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胜选将对油气市场产生何种影响？

美国历任共和党政府均倾向于经济自由主义政策，推崇小政府、减税、市场竞争和减少管制。在充分纳入特朗普主张的共和党2024年党纲中，其政策要点的第一条就是开采和释放包括油气在内的所有能源生产，取消对能源生产的限制和终止所谓的“社会主义绿色新政”，继续令美国成为世界最大的油气生产国。通过不断增长的能源生产，快速削减通货膨胀，为美国居民和企业提供丰富、可靠和可负担的能源。为此，特朗普第二任期将着力降低或冻结汽车燃油经济性标准，在主要汽车制造商支持下推动各州放慢或推迟新能源汽车推广；同时，在其第一任期公布的“美国第一能源计划”基础上，着力放松环境监管、开放更多联邦土地用于能源开发，加大美国本土油气生产，在过去10年油气产量几乎增长一倍的情形下，进一步刺激油气产量扩大，支撑美国国内的低油价和低通胀，并通过出口获利。这些政策无疑有助于新一届特朗普政府获得来自得克萨斯等传统红州和油气州的支持，也能进一步增加其在阿巴拉契亚地区众多煤炭、石油等化石能源生产地和“摇摆州”的民意支持。

特朗普在2024年的竞选过程中对气候变化问题关注不多，共和党2024年党纲也仅指出拜登政府的所谓“社会主义绿色新政”。从其接受特斯拉公司首席执行官马斯克专访时的发言看，特朗普第二任期内有很大概率会废除拜登政府通过的《通胀削减法案》，并收回或缩减后者承诺用于补贴新能源产业的财政资金。特朗普对气候变化的认识也并不像第一任期时那样极端，不再宣扬气候变化的“阴谋论”，但却认为应对气候变化的“绿色新政”过于昂贵，其政策目标远非迫切，因而可能不会像第一任期那样宣布退出《巴黎协定》，但对气候变化合作的漠视、抵制和放任估计在所难免。

特朗普第二任期内预计还将推进规模较大的减税政策。在共和党2024年党纲中指出，共和党人将力争使得特朗普第一任期通过的《减税和就业法案》中的条款永久生效，这些条款将减税标准扣除额提高了一倍，还将扩大儿童税收减免，取消针对餐厅和酒店服务业工人的小费税。在竞选期间接受媒体采访时，特朗普声称其上台后会将企业税进一步降低到15%。至于税收减免后形成的庞大预算赤字，其解决思路主要包括以下两方面。

其一是要“控制浪费的联邦开支”，即通过削减浪费的政府开支和促进经济增长来稳定经济。特朗普胜选的主要功臣——马斯克已建议特朗普第二任期内成立“政府效率委员会”，并自荐可领导这一机构。他声称，通过其大刀阔斧的改革可以将联邦预算至少削减2万亿美元，特朗普对此颇为赞同。其二是要对外征税，并以关税收入弥补预算赤字。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内对中国大量商品征收25%关税的基础上，他扬言要对所有进口中国商品征收60%关税，还要对来自欧盟、墨西哥甚至于所有国家的进口商品征收至少20%的“全球基准关税”。

现在还难以估计特朗普第二任期内要实现的小政府的具体规模，但大概率是削减管制相关的预算投入和政府雇员规模，客观上力图重构美国的官僚体系。

通过加征关税政策，特朗普政府和拜登政府在实现制造业回流美国、重现美国制造业繁荣的目标上是完全一致的。拜登政府执政4年来，延续了特朗普第一任期对华加征关税的政策，甚至变本加厉；共和党2024年党纲中再次强调要“将关键供应链带回家”“成为制造业超级大国”。通过关税壁垒保护和分割出相对独立的美国市场，特朗普第二任期仍然力求重建产业链供应链，重振美国制造，延续其制造业超级大国地位。

纵观上述特朗普第二任期的经济与能源政策，其对油气市场的影响复杂难测。美国拥有的最大经济体地位使其任何重要政策变化都会溢出美国、产生全球影响，特朗普第二任期拟推行政策对油气市场的影响需要从宏观和产业两个层面评估。

从整体上研判，特朗普再执政后拟推行的经济与能源政策有两方面的宏观经济影响。减税和着力实现的低能源价格都是对宏观经济的正向冲击。一般认为，减税会刺激企业投资和居民消费，特朗普第二任期拟议中的企业所得税税率下调有助于企业增加投资并提振就业，对居民的税收减免和小费税免征能增加居民用于消费的可支配收入，理论上有利于刺激经济增长。通过无视气候变化压力和责任而增加化石能源生产，既会实现更低的燃油和用电成本，又会将节省收入用于食品、住房等方面消费，也能产生经济刺激效果。但问题是，减税政策预期将导致巨大的财政赤字，而美国联邦政府债务已超过35万亿美元，2024 财年预算赤字已超过 1.8 万亿美元，占美国GDP 比重超过6%。困难在于，如要弥补减税带来的预算赤字，就要削减政府预算和雇员规模，掺杂进意识形态因素，以及预算削减带来的特殊利益集团反对和政治博弈，将削弱以上述及的政策刺激效应。

任何减税政策带来的刺激效应都是暂时的，要想实现持续的经济增长，特朗普第二任期必须在美国制造业回归与竞争力提升上有所收获。目前看，其政策手段主要是对外征收关税，构筑以美国为边界的“小院高墙”。这样虽然节省了说服盟国跟从的成本和不确定性，但也会产生关税博弈对美国经济增长的更大不确定性。特朗普第一任期发动的对华贸易战被大多数研究者认为是失败的，对制造业回流美国的作用微乎其微，其作用多是将中国出口转移至墨西哥、越南等地；而如果将关税扩展到所有国家，美国必将面临主要大国的关税报复和贸易替代——正如 1930 年代初，《斯穆特—霍利法案》倡导的关税政策那样，普遍性的关税加征引致的贸易战会极大削弱美国的经济增长。如此一来，在关税收入没有能在很大程度上弥补赤字、极大增强美国制造业回归的情形下，减税刺激的正面效果与贸易战的负面冲击叠加，会产生不可预料的宏观经济波动。在此情形下，油气市场需求将保持在较弱水平上，油气价格总体也会偏弱。

但从特朗普再执政后的政策动态看，以上影响不见得是同时发生的，我们可预期特朗普执政后将有相当一段时间，组织政府、出台国内政策并实现内部稳定，普遍性关税政策有较大可能会在国际博弈后才有可能出现。在其第二任期内，也有不小概率将“最美丽的”关税作为筹码和工具以获得经贸优势，其真正出台使用和扩展应有一段时间积累。如果是这样，油气市场可能会呈现前期略显乐观而中后期偏向负面的市场运行态势。如果美国快速从俄乌冲突支援中脱身、促使双方停火，欧洲及更大区域内的关联国家同样有更多的资源投入生产消费，如果叠加中国正在推出的财政货币刺激政策，主要大国的宏观政策协同发力在短期内有可能对油气市场形成有力支撑。

具体到油气产业层面，自页岩油气革命以来，美国已从本世纪初的最大油气进口国一跃成为最主要油气出口国之一，在俄乌冲突后对欧洲的高价油气出口中获得了巨额利润。特朗普开启第二任期后，预期将进一步放松油气、煤炭开采限制，进一步增加美国油气产量。同时，通过推翻拜登政府的新能源政策，加之对中国新能源汽车的贸易禁止政策，美国会事实上形成新能源汽车与传统燃油车之间的市场分割，会推动降低美国市场上的油气价格和燃油价格，一方面鼓励燃油车销售和使用，另一方面将过剩油气产品出口至国际市场，不利于国际油气价格上扬。另外，特朗普第二任期也有可能推动对伊朗、朝鲜等国的缓和局面，特朗普在 9 月受访时就表达了与伊朗达成新协议的观点。如果事态这样发展，新的略微稳定的地缘政治局面将释放出新的油气供给，特朗普第二任期中后段的全球油气供给可能进一步增长，但关税战、贸易战与政治博弈推动的需求侧变局仍难以预料，增加的供给与不确定的经济前景相结合，国际油气价格在中期内将难以获得足够的上升动力。

作者：上海师范大学 孙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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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郭思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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