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道上的阳光是液态的。
阿贤把运动背心掀至锁骨时，我总错觉看见某种蜕皮仪式。盐霜在古铜色皮肤上勾勒出等高线，随着肌肉起伏洇开细小的湖泊。他蜷坐在第四道白线内侧，脚踝还残留着跳远沙坑的金色痕迹，袜尖被随意卷成贝壳形状，露出常年被钉鞋束缚的脚趾——那些褶皱深处蒸腾着某种秘而不宣的邀请。
田径队的男孩们都懂得如何调配荷尔蒙的浓度。光脚踩在塑胶粒上的刹那，趾缝渗出的潮湿混着橡胶被晒化的焦苦，像被揉碎的广藿香叶。而当他们咬着白袜边缘褪下织物，足弓弓起的弧度恰好能盛住整个夏日的躁动。这种时候的矿泉水瓶总显得多余，仰头吞咽时喉结滚动带动的光影，远比任何液体更能解渴。
健身房的铁腥气驯服了野生的汗味。成为教练后的阿贤依然保留着撕蛋白粉包装袋的特定角度，铝膜撕裂的脆响与他当年扯下号码布时如出一辙。但白袜换成了更挺括的款式，袜筒勒住的小腿肌理分明，仿佛某种精心设计的容器，专门用来盛放训练后蒸腾的雄性酮。有学员说他擦汗的姿势像在完成某种宗教仪轨，纯棉布料拂过胸肌沟壑时，总让人想起台风季被海浪反复冲刷的礁石。
直到某个黄昏撞见他在二沙岛骑行。黑色头盔截断夕照，紧身衣勾勒的腹肌随踩踏节奏起伏如音浪。风灌进他卷起的裤管，掀起白袜边缘的须边，像掀开某本青春小说的扉页。
树影斑驳掠过小腿肚，那些骑行时绷紧又舒展的肌群，忽然与记忆中赤脚奔跑的脚掌重叠。刹车片发出蝉鸣般的锐响，他单脚支地摘下头盔，发梢甩出的汗珠在暮色里划出细小彩虹。
我始终分不清橡胶跑道蒸发的咸涩与骑行服纤维浸润的潮热，哪种更接近青春的本质。就像无法判定光脚踩出的印记与袜筒勒出的红痕，哪个更能丈量荷尔蒙的流域。
当阿贤把卷成麻花的白袜塞进运动包，金属扣碰撞的声响清脆如拆封情书。而此刻环城绿道的风正穿过他敞开的衣襟，将混合着柏油路与荔枝木的气息，酿成属于成年男性的叙事诗。
图源：xhs@阿贤教练Jason
文稿：佑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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