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剑鸣
站在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瑞金段)东头入口处朝西眺望,纪念碑高高耸立。秋风渐起,夕照西斜,纪念碑修长的身影越来越像一枚时针,紧贴着身后的一座石山。那座山叫云石山,“长征第一山”五个红漆大字,在山脚的石崖上无比醒目。山上古寺简朴,喀斯特地貌的石灰岩,如从沧海中刚刚隆起。由于视角的原因,古老的石山像是表盘一样,托住了新修的巨碑。岁月的流逝形成新的路径。滴答,滴答,时光的声响忽远忽近,在宽阔的旷野上转动。云石山曾经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在瑞金的第三个驻地。90年前,它就这样不动声色,目睹过一个人类伟大的壮举。而那“表盘”前面的纪念碑,却是几年前刚刚耸起。我知道,当年那些离开的人,少有人能重新登临云石山。进城工作20年,我曾无数次陪着亲友、记者、客人、嘉宾,朝那山上走去,仿佛就是替那些没有回来的人去看看这座山,替远征途中的万山千水去看看这座山。我曾在山上的毛泽东同志办公室兼住室里,看到一座老式座钟。陪伴它的是一个旧式烛台、一只旧式地球仪、一立旧式书架。老式座钟似乎永远定格在1934年10月10日。这让我想起叶坪村谢氏宗祠的另一座时钟,它置身于主席台前,有了更加具体的时刻——文物管理者特意将其停留在下午三点,那是“一苏大”开幕的时间。这两座时钟分置在红都瑞金的东西两头,计量着中央苏区的岁月,完整地见证了历史的红火、激越和悲壮。所有的纪念碑,其实都是放大的时针。在叶坪的红军广场参观,我时常会把红军烈士纪念碑看作时针,它转动的时空既是历史的,又是现实的。如今,在云石山升起另一座新造的纪念碑,意味着历史被人们所铭记。万水千山回眸处,云山苍苍映丰碑。从一座石山到一个公园,不知不觉已走过了90年。步入公园,远望西头的云石山和纪念碑,历史的回眸仿佛有了新的视角。这个视角体现在命名上。我细细地品味着公园的名字。“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瑞金段”,两者之间有着宏观和微观的联结。换句话说,以前我走进云石山,有“只在此山中”的感觉,就算“长征第一山”在提示,但更容易回旋在出发地的去留心绪,而忽略万水千山的征途。如今这座石山成了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的一部分,仿佛在毛泽东住室,那座时针与地球仪突然有了更密切的关系。我知道,“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只是“大名”,而我所置身的这座公园,还有更具体的名字,叫“瑞金中央红军长征决策和出发重点展示园”。研究者和传播者已经对历史进行了细致的挖掘,让命名别具匠心。是的,决策和出发,正是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瑞金段)的内涵。公园的广场上,四尊雕塑正是对这个内涵的注解:长征决策,长征准备,长征出发,浴血坚守。我细细地打量着雕塑中的人群。由于工作的缘故,我能够轻易地把雕塑的面孔和姿势在脑海中置换成真实的画面和事件。而走进这座公园的游客和乡亲,还会用各种大型的活动来复活这些画面。近年来,每到10月10日,我就能在微信上看到公园里聚集着大批当地的干部群众和外地的游客来宾。他们在长征纪念碑前汇演和纪念,努力再现着当年的告别和远征。从2020年开始,瑞金的乡亲们就发起了一个叫“长征节”的纪念活动。活动舞台当然不仅是云石山。他们对长征的历史研究得一清二楚,每年的策划新意频出。比如2021年长征节,他们在云石山集会之后,又到武阳镇红九军团渡江处,在夜色中情景再现《告别》。比如他们模拟着当年的中央红军“重走长征路”,列着队伍从云石山走向万田乡麻地。瑞金作为长征的出发地之一,有大量的历史现场等待着他们策划各种各样的纪念活动。长征第一山——云石山,长征第一桥——武阳桥,长征第一村——丰垅村,长征第一站——麻地村,长征文化已成为乡亲们珍视的资源。红色名村的建设,乡村振兴的着笔,红色研学的兴起,长征文化加持着瑞金的城乡大地。游客的身影,单位的团建,还有红色村落上的大型墙绘,无数的面孔在模拟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瑞金段)这四尊雕塑的表情。雕塑上静态的身影,与广场上动态的人影,共同诠释着乡土与家国。这座位于瑞金云石山黄陂村的长征国家文化公园,面积103亩,旁边还配建了主题纪念馆。公园宽阔,正好容纳浩荡的秋风。在长征广场和纪念碑之间,有一座花草繁盛的水池,纪念碑的倒影与碑身相连,仿佛让纪念碑增长一倍。纪念碑高25米,意喻着二万五千里长征,而云石山的海拔是50米。纪念碑本来只是山高的一半,而倒影的延伸又让它们等高,从而构成某种隐喻。所有的纪念,都是历史与现实的相加,正如纪念碑与它的影子。公园新成,石山依旧。如今,以云石山为起点,“中央红军长征出发历史步道”也同步建成,约40公里串连起12个村庄,散布着驿站和标识。长征起始之处的这些山山岭岭,联结着远方的万水千山。为此,人们跨越山海来到红都瑞金,在长征国家文化公园(瑞金段)里缅怀历史,在长征步道回望来路,纷繁的足迹里,仿佛能听见穿越时空的历史回声。
来源:江西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