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在莲花池迷路、 在那些长长的外国人名中迷路、在《小径分岔的花园》 中迷路。因为迷路,我开始了寻找……
博尔赫斯,阿根廷前国立图书馆馆长、作家。他的名篇《小径分岔的花园》广为人知,这里提到他和这篇小说,是因为这位作家一生与书的密切联系以及这个非常有意味的篇名。对我而言,“小径分岔的花园”的意味在于,我曾居住过一个小径错综复杂而又深藏书林花园的地方,这当然与博尔赫斯的“花园”不是一回事,我的“小径分岔的花园”,说的是一片民房、民房中分岔的巷道以及深藏在巷道中的旧书店。
我曾居住过的“小径分岔的花园”,位于改造之前的莲花池片区。那时,那里是一片民房,由于它毗邻民大、云大和师大,所以一方面旧书店很多,一方面民房的租客也以大学生为主。单说旧书铺,分布在铁路沿线的就有四、五家,“藏”在各条有名无名巷道中的,又有三、四家。莲花池是一个奇怪的地方,你极容易在那里迷路。若你问路,你顺着他们告诉你的路线走啊走,结果多半还是迷路。我在那里居住有日,却一直没弄清楚那里各条巷道的名目甚至走向。后来经我研究发现,即使是那里的村民,对他们所生活的世界,他们各人心里怀揣着各自不同的“个性化地图”乃至“个性化比例尺”。所以,在地球上的某些地方,哪怕只是一个角落,人们总是不断地容易迷路。至今,我也没搞明白莲花池那些“小径分岔的花园”,她的深藏、错综与隐秘,像斯芬克斯的莲花池版文化隐喻,让我在不间歇自转和公转的地球上,糊涂至今。
遥想糊涂当年,我曾在不同的午后或黄昏,先是在莲花池巷道分岔的地方迷惘甚而彷惶一阵,然后在心里抛一枚硬币,以看不见的硬币的正反面来决定进入哪一条巷道。
有一次,雨后,黄昏的雨后。雨水在村子中哗哗地流淌、喧响,我跌跌撞撞地进入一条暮色笼罩的巷道。那家孤独的旧书店,还亮着灯塔一样的光。我走进去,没有惊动老板,他已把整个身心,埋在一本杂志里。我顺着斑驳古旧的长城一样的书墙 ,仔细地寻找,哟 — — 竟然找到了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和博尔赫斯的《巴比伦彩票》(内收“小径分岔的花园”)。
《百年孤独》,它点燃了拉丁美洲文学的火药桶,它似乎使拉丁美洲的文学在一夜之间实现了璀璨、炫目、迷人的“爆炸”。“爆炸”的威力,“魔幻”而“现实”地波及了几十个国家的语言文字,“魔幻”而“现实”地波及到了僻处中国西南一 隅的云南人民出版社。该社在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系统推出了“拉丁美洲文学丛书”,一大串书和一大串奇长的人名从云南新华印刷厂的车间里哗哗地流淌出来,并终于在那一天的黄昏,流淌到我的手里。近日还有朋友告诉我说,“这菱形版的《百年孤独》,孔夫子网上最高已卖到五、六百元一本了。”我就上孔夫 子网“孔雀”了一下,发现此版书根据品相的好坏而价格有所不同,但都在数百元之巨。而数年前的那个黄昏,我人民币2元就买下了它。从2元到数百元,算是文学“魔幻现实主义”的经济学表现吧!于是乎,这当时并未能预见到的甜头,却因为一个诺贝尔文学奖(《百年孤独》1982年获该奖),而巨大地鼓舞了我在莲花池分岔小巷中淘书的热情。我先后在那些花园一般的书林里,扒开灌木丛和杂草(因为有些草被认为有“毒”),寻找“香花”。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先后淘到了法朗士《诸神渴了》、安德里奇《德里纳河上的桥》、乌兰汗编选的《苏联当代诗选》、赵家璧《编辑忆旧》、陈登原《古今典籍聚散考》等书。这些都是比较稀见的书籍,不信你可用你魔幻而又现实的手上孔夫子网去查。说到网,网也是魔幻 而又现实的产物,上面遍布着“小径分岔的花园”。
我怀念莲花池,不在于圆圆旧事的缠绵复悱恻,也不仅在于我淘到了加西亚·马尔克斯、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到在于我曾经在莲花池迷路、在那些长长的外国人名中迷路、在《百年孤独》 和《小径分岔的花园》中迷路。因为迷路,我开始了寻找,并一直寻找至今……
如今被改造并修葺一新的莲花池,成为了众多人“真正的花园”,他(她)们在那些“小径分岔的花园”里忘情地“躲猫猫”……而我的“小径分岔的花园”,却是永远地失去了!午夜梦回,我有时想起,这个奇怪花园的神秘地图,不知是否尚收藏于人间?
来源:《云南政协报》(2011年6月13日)
作者:伏自文
编辑:何健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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