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之书（组诗）
原上草
时光之书
一
河流在飓风中汹涌，河床被深深撕裂
成吨的巨石在地层的沉梦中被推向陌生的地界
它碾压着碎石，碎石碾压着细沙，细沙挟裹着浑浊之浪
啸鸣之声，在体内泥沙俱下
二
两岸树木的枝叶疯狂飞舞
我闭眼聆听宏阔的河面上叫声怪异——
撕裂声碰撞声喊叫声呛水声沉吟声冤屈声求救声
夹杂着一些隐隐的高蹈的吼叫声摧枯拉朽
三
河床古旧的积层被深深撼动和割裂
时光的刻刀，已深触某种内核
于是，山川剧烈的绞痛、扭动、挤压
汹涌的巨浪掀起殷红的花朵
天空疼成一片深蓝
像一道凝固的死亡的河谷
倒映的花朵，千万条生命的一片片落霞
四
那些胆怯惊恐的懦夫们一个个被溺死
在一堆堆腐体的岸边，终于站出了勇敢的弄潮者
弄潮者如一道道黑色的火焰，收紧双翅刺入洪流
当他们叼起河底闪烁的金石，满身泥沙，爬上河岸
来不及梳理腐臭的羽毛，便在高枝上栖成了精英
胆怯者被隆隆的河流之声吓死
弄潮者在浪尖上窃窃淫笑
他们不断摇头耸肩，梦想浮云一样游荡于世
兜里的金石，试图买下天堂和所有的王冠
我在两岸奇山之间，观望浮尘中
欲望的膨胀，以及飞越法理抖落的碎屑
五
飓风的威力，渐趋平缓，但持久不息
宏阔的河床，越掏越深，巨浪已回到了洪流的内心
河面平静，一派温和姿态，依如轻狂之后的老者
那些巨石、碎石与泥沙已葬于一片恣肆的汪洋
那些扇动黑色双翅的飞鸟们，纷纷飞越海空
在河流沉潜的当口，我真想变成数万支飞翔的箭镞
六
泥沙俱下的河道，渐渐清澈起来
我嗅到了海藻漂移而来的气味
那是河海在狂躁的循环之后，大海已悄然的回流
一场冷酷的精神洗礼如冬夜漫长的历练
柳笛吹奏的乐曲
谁将我的皮肉从骨头上剔离
疼痛的汁液将灵魂一遍遍清洗
我不忍听到柳笛吹奏的乐曲
当一团幽蓝的火焰在天边幽然移动
那是我骨头上燃起的磷火
饥饿
铁路不断的提速。
高速路游走的黑蛇；一个个远行的灵魂
不断穿过平原，穿过林野，穿过峡谷，穿过隧洞
不断反复的穿过黑夜，穿过白昼
穿过内心的荒原和风暴
寻找出口
秋雨
我凝望黑色天宇，鞋子灌满泥沙
沿途的灯火是内心的星光
大地上所有的草茎举起清凉的夜露
在秋雨急促的阵脚中
我从泥泞中理解了道路
从光秃的群山中理解了游走的烟岚
从一枚黄叶的坠落中理解了森林的年轮
从昆虫的噤声中理解了服从
凌晨，在上海站候车
人群被一列列车厢运进黑夜
我在光明的候车室里，回想——
下午的黑车司机和拉客的中年妇女
大上海深陷霓虹，灯火灿烂
我忍受着清洁机擦洗地板的轰鸣
在深夜，我的内心落寞泛滥
我在被世界遗弃抑或遗弃世界的刹那
爱上了清洁工忙碌的身影和这种刺耳的噪音
随感
我发现黑是这么的干净
黑得洁净、透亮，黑得真实、果敢
黑得能容纳世间万物
黑得使一阵阵突袭的冷风走过
能听到树叶与树叶撕心的呼唤
它不像白那么高贵
白得像一口陷阱
你越是对它痴迷，对它一味倾诉
你的心迹就是罪证
雪白的白啊，白得深藏不露
晨读
——再题名士轩园
柳条婆娑拂泉城，
秋蝉唧唧裂帛声。
齐鲁儒辈兴朝邦，
沐佞化愚济世风。
2014年9月23日于山东干部学院
车过秦岭
秦岭雾笼峰，
游龙隐现身。
青藏雪光远，
耿耿离乡翁。
2014年9月18日于秦岭
重阳节偶感
心荒无籽收，
秋来堪何忧。
凝望回归路，
任尔狂风吼。
2014年10月4日凌晨1时许
人物速写（小叙事诗）
罗加扎特
——记全国道德模范罗加扎特
罗加扎特，从废弃的窑洞，把拾荒人
带进家中，催促老婆普毛，赶紧缝
一顶牛皮的新帐篷
孤独的河南拾荒人张文周
已被寒风掏尽了内心的热能
他使命张望故乡的村口......
罗加扎特，深陷的眼窝里，跳动着
一缕缕暗夜的星辰
像酥油奶茶、像青稞汤面
像寒窑里，突然点燃如豆的灯火
拾荒者，忘了归根的焦虑
忘了故乡、姓氏以及民族的标记
二十八年后，八旬的拾荒人临终
叮嘱罗加扎特：我死后
按藏俗安葬，把骨灰撒在草原上
罗加扎特勾腰，甩动藏袍，趔趄
在牧场，在晨昏里找寻一个人的影子
在辨认这片开满各色花朵的草地
他降紫的脸，痴痴望着那顶空空的
牛皮帐蓬，以及冥冥中伸手
可触的青藏大野、天空
2016年8月12日
卓玛加
——记全州见义勇为模范卓玛加
刚退伍不久的藏族小伙，卓玛加
不顾一切，跳入混浊的大河
与时间赛跑，与魔鬼扼腕，他在河底
寻摸落水的少年
泥浆挟裹他的四肢，挟裹
不了他的意志，他死死抱着落水
少年，像在学校休假送孩子
泅渡河水以及嬉戏
卓玛加，二十七岁的老兵
是刚察哈尔盖镇寄宿制学校的
一名：
勤——杂——工——
2016年8月15日
切阳什姐
——记全国竞走健将切阳什姐
一个瘦小单薄的藏族女子，紫铜的
脸庞上铭刻着世界的风雨
从小在草原上牧牛羊，唱拉伊
她的梦想，却一直扭扭捏捏地
竞走，在内心的疆场
从甘子河草原扭扭捏捏地来到
州府，又扭扭捏捏地走进省城
国家集训场。最后，甩着小胳膊小腿，扭扭
捏捏地走进伦敦，那枚多次变换色泽的
奖牌，像五颜六色的泪水
填补了空缺的部分
切阳，这位羞涩而不善言辞的牧羊姑娘
仍旧在高原的晨雾中、在风霜雨雪中
扭扭捏捏地走着，她把所有的赛场
统统当成了甘子河自家的牧场
2016年8月15日
2024年9月24日改
张桂兰
——记全国孝老爱亲模范、全国三八红旗手张桂兰
风雨过后，宝积湾村上空
一道绚丽的彩虹
架设在心灵与心灵的壑野
娇小的身躯，在风霜雪雨的田间地头
以及杂乱的各类工棚
几个会张口，不会劳作的亲人
也有生存的权力
她本一介乡土村妇，却
像圣母，把爱的暖意向人间传送
残疾、智障、贫穷和寒苦，没有
使她放弃对生活的追求
外界的喧嚣和村民的叹嘘，没有
使她抛弃对这些生命的眷顾
岁月，一再超负荷地承载
她内心抗争的张力
却潜伏着大爱无疆的波涛和暖意
2016年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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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原上草，本名赵元文，甘肃武都人。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获中国文联理论研究室全国征文三等奖、《中国作家》杂志散文二等奖、《诗刊》《飞天》优秀诗歌奖、青海省首届文学期刊“优秀编辑奖”,青海省第二届文艺评论奖，散文《沉默的母亲》荣登中国西部散文排行榜提名。著有《青藏诗旅》《镜像》等多部。 作品入选《2011年中国诗歌年选》《2007中国精短散文年选》《中外经典散文选集》等三十多种选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