柏红秀
在这样一个信息海量、发展高速、工作内卷和精神内耗的时代,我发现身边的人甚至包括我自己都会时觉心累。
年幼读书时,需面对题海迎战考试,若少不更事略有松懈,便会早早地进入社会,过起流泪流汗的打拼生活;即便学业顺利,可以读硕攻博,然而即将毕业时,突然明白原来学历与理想职业并无必然的联系,“小镇的尽头是做题”,此句道出了多少才俊对于前途的巨大焦虑。真的进入社会了,有复杂的人事关系等着要处理,有沉重的房贷与车贷等着要承担。好不容易熬到退休吧,可收到第一笔退休金以后,有不少人痛定思痛后还是作出“退而不休”的决定。
可是当学生们来到我身边,与我作真诚交流,问起我人生是否有忧愁时,我却会用无比平静的语气,十分肯定地作出回答,“没有!”
这样的回答,其实既是假话又是真话。
说它是假话,是因为从屈原到李白乃至哈姆雷特,无论是现实世界里的人还是艺术想象世界里的人,从来就没有过能不忧愁的。而我实凡胎肉身,非神亦非怪,怎么可能会置身其外呢?回顾自己的一路成长,遇到的忧愁何曾少过呢?儿时因为是超生的,所以差点儿被人领养走,好长时间无法上户口;上幼儿园时,因为入学过早达不到上小学的年龄而被迫留了一年;小学四年级之前,因为贪玩不肯读书,结果成绩一直在班上处于垫底。上小学时,还会被少不更事的同学霸凌;除了学业有漫长的忧愁以外,还有自身之外各种意料不到或难以驾驭的事儿发生,生活的各种苦和累交织在一起形成的忧愁,若是有空可以细细言说,我想,它还真是言说不尽呢!
说它是真话,是因为考虑到学生询问时的动机及自己的特殊身份。为什么都是硕士博士了,还会时常询问起身边老师这样一个常识性的问题?其实,学生们并不是不知道老师们也有忧愁,他们中的不少人甚至都知晓老师们的忧愁之浓之重并不亚于他们。之所以会执着地询问,只是想在比自己年长且略有些经验的老师们那里找到应对忧愁的经验和办法。在他们看来,老师们的情绪往往会比他们更稳定,前行的节奏不易被外界轻易打乱。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在日常工作中,老师肩负起的人生解惑职能,其实占比较重。知生莫若师!每当有学生发问时,我都会摆出老成淡定的表情,先说出这个假话。看到他们一脸惊讶的样子,便巧妙地将这一老生常谈不需要回答的话题引至另一个方向,目的是给他们打气,予他们引领,好让他们因为遇到了我而人生少些失望多些信心。连接师生的善缘,其实不仅仅是学业,还有人生。
每当看到城市街头匆匆奔走的熙熙上班族,或是目睹乡村田头四季勤劳耕作的农人们,我便坚信这样一个观点:大多数人非但不会畏惧人生的无尽忧愁,而且还能够勇敢智慧地战胜它。当然,取胜的法宝因人而异,可谡各式各样,比如有的会去运动一下,有的会去看场电影,也有的会出门旅游等等。
我也有我的良方,它其实很简单也很实惠,人人可以立马践行起来,就是心累的时候给自己做顿美食。
在我们七零后眼里,买菜和弄饭是件幸福事。
我们这代人一般都是出生在大家庭里,儿时的生存境况基本相似——人多、米少、饭菜贵。幼年,一日三餐很难确保;上小学时,虽然条件有所改善,但想吃肉吃鱼仍是极难的,除非家里来了重要的亲戚或是逢年过节。我至今记得冬天全家人围着破旧的桌子吃一盆老母鸡烧粉丝的幸福场景,而牛肉烧白菜这样如今极平常的菜肴也只有在过年时才会吃上。
有了这样的成长经历,能够购买到想吃的营养食材,便成了我的开心事。
上了高中以后,我长年求学在外,有着漫长的吃食堂的生涯,所以对厨房自然是心生向往的。在房价每平方通常是一个月工资十倍的时代,想要拥有自己的厨房绝非易事,唯有从不懈怠百般奋斗方能如愿。我是在三十岁博士毕业入职以后在这方面才得偿所愿的。
如今发达的资讯让人了解到很多关于食品制作过程中的科技与狠活,对饭店里的饭菜,越是好吃,就越会持极不放心的态度。这样一来,对于自己的厨房,即便是小小的,我也是格外地珍视,总是希望它能够多多地发挥作用。
可是真的有了专属的厨房,也有了购买食材的钱财,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完全支配时间的自由,手头的工作常能耗尽人的全部精力。
如此一来,一旦有时间呆待在家里,看到弥足珍贵的厨房,想着到外面吃饭要面临的各种风险危机,便自然而然地想着要弄顿饭慰藉下乏力疲倦的身心。而事后每每细细回忆起不同的做饭的场景,感慨却总是惊人地一致,都会觉得一切如此完美!
步行去最近的菜市场挑食材,或骑电瓶车去大型的菜场,人立马就感受到世间可贵的烟火气。打鸣的鸡、游动的鱼、带泥的蔬果,一切都是那么地生机勃勃!再看看出入菜场的人儿,都在全心全意地生活着。大家会细致地挑选心仪的菜,更会一边挑选一边和身边完全不熟悉的人讨论起做菜的方法;即便是在讨价还价大家也都是和颜悦色的,仿佛眼前的问题没有什么不是一根葱或是一块姜不能解决的!
在菜场,你看到的和听到的,都是关于如何有滋有味生活的;再加上菜品是丰富的,食材是新鲜的,色泽是艳丽的,一切都令人心生欢乐和盼望!
等菜买回来以后,因为是在自己的家里,所以用水是自由的。亲手把菜一根根地洗干净后,心中立马升起足足的安全感。在挑菜、洗菜时,不但手会动,脑也会跟着动,结果菜洗好了,食材如何做到最优搭配基本上也已想好。到了炒菜时刻,会发现自己眼明亮了心也活络了,与平时忙碌工作或处理生活琐事时的状态完全不同。
入锅的油让人放心,火候可以及时把控;想吃个脆的就来个脆的,想吃个酥的就来个酥的。一切均在自己的掌握中,一切均可率性而为!这时的你,充分享受着自己对自己的百般宠爱。
令人放心的食材,悠然自在地操作,菜品自然是好看的!当用自己喜欢的精美餐具将做好的美食一一盛好,摆到干净的桌上,你可能会满心欢悦地拍照发朋友圈,然而此时并不是美妙感受的结束而是刚刚开始。最幸福的时刻,其实是从品尝开始的。你会发现,菜的滋味竟然与自己最初以为的完全不一样,一切均在意料之外,一切却又美味无比!
看似漫不经心却十分用心的烹饪,看似寻常却惊喜连连的品尝,使久已疲倦的心灵一下子就柔软松弛下来,久处紧张焦虑的大脑变得神清气爽,冰冷僵硬的身体有了温暖,消沉低落的精神开始振作。
这时啊,再去看看桌上用过的餐具和灶旁各式垃圾,发觉它们竟然有些儿可爱。于是一顿饱食以后,你会乐呵呵地拖着慵懒的步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边收拾一边作如下的总结:做饭原来并不累,家务其实并不烦。
对生活的赞叹和人生的热爱于是从心底升起。此时即便屋外正夜幕沉沉,可你只会留意那朦胧迷人的月色和闪闪发光的群星,关注的全是世间美好之物。
所以,当人生无穷的忧愁气势汹汹地朝你扑面而来时,当你也觉得自己非常心累倍感无助时,不妨去趟菜场,走进厨房,做顿美食。这时呵,忧愁会被轻轻松松地推到心门之外,朝你阔步走来的是欢乐,是希望。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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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 柏红秀
编辑 | 镇玉玲
校对 | 毕金凤 王紫颖
总监 | 镇玉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