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神话:悟空》第二回黄风岭中讲述了一个故事甚是有趣:
西方海边有一流沙国,遍地黄金,因临近落日处,每逢落日入海,响声震天,导致城中百姓肝胆俱裂,苦不堪言。佛祖见众生怜悯,赐落日鼓,每逢傍晚,敲击落日鼓,抵抗噪音,百姓便无性命之忧。百姓为表感激,尊崇佛法,修缮佛身,久而久之,此地便有黄金佛国之称,众多僧人慕名而来,举国尊佛高于尊王,沙国王觉得太过挑战王权,便命人毁掉佛身,赶走僧人,改国名为斯哈哩国。
现实历史中,西晋司马氏覆灭后,中国北方进入了五胡十六国时期,长达一百余年的乱世,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此时,恰逢佛教经西域传入中土,民众将当世的苦难寄托于来生,佛教也被统治阶级所利用,快速兴盛起来。
北魏道武帝迁都平城后,大兴土木,修建宫廷寺院,佛教逐渐被皇家贵族接受推崇。但到太武帝时期,佛教寺院占用大量的土地和财富,享有众多特权,免税和免徭役等都严重的影响了统治阶级的利益。太武帝拓跋焘开启了历史上著名的“三武灭佛”第一次灭佛,他下令处死全国僧侣、焚烧经卷、尽毁佛像,北魏佛教经受了空前打击,皇权再次得到了加强。
但历史总是爱开玩笑,每一次灭佛之后都是更大规模的崇佛,文成帝启用高僧昙曜为沙门统,在平城西的武州山修建开凿云冈石窟第一期洞窟昙曜五窟,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由皇家组织的大规模佛教石窟开凿就此拉开了序幕。
千年伟窟 · 冠绝于世
公元五世纪初,大同(古称“平城”)城西约十六公里处的武周山,曾是一座低而平缓山冈。其辉煌的篇章,始自五世纪中后期,北魏王朝在此地启动石窟雕刻的壮举。文明的演进,总伴随着曲折与挑战,而云冈石窟的开凿,正是这一历史洪流中,由一位名叫“昙曜”的先驱者引领的。
公元439年(北魏太延五年),太武帝拓跋焘承继先祖遗志,挥师北凉,拓展疆土,随军掳获的不仅是财富,还有一群僧侣,他们作为“战利品”被带回了北魏。昙曜,便是这僧侣队伍中的一员。六年后,公元446年,拓跋焘在镇压盖吴起义时,于长安寺院发现兵器与赃物,盛怒之下,采纳谋臣建议,颁布了灭佛令,史称“太武灭佛”。这场风暴席卷全国,佛教遭受重创,昙曜等僧侣亦身陷绝境。在太子拓跋晃的劝说下,昙曜选择暂避锋芒,逃离平城。时光荏苒,公元452年,北魏第四位皇帝拓跋濬即位,即文成帝。他继位后,即着手恢复佛教,召回流亡僧侣。昙曜闻讯返回平城,与文成帝不期而遇,御马轻咬其袈裟,这一奇异景象让文成帝认定昙曜非凡人,遂召其入宫。《魏书•释老志》记载此事为“马识善人”。
不久,文成帝任命昙曜为“沙门统”,并拜其为师,共同筹划复兴佛教的大业。公元460年,昙曜率工匠群集于武周山南麓,开启了云冈石窟的辉煌篇章。五座气势恢宏的洞窟依山开凿,洞内主佛皆以北魏五位皇帝为原型雕刻,展现了佛法的庄严与皇家的威严。
后来,武周山下最先开凿的这五个石窟,被编为第16窟至第20窟,以昙曜之名命名,取名“昙曜五窟”,是云冈石窟最早的工程。这五个洞窟的开凿,在中国的石窟雕刻艺术史上,乃至世界的雕刻艺术史上,都有划时代的意义。在云冈59000余尊大小造像里,昙曜五窟的五尊伟岸身躯,足以成为整个石窟造像的代表。自此,塞北这座逶迤如“青云一抹”的山冈上,一个曾经靠渔猎而生的民族,让自己的祖先以石雕的形式与山川大地同在——这是国祚永存的梦想。
《黑神话·悟空》的玩家一定对定风桥下的虎先锋记忆犹新,在与虎先锋决斗的血池之下,大面积的佛教雕刻营造了庄严肃穆、宏大壮丽的石窟寺场景。这些场景的主要元素就取材于云冈石窟洞窟的壁面,释迦多宝二佛并坐和千佛题材随处可见。那么我们如何辨别这些佛像,了解这些佛像背后的故事呢?我带着您一道回溯历史的脉流,共同走进那个被镌刻在石头上的北魏王朝。
云冈石窟佛教艺术按石窟形制、造像内容和样式的发展,可分为早期、中期、晚期三个阶段。
早期石窟:即第16-20窟,即是刚刚我们提到的“昙曜五窟”。昙曜五佛是云冈石窟的典型代表,身躯均在13米以上,高大雄伟,显示了皇权的至高无上。洞窟平面为马蹄形,穹隆顶,外壁满雕千佛,是西域造像艺术东传的顶级作品。大佛身着的袈裟,或披或袒,衣纹厚重,似乎表明是毛纺织品,这无疑是中亚葱岭山间牧区国家的服装特征。大佛高肉髻,方额丰颐,高鼻深目,眉眼细长,嘴角上翘,大耳垂肩,身躯挺拔、健硕,神情威严、睿智而又和蔼可亲,气度恢弘。特别是第20窟的露天大佛,法相庄严,气宇轩昂,充满活力,将拓跋鲜卑的剽悍与强大、粗犷与豪放、宽宏与睿智的民族精神表现得淋漓尽致、出神入化,成为云冈石窟的代表作。
中期石窟:是云冈石窟雕凿的鼎盛阶段,主要有第1、2窟,第5、6窟,第7、8窟,第9、10窟,第11、12、13窟以及未完工的第3窟。这一时期即孝文帝太和年间(471-494年),是北魏迁洛以前的孝文时期,是北魏最稳定、最兴盛的时期,云冈石窟是集中了全国的优秀人才,以其国力为保证,进而雕凿出更为繁华精美的云冈石窟大窟大像。因此从文成帝开始云冈石窟皇家营造大窟大像以昙曜五窟的兴工为起始,经献文帝、冯太后,到孝文帝迁都,皇家经营的所有大窟大像均已完成,历时40余年。中期石窟是积极于改革创新的时期,掀起了佛教石窟艺术中国化的过程。这多种因素的综合,也就产生了所谓富丽堂皇的“太和”风格,其中最具特色的属第12窟,又称“音乐窟”,是研究中外音乐、舞蹈的艺术圣殿。当我们置身其中,欣赏着尊尊雕像,听着仙乐飘飘,悟着无因佛界,敬畏那个游牧民族海纳百川气度的同时,身心的尘渍也于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晚期石窟:公元494年,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云冈石窟大规模的开凿活动基本停止,但凿窟造像之风在中下层阶层蔓延起来,亲贵、中下层官吏以及邑人信众充分利用平城旧有的娴熟技艺在云冈开凿了大量的中小型洞窟,这种小窟小龛的镌建一直延续到孝明帝正光五年(524年)北魏迁都洛阳之后,平城作为北都仍是北魏佛教要地。这些洞窟主要分布在第20窟以西,虽然在规模上比早中期石窟大大缩小了,但其艺术发展变化却呈现了较强的势头:窟龛类型复杂多变、壁面内容独具特色、造像衣饰华丽精美、平棊方格纹饰多变,佛像人物也体现出别样的风采,塑造出一种清新典雅“秀骨清像”的艺术形象,这成为北魏晚期佛教造像的显著特点。
北魏迁都洛阳后,云冈晚期石窟依然展现了北魏平城时代石窟造像独特的风貌和无穷的魅力。经千百年雨雪风霜的洗礼和战火硝烟的摧残,至今很多石窟已残缺不全,但后人从留存的遗迹里依然能窥见先人敬佛的虔诚、北魏繁华的风姿,晚期石窟的雕刻依然散发着人类文明耀眼的光芒。
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世界万物瞬息万变,北魏王朝,在历史上一直以来都扮演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而云冈石窟便为我们架起了通往北魏的桥梁,使我们有幸与先人进行面对面的交流,与大佛双眸对视的瞬间,历史的过往,有如电影阑珊的片段纷扰而过,北魏佛教的蒸蒸日上,鲜卑人的激情与狂热,那仅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打造出的雕刻王国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更为璀璨夺目。
作者:付 洁
编审:赵瑞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