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剑飞
梅子黄时日日晴,小溪泛尽却山行。绿阴不减来时路,添得黄鹂四五声。
上海纪梅二日,心情格外愉悦,别姬弦犹在耳,凤舞龙蟠已入眼帘~
“启”甲骨文初文“手”与“门”的象形文字衍生而来,取两相会意,以手开门,作“开拓、引发、先锋”之意~承上启下梅兰芳,炉火纯青史依弘~
贴戏《游龙戏凤》常见节典、堂会,该剧喜庆、幽默,唱腔脍炙人口,亦特别符合今日沪上氛围~但不要因为演出时间、地点和情节就将其概括成“几段四平架着一段流水”的折子~该剧全本名叫《骊珠梦》,其包含正德设朝、驾出居庸、兄妹开店、微服寻花、酒店遇美、游龙戏凤、群臣请驾、关前惊艳、鞑靼造反、御驾亲征、斩将退贼、三军凯旋、凤姐玉殒、正德祭坟、托梦劝驾、君臣还朝。故事情节相当跌宕,文武兼备,板式齐全~剧中李凤姐在前半出相当于花旦,后半出则以青衣演绎~建构编排类似于《红鬃》、《大唐》。本折戏是王瑶卿一生的遗憾;是余叔岩唯一的紧张;是一众名伶争相的追逐~
该剧的演绎,梅兰芳是承袭余砚芬的路子,砚芬正名余紫云,嗯,并不太熟悉~他是梅巧龄揉青衣与花衫于一炉的徒弟;程长庚接送其上幼儿园;演出《昭君出塞》不用场面,自弹自唱琵琶曲,世称一绝;生了个儿子叫“余叔岩”;捎带脚把《贵妃醉酒》引入到了京剧中……我滴大神啊!真正口传心授梅郎此剧的是顽主路三宝,不太熟悉too~路三儿,路芷园,是秦琼老乡~坐科本工须生,直接转花衫~传授了三个人《贵妃醉酒》,分别是梅兰芳、尚小云、荀慧生;光绪年间去过朝鲜传播京剧的种子;舞台上的“杀神”;第一代梅派白蛇传“小青”的扮演者;诙谐一生,花旦魁首~这般,梅大师也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承袭必有发展,此戏自梅以前所有的“李凤姐”都是踩跷演唱的,因这一短板,王瑶卿一生未敢饰演这个他钟爱的角色~梅兰芳也不会踩跷,至少不娴熟,那么怎么办呢……就不踩了,嗯,就这么直接,就这么自信~“把魏三爷的水头留下来吧,片子、水纱都要,怹跟木匠学的那个“跷技”就剔了吧~”梅大爷心想着~1918年首演过后,该剧爆红,各路名伶这才争相上演,如程砚秋、尚小云、高庆奎……且还都是首演,也就都不踩跷了……这里面的荀慧生先生,之前是踩跷表演的,以后也是大脚片了(不踩了),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梅兰芳学了就是最好的,梅兰芳改的,同行都得改,改了都能红,就这么Metal~
同其他剧目一样,每每上演,每每改进~那一句“自幼儿”十数年间,多次修改;不断体味人物的心境,观众当时的氛围,自己当时的悟道,甚至搭档的状态……京剧永远是活的,对“移步不换形”的理解也是活的,高级就在这里!
百年后的宛平舞台,史依弘的分寸拿捏,那种“我想说,我不能说,我还是要说”的怀春伤春层次分明,仔细看甚至是有节点的,史姐处理非常的明确~娇憨与肉麻之间的区别,不能模糊~明明是小女孩的心思,还得有青衣的做派;既要有花旦的聪颖灵动,又要用青衣的稳重和矜持去把握,且随着剧情的发展,前后实现表演的倒挂~李凤姐这个人物的正路掌控是很吃功夫的!这种转换借用当年余叔岩的话“慧生……不是太理想……”难度可见一斑~那种特有的,史依弘的眼神,在处理剧情中的无声仿有声时,是有交流的,是能听到的,那种试探、迂回是有突破的~正是参以己意,稍加变化,神而明之,遂成杰构,唱工圆亮,身段轻盈,传神处,尤极隽妙!不纤不佻,不庄不重,略带娇憨,去泰去甚,恰到好处~
不必慨叹梅大师的巧夺天工,且看百余年风涌如旧;不必惊讶昨日虞姬雍容庄重,智勇忠烈;今日凤姐聪慧活泼、细腻单纯皆为史依弘一人演绎,原是朝夕荏苒胜于蓝~她从来如此,那是史依弘坚持了很久的讲求,是她艺术的维度~依依向梅,锦绣进行时,徜徉之余,万望感恩惜福~物情无巨细,喧声连万方;安得万里风,飘飖吹我裳~当您心如愿,剑飞再祝~
@ 张敞
编剧、文艺评论家
今晚后一场是史依弘、凌珂《游龙戏凤》,前一场是徐朝皝、徐朝嬴《四平山》,一个文戏,一个武戏,都有喜剧色彩,都重做工,都难,编排在一起却相得益彰,使人可以看到京剧多面之美。
史依弘演的《游龙戏凤》几年前看过,这次看还是好看,俊俏调皮都是自然的,花旦戏就是花旦戏,不会靠向青衣,眼睛瞪得大大的,动作做得顺顺的,想法都是憨憨的,故而年纪就是小小的。一颦一笑一惊一怒,都不油滑。有几个细节特别可以看得出演员是台上真的做反应,也是真的在交流,是眼睛可以看到对方的,不是熟视无睹,顺着演完即完(这里不举例了)。
尤其还有两次笑,一次是说“我都不心疼”,一次后面的某处(忘记了),皆发自内心,是真的从心里控制不住地笑出来。凌珂这次傍得也严,演得也有风范,虽然和史依弘是第一次合作,两个人台上并不互伤,倒也合适。史依弘温暖如春,凌珂有点儿冷调调,若各自管各自,我就很担心,没想到台上产生了良好的化学反应。四平调一路到底,听得人心中荡漾。
本来这是皇权的社会里的在位者调戏少女,演得稍微不合适,就变成了今日最大的社会问题“性骚扰”,会非常讨厌,然而这次两人的表达,是用细节呈现了是情感交流的层次,这就完全压掉了看戏者可能得出“李凤姐不过是惧怕权威而屈就、而逢迎”的解读走向。此时高位和低位者的不公平与欺负,靠着演员高超的技术,隐到了背后,反而只会令人想到这是一个成年的懂花赏花者爱好一朵好花儿,而这朵好花儿却是初次迎着春风,故而惊奇害羞之中,也就不禁慢慢开放了。美和干净,胜了丑和脏。
最后特别要提的其实是徐朝皝、徐朝嬴,两兄弟都使双锤,一个武花脸,一个武生,两个人都有气度,有功夫,扮相嗓子都在家,台风扎实。我还是第一次看他们的戏,一观之下,觉得两人都未来可期。看介绍徐朝皝本工武生,今天是勾脸武生,而徐朝嬴本工武花脸,今天却是以武花脸应工武生,是有意为之?是艺高人胆大?不得而知。尤其徐朝皝每次出场都使出高难度的双锤技巧,令人目眩,一共四五次,都有繁重身段,又都无失误,这种功夫真令人赞叹,台下应该至少千次万次才能如此。
徐朝嬴扮相英气大方,武功一样好,但使双锤对打时,单手抓双锤失误了一次。观众正在惋惜,徐朝皝说,我们再来一次,鼓励徐朝嬴继续尝试,两人再次开打再次抛锤,徐朝嬴再次失误。换别的演员内心都要崩溃了,或干脆鞠躬下台,徐朝皝却不服输,又说“我们再来一次”,徐朝嬴虽两败两战,也默契接受,终于第三次两人都抓得稳稳的。观众的掌声叫好声此时如雷鸣,我想这是喝彩他们的功夫,更是喝彩他们的精神。
武生武花脸武丑武旦刀马旦,在今天这样复杂浮躁的社会,要练成一身本领何其难!台下练得再好,台上照样可能失误,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失误了再练就是,争取下次不失误。今日看到他们三次重复这样的精神,便知道他们兄弟俩不是那种容易被自己的一点失误和挫败就打垮的人,这样的青年不成功谁成功?
剧场的魅力之一,其实也正在于剧场会出现各种各样不可预估的突发状况,若是第一次就顺利,今天还不能使人深刻地知道他们精神的可贵,所以这次失误根本不算什么(何况后来成功了),反而让观众欣赏了三次双锤对打,三次四锤飞起,又三次都单手抓双锤。这种场面像即将到来的奥运男子跳水双人那样有观赏性,激动人心,不可多得,这里要谢谢他们。
@ 郑老师
昨晚,英雄戏,今晚,平民戏。文化上,时过境迁,其情怀意绪依旧深刻在很多国民的无意识里。英国剑桥大学历史学名家霍布斯鲍姆教授说过很耐人寻味的话:“传统是一种发明”。京戏是中国古典的伟大传统,之所以如此鲜活,璀璨夺目,是因为有您这样伟大的艺术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发明”这一传统。历史之伟大,绝不等于今日之伟大。历史传统今日之伟大,是艺术家“发明”的结果:历史传统在艺术崭新的“发明”里重生。表象上,人们“发现”了历史传统;本真上,人们“发明”了历史传统。在此,“发现”与“发明”融为一体,不可思议啊。再次,深表感激!
观众美文飞来
我们就不需要再写了
弘粉有心意、有格局
还有,辞藻
今天第一出戏是徐氏昆仲的《四平山》,也是精彩不断。关于这出戏,我们采访了孙元喜爷爷。
问: 爷爷为什么为“依依向梅”选择了这出戏?
孙老师:《四平山》是很难演的一出戏,而且是昆的,是吃功的戏,南方《四平山》这个锤上下纷飞,难度很大,你看李元霸跟裴元庆对打,一个四击头,俩人对扔,同样的动作,要完成很难,翻过去扔过来顶住,扎着靠,穿着厚底儿,身上分量很重,演好不容易。
问: 今天观众看得很热。
孙老师:让观众看看这个戏,现在北方没人演,南方演全部的也不多,都演一折。让观众看看李元霸到瓦岗,他为什么不打秦琼?因为秦琼救过他父母,李元霸在太原给他修了个庙,天天拜他,后来秦琼在历城县,再后来秦琼卖马,这都有因果。
问: 您看今天他们兄弟俩的表现如何?
孙老师:非常好,唱戏的不掉谁掉?因为难度很大,掉了再来,最后很圆满,观众也非常满意,你看雷鸣般的掌声,就说明观众看到了,这么难的戏,俩人严丝合缝太不容易了。
问: 感觉爷爷推荐得好。
孙老师:哎,我非常高兴,这个戏留住了,要多演,就越来越好!
依依向梅,渐入佳境
第三天《战冀州》《宇宙锋》
明晚继续相会于宛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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