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届夏季奥运会在法国巴黎拉开帷幕,正如大家所期待的那样,运动员入场仪式极具革命性地在塞纳河上进行。图片来自©Lars Baron
整个开幕式上,一支特殊的代表团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他们没有国旗,没有国歌,无法为国家而战,却代表了全世界1.2亿被迫流离失所者。这是难民代表团第三次出现在奥林匹克赛场上。
今年的难民代表团是自2016年首次成立以来,参赛人数最多、参与项目最广的一次。由来自11个国家的37名运动员组成,他们将参加包括柔道、游泳、跆拳道、独木舟、射击等在内的12个奥运项目。
与前两届不同的是,本届奥运会上,难民奥运代表团将首次拥有自己专属的标志,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使用奥运五环标志。图案是类似箭头的标识围成一圈,指向中心的红心。这些箭头代表来自不同国家和背景的运动员联合在一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难民代表团的团长马苏玛·阿里扎达(Masomah Ali Zada)说:“我们因为相似的遭遇走到一起,虽然各有不同,但终点一致。这些运动员不代表任何特定的国家或者地区,我们就是难民代表团,这个标志让我们有了归属。我们代表的是全世界的被迫流离失所者,他们和我们同在。”这支特殊的奥运代表团的故事要从“提格拉妈妈”讲起。她是第一位创造马拉松世界纪录的非洲女性,也是三届世界半程马拉松的冠军得主——提格拉·洛鲁普(Tegla Loroupe)。1973年,提格拉出生在肯尼亚西部的波科特族(Pokot)部落,由于这里实行一夫多妻制,她和父亲的4个妻子以及24个兄弟姐妹生活在一起。在这样一个复杂的大家庭中,她从未得到过重视,父亲甚至曾对她说:“你是个没用的人,最适合你的职业就是保姆。”家乡饱受战火,提格拉也从未拥有过良好的教育环境和轻松的童年,为了到达学校,她每天都要跑10公里。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磨砺,她并未像父亲预言的那样成为保姆,她选择成为一名长跑运动员,在不懈的努力下很快在国际比赛中崭露头角。1992年、1996年以及2000年,她代表肯尼亚征战奥运,并在1998年,成为了首位刷新马拉松世界纪录的非洲女性。离开赛场后,她开始投身运动推广和慈善事业,她以自己的名义成立了提格拉·洛鲁普基金会,专门资助曾像她一样有运动梦想,但身处泥潭的年轻人。她回忆自己曾与卡库马难民营(Kakuma camp)的运动员一起受训,那里让她意识到很多人甚至没有出国比赛的权利:“他们没法离开,而我可以去欧洲比赛,这让我很伤心。”卡库马难民营
2012年,她向当时还未当上国际奥委会主席的巴赫展示了冲突地区难民营的照片,希望得到世界的关注,她对巴赫说:“我希望在某个时候,这些流离失所的孩子会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和其他孩子没有不同。”隔年,巴赫成为奥委会主席,在访问肯尼亚的时候,他特意去了提格拉提到的卡库马难民营运动员训练中心。2016年里约奥运会,难民代表团正式成立,奥运史上第一次,10名来自不同国家的运动员组成一支队伍站在了奥运会的赛场上。他们当中,有一半是来自南苏丹的难民,他们都接受了提格拉的资助。提格拉·洛鲁普也作为这支特殊队伍的队长,带领这些从战火中走出来的运动员们,开启他们新的征程。提格拉今年51岁了,难民代表团的成员们喜欢叫她“提格拉妈妈”(Mama Tegla),一位受到她资助的运动员在接受采访时说:“与其说提格拉是我们的资助者,不如说更像是我们的母亲,她给予我们无微不至的照顾,让我们走出人生最黑暗的时光”。2016年里约奥运会的开幕式上,难民代表团倒数第二个出场,包括5名南苏丹难民,1名叙利亚难民,2名刚果金难民和1名埃塞俄比亚难民。队员们身着深色上衣和浅色裤子。奥组委给他们的英文缩写定为EOR,源自难民奥运代表团法语名称(équipe olympique des réfugiés)。
进场时,他们手中挥舞的都是奥林匹克旗帜,赛事期间,有任何一位选手赢得奖牌,现场将会升起五环旗,并演奏奥林匹克之歌。他们的使命是:为数百万逃离迫害、暴力和冲突的人们带来希望。阿富汗的第一个B-girl
在这37位运动员中,有一位顶着一头红色的短发的选手格外亮眼,她叫玛尼扎·塔拉什(Manizha Talash),来自阿富汗,将参加在巴黎奥运会上首次开设的新项目——霹雳舞(Breaking)。今年22岁的玛尼扎是阿富汗的第一位Bgirl(bgirl是beat-girl的简称,指练习霹雳舞蹈风格的女性)。她曾因此受到死亡威胁,但她并未让步,她依然在跳舞,并且站在了奥运会的舞台上。5年前,生活在阿富汗喀布尔的玛尼扎第一次通过社交媒体接触到霹雳舞,她看到一名男子用头顶地旋转的视频,起初她认为这些图像是AI合成的,但很快,她就迷上了这项运动,也不满于只是在手机上看视频。她在喀布尔找到了一家俱乐部,“那里有55个男孩,我是唯一的女孩。 ”她说,“但我告诉自己,为什么女孩不可以?”玛尼扎每天从头到脚穿着一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服进行训练,虽然这样的穿着在世界上其他任何一间街舞教室都不算显眼,但在当地,她很快引起了注意。她的俱乐部开始受到威胁。她说,“塔利班不喜欢女孩跳舞,尽管霹雳舞不仅仅是舞蹈,它是一项运动。我们的俱乐部遭到三次炸弹威胁,警方在逮捕了一名计划袭击我们俱乐部的男子后,命令我们关闭俱乐部。”这之后,她只能自己在家闭门训练,直到塔利班重新掌权,她明白这样下去她永远没有办法实现自己的梦想。她和数百名阿富汗人一起流亡到西班牙,她说:“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想实现自己的梦想,不是因为恐惧。”到西班牙后,她面临着生活、文化、舆论等诸多挑战,在得知自己可以参加奥运会的时候,她还在亚拉冈自治区西北小镇韦斯卡的一家发廊工作,每天只能在下班后挤出一点时间练习。在被问到是否想过放弃,她说:“我太喜欢Breaking了,我想与众不同,阿富汗女孩永远不会投降。”
“我游泳
难民代表团第一次登上世界舞台时,这支队伍中年龄最小的尤斯拉·马尔蒂尼(Yusra Mardini)只有18岁,她参加的项目是女子组100米自由泳和100米蝶泳比赛。尤斯拉1998年3月5日出生于叙利亚南部城市德拉雅。在游泳教练父亲的指导下,她14岁就代表叙利亚参加了2012年世界游泳锦标赛。出色的成绩让年龄不大的尤斯拉被叙利亚奥委会选中,开始资助她进行专业性训练。
原本,尤斯拉希望可以在2016年代表叙利亚参加里约奥运会,但随着“阿拉伯之春”席卷中东和北非,2011年,叙利亚爆发内战,在那场浩劫里,甚至会有炮弹落在她冒险前去的泳池里,她还失去了两位一起训练的队友。为了活命,全家人开始计划逃出叙利亚。他们将目的地选为德国,年仅17岁的尤斯拉和姐姐萨米先来到邻国黎巴嫩,之后经陆路前往土耳其,他们在那里向蛇头购买了船票,希望坐船前往邻近的希腊。登船那一刻她们才发现,规定装载7人的小艇硬塞了18个人。途经爱琴海时,这艘船突然熄火并且开始漏水,生死关头,姐妹俩和船上另外两个会游泳的人跳进冰冷的海水中,一起推着船游了三个半小时,才到达希腊莱斯波斯岛。这之后,姐妹二人一路辗转逃往柏林,和家人会合。尤斯拉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虽然从小接受游泳训练,但为了把船推到岸边,几乎消耗了所有的力气,感觉自己快要溺死在海里。她说:"我游泳,是为了活下来"。
除了在水里浸泡了将近四个小时的尤斯拉,这支看起来像是临时拼凑的队伍里,还有逃离南苏丹,在卡库马难民营用跑步追寻梦想的钦杰格(James Nyang Chiengjiek)和安吉丽娜(Anjelina Nadai Lohalith),也有曾经露宿巴西街头的米森加(Popole Misenga)和马比卡(Yolande Bukasa Mabika)......对于这些无国可依的运动员们来说,虽然站在奥运赛场上的他们是幸运的,但如果有机会,没有人会选择成为难民。
今年的巴黎奥运会,是难民代表团的第三届奥运会,参赛人数从里约奥运会的10人增加到东京奥运会的29人,再到巴黎奥运会的37人,难民代表团的增长速度,比任何一个国家代表团都要快。对其他代表团来说,有越来越多人参加奥运会是一件好事,但对于这支代表团而言,恰恰相反。越多人参加,说明这个世界上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人越多。难民代表团逐渐壮大的背后,是另一组增长更快的数字,根据联合国难民署的统计,2016年里约奥运会时, 全球范围内共有6560万人被迫流离失所。而今年,这个数字增长到1.2亿,相当于日本的人口总量。没有奖牌的代表团
在里约奥运会上,难民代表团参与了游泳、柔道、田径三个项目的角逐,不过只有个别选手取得了预赛小组胜利,取得的最好成绩是柔道选手米森加(Popole Misenga)止步90公斤组16强,全队未能收获一枚奖牌。2021年的东京奥运会上,拥有29名运动员的难民代表团依旧未有奖牌进账。虽然大多数运动员在比赛中都是“一轮游”出局,但有5位选手创造了个人最好成绩,比如跆拳道选手基米娅挺进了半决赛。这届奥运会得到大家关注的是詹姆斯·钦杰格(James Nyang Chiengjiek),因为他在800米预赛时不幸摔倒,被甩在最后却依然坚持到达终点,他跪倒在跑道上痛哭的画面令很多人记忆深刻,他说“这是我人生中最失望的时刻,但下次我会做得更好。”钦杰格来自南苏丹,这是他第二次参加奥运会,他从小就展现出跑步的天赋,他靠这项天赋钻进一个个灌木丛,躲避被迫服兵役。后来他逃到了肯尼亚,在难民营中被发掘为中长跑运动员。费尔南多·达扬·赫尔哈尔·恩里克斯(Fernando Dayan JORGE ENRIQUEZ)的名字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奥运会的赛场上,他曾在上一届东京奥运会上代表古巴和队友一起摘得男子双人皮划艇1000米项目的金牌。但仅仅时隔四年,这一届巴黎奥运会,他再一次站在奥运赛场上,却是作为难民代表团的一份子。2022年,他借助古巴独木舟队在墨西哥训练的机会逃往美国,抵达佛罗里达之后,他的生活从零开始,为了支付生活费用,他成为了装修工和水管工,“我会在凌晨4点起床训练,然后工作8个小时,回家后再继续训练。”他说,“有很多古巴人来到这个国家,但失去了再次参加比赛的梦想,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到他们最爱的赛场。我每天都很难从床上爬起来,但对于那些经历同样事情的难民和运动员,我想告诉他们不要放弃,无论白天变得多么黑暗,太阳总会升起。”对于费尔南多来说,自上一届奥运会到这届奥运会,他从奥运冠军变成叛逃者,再到装修工和水管工,后来又重新成为奥运会选手,这条回到裁判哨声原点的路有多遥远,只有他自己知道。对难民代表团而言,也许这一次,是离奖牌最近的一次。法里达·阿巴罗格(女,埃塞俄比亚,法国,田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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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哈亚·阿尔·阿尔戈塔尼(男,叙利亚,约旦,跆拳道)
霍马马德·阿敏·阿尔萨拉米(男,叙利亚,德国,田径)
阿米尔·安萨里(男,阿富汗,瑞典,公路自行车)
西布哈图拉·阿拉伯(男,阿富汗,德国,柔道)
马丁·巴尔西尼(男,伊朗,英国,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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