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总统大选的第一场辩论，从一开始就不同于寻常。
历史上，总统辩论自 1988 年起由一个名为“总统辩论委员会”的无党派组织举办，从大选年的九月开始由两位总统候选人进行三次辩论，而由副总统候选人进行一次辩论。然而，在2020年的第一次总统大选时，试图循规蹈矩，按照规则询问政策问题的福克斯新闻主持人克里斯·华莱士（Chris Wallace）迅速发现自己努力询问辩论问题的尝试，在完全视规则为无物的时任总统特朗普不断打断拜登和自己发言的斥责声中，变成了一场意义全无，丑陋不堪的骂战。特朗普在整场辩论中对自己对于新冠疫情恶化的不作为不闻不问，反而多次对自己的政绩进行粉饰，表示自己不会尊重选举结果，并且让以支持男权思想而声名狼藉的街头暴力组织骄傲男孩“后退待命”。
为了避免此前由于麦克风保持开放和主持人对回答现场反驳而提供争吵机会的尴尬场景，根据双方竞选团队达成的一致共识，一方演讲台的麦克风将会在另一方发言时自动关闭，而辩论的主持人也不会对双方给出的答案进行追问。双方的发言时间得到了更严格的限制，而且场下也不会有可能借机起哄的观众。也许正是因为这些标准的确立，拜登团队在辩论开始之前充满了信心；许多人盼望着他能再次拿出他在2024年国情咨文中包含感情，充满能量的发言，对自己总统生涯的政治表现再次进行一场强而有力的辩护，从而拯救自己不断走低，一度达到在任总统谷底的支持率。
然而，甫一开始，事态的发展就严重偏离了预期的轨道。由于在此前得了感冒，拜登在辩论开始时不仅声音虚弱而嘶哑，还在发言时出现了逻辑上的不连贯，而这一点迅速被深知自己不需要在辩论中掌握任何实际的立场或者知识，只需要在声量上盖过对方就能获得积极观感的特朗普迅速当做攻击的把柄。在拜登对自己关于医保的政策进行阐述时，他在发言的过程中突然失去了思路，磕磕绊绊地说道，“我们能够帮助确保我们需要做的所有事情，儿童保育，老年人护理，确保我们继续加强我们的医疗保健系统，确保我们能够让每一个孤独的人都有资格获得我在新冠方面所做的事情，对不起，处理我们必须做的一切”，并以一句令人费解的“我们终于打败了老年医保”来结束自己的发言。抓住这一低级口误的特朗普很快就嘲讽了过去，“嗯，他是对的。他确实击败了老年医保。他把它打死了”。
Mike Blake / Reuters
在拜登在努力记住辩论前助手们告诉他的各项信息，回忆起自己需要提到哪些事情来展示自己的政治成就时，特朗普则继续用他那再熟悉不过的风格在各种问题上漫无目的地开始用充足的底气和洪亮的嗓门来进行脱离事实的发言。在这段时间里，虽然表现挣扎，但是拜登仍然准确指出了特朗普在担任总统期间和之后的一系列问题，包括特朗普由于支付封口费而被纽约州法庭进行34项重罪定罪成立，声称二战时阵亡的士兵是“蠢货和输家”并由于下雨而拒绝为他们扫墓，以及是除了大萧条时期的胡佛外唯一一名在离任时比来时失去更多职位的总统。虽然这些说法都有记者报道和调查研究的佐证，但是特朗普却利用了此前达成的不进行现场事实核查的规定，在移民，堕胎，犯罪问题和国际政策等诸多方面借助着拜登的失语来再一次滔滔不绝地传播自己漏洞百出的观点。
在移民和犯罪问题上，不仅特朗普再次将往往是被迫逃离暴乱，寻求生路的无证移民集中视作制造犯罪的危险对象，不顾事实声称拜登支持“公开边境”，支持“来自监狱、拘留所和精神病院”的人进入边境，就连拜登自己都表示自己收紧移民，炫耀自己此前签署的一项在边境遭遇无证移民数量达到一定额度后自动关闭准入程序的行政命令得到了边境管理局工会的背书。由于气候变化的影响、经济不稳定和致命流行病的余震仍在肆虐世界各国，这两两位总统的态度使许多在边境绝望地等待第二次机会的人感到心寒。在冰冷的事实面前，这两位都曾经面对过移民人道主义危机的总统都拒绝承认自己的失败，拒绝认可问题的核心由一直缺乏通过法院和社会服务来处理涌入的难民的支持体系而引发，却依然偏执己见，继续对这些人的命运的残酷无视。
在堕胎问题上，拜登表示自己将会在第二任任期内通过国会的力量来恢复《罗伊诉韦德案》的效力，而特朗普将对联邦堕胎权保障的终结以及由此造成的强奸怀孕率和产妇死亡率的极速攀升作为自己炫耀的资本。“我所做的是，我把三位最高法院法官放在法庭上，他们否决了罗伊案。现在，各州控制着它，这是人民的意愿。终结它是所有双方法律学者都希望、实际上是要求结束的一件事，我很自豪地为它的结局负责。他们希望结束这一切。”，尽管民调一再显示超过半数的民众不支持推翻罗伊案判决，而许多法律学者，如加州州立大学戴维斯分校教授玛丽·齐格勒（Mary Ziegler）和纽约大学教授梅丽莎·穆雷（Melissa Murray）则更是罗伊案判决的坚定支持者，并在社交媒体上对他的这番言论迅速进行了驳斥。
Sandy Huffaker / AFP
在国际政策，特别是对于以色列对哈马斯的战争所导致的对加沙的屠杀和毁灭性破坏上，拜登对以色列的持续轰炸已经造成超过3.4万巴勒斯坦平民丧生，数百万人成为难民，医疗教育等基础设施全面瘫痪，儿童面临饥荒风险的人道主义惨祸一笔带过，只是一再强调目前应该由哈马斯同意自己所提出的停火方案。特朗普作为在任期上公开承认主权存在争议的耶路撒冷是以色列的首都，将以色列在六日战争中非法占领的叙利亚领土认定为以色列土地的危机催化者，则更是声称拜登对待以色列进行了背叛，声称内塔尼亚胡应该“完成自己的工作”，并且说拜登此前拒绝批准向以色列运输重型炸弹的举措让“几乎成为了一个巴勒斯坦人”。当这位前总统利用一整个正在遭受磨难的国家和民族来侮辱对手，完成自己的辩论立场时，无论是拜登和辩论的主持人都没有选择谴责这一行为，这导致特朗普开始说进一步展开攻击，说拜登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巴勒斯坦人，他是一个软弱的巴勒斯坦人。”
在辩论结束之后，CNN评论组的第一位发言者，该台首席国内新闻通讯员约翰·金（John King）很快就对拜登给出了负面的结论：“现在，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民主党内部存在着一种深刻的、广泛的、非常强烈的恐慌”。从政党战略家，民选官员再到募款人，每一个关注了辩论的人都看到了拜登蹒跚的动作和迟钝的反应，听到了他嘶哑的声音和无力的回击。在接下来的讨论中，不仅仅是如金和安德森·库珀（Anderson Cooper）这样的记者对拜登的糟糕表现发起了质疑，就连身为拜登在CNN最坚定的支持者，他此前的白宫通讯主任凯特·贝丁菲尔德（Kate Bedingfield）都将自己曾经的领导的表现“令人失望到无法回避”。
随着辩论的余波继续，许多政治媒体把拜登描绘成这场惨败的唯一输家；政治媒体开始集中渲染内部对于要求拜登让位的声音的增长，而《纽约时报》的编辑委员会更是公开发表社论，表示拜登无视自己的衰老和失误“是在进行一场鲁莽的赌博”，要求拜登认清形势，及早宣布让位，以让更加年轻而有能力的人来对抗特朗普对美国民主制度的致命威胁。
只从表面上看，拜登作为这场辩论唯一的输家的结论似乎板上钉钉；但当我们不再执着于观察这次辩论的失败所引发的涟漪，而是从更整体的角度来去观察和反思是什么让我们走到了今天的这一局面时，我们就会发现，拜登、特朗普、媒体和美国选民，都在成为这场可怕游戏的输家，在将会把美国政治根基吞没的流沙之中越陷越深。
拜登在辩论中的糟糕表现固然毋庸置疑，但是拜登所面临的信任危机却远非因为这场辩论才开始加剧。早在 2019 年，当他宣布竞选总统时，人们就对他的当时已经78岁的年龄提出了响亮的质疑，其中声音最大的莫过于他的初选对手，奥巴马政府时期的住房与城市发展部部长胡立安·卡斯特罗（Julián Castro）在注意到拜登对自己提出的医疗保健计划前后言行不一时，他准确地抓住了这个把柄，回击到，“你是不是已经忘了两分钟前你说过的话？我不敢相信，两分钟前你还说他们必须买账，现在你又说他们不必买账。你忘了吗？”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卡斯特罗从那一刻开始就说中了很多选民真实的担忧。即使自此之后卡斯特罗因为那次攻击而成为党内的弃儿，而拜登成为了击败特朗普的总统，这种感觉从未因为拜登对自己形象的努力重塑而消散。当气氛缓和时，拜登会用自己的年龄作为玩笑的笑点；但当特朗普再一次成为总统候选人，满怀着对自己的政治对手展开无情报复的仇恨来推动自己的竞选活动时，多少说自己“看起来只有29岁”的玩笑都不能掩盖其他人的内心恐惧。
Gerald Herbert / AP
拜登在2020年初选和大选期间的制胜策略是，通过标榜自己作为参议员和副总统谈判交易的丰富经验，将自己打造成一个能够团结不同党派，弥补政治割裂的粘合剂。而拜登当选总统之后，占有在参议院和众议院都拥有控制权的优势的拜登却失去了自己此前在参议院所拥有的“团结魔力”，在众议院通过投票权、气候变化、警察改革、枪支安全、移民改革和性别歧视等法案的改革后由于参议院缺少党内全部成员支持并拒绝废除冗长议案规定的结果下只能被迫推出了一个执行效果受到严重限制的《缩减通胀法案》。为了讨好持续反对相关法案的保守派民主党成员曼钦和塞内马，民主党人在法案中加入了为曼钦所在的西弗吉尼亚州修建多条能源管道、增加石油和天然气勘探资金等内容，还降低了对大额资本征税的一系列要求，使得部分企业仍有可能利用法律漏洞避税。
由于特朗普在可疑的情况下任命了三位保守派大法官，直接导致最高法院借机展现其司法霸权的威力，从而使拜登不仅通过自己的立法或其联邦机构执行政策的能力受到限制，而且几乎没有能力对抗可能是美国近代史上最大的灾难之一——对联邦对堕胎权的保护的剥夺。与此同时，拜登也无视奥巴马任命的两位大法官年龄的持续增长，没有提名任何人接替她们，从而给未来的共和党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随着国会再次因为民主党在2022年失去众议院多数席位后陷入僵局，一个统一而极端的保守的法律主裁者将继续不尊重他们所认为的障碍而有恃无恐。
然而，拜登在担任总统期间最大的失败或许是他决定放任以色列在加沙战争中对人权的践踏。当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攻击时，拜登以一个懂得生命神圣不可侵犯和需要与不公正作斗争的人自居，但当以色列对10月7日哈马斯进行的袭击进行报复所发动的恐怖行为和狂轰滥炸的恶劣后果立即显现时，他却选择了保持缄默和充耳不闻，不断地重复着“以色列有权保卫自己”这样一句对于巴勒斯坦人没有任何意义的空话。现在，由于拜登的选择，世界各国正联合起来追究美国默许以色列战争罪行的责任；南非更是向国际法院对以色列提起诉讼，并在其中直接指控美国是他们所描述的“教科书式种族灭绝”的帮凶。
几个月来，人们对拜登在这场战争中的所作所为的愤怒溢于言表。在总统初选期间，许多选民决定在关键的战场州投“未承诺”票，以此来警告拜登的言论和作为会对此后的大选所产生的影响。许多年轻的大学生组织了帐篷抗议活动，反对拜登与以色列的关系以及拜登对加沙人道主义灾难的沉默。当军事化的警察使用防暴装备闯入手无寸铁的学生占领的建筑物中，在从纽约到加利福尼亚的全国各地暴力集中逮捕和袭击殴打学生时，拜登拒绝谴责警察的暴行，却说这些抗议者“有抗议但没有制造混乱的权利”。
无论民主党的战略家们会如何架构这些事件，都不能也不应否认其负面的两极分化效应，更不能抹杀民众发自内心的愤怒和失望。虽然目前还不清楚有多少人会选择抵制这次选举，甚至选择投票给特朗普，以教训拜登在加沙的所作所为，但永远会有一大批人因政府的行为而消极分化，以至于放弃公民义务，拒绝参与任何有关联的公共讨论，因为他们认为当前的局势已经无可救药。
John Rudoff / Getty
对于特朗普来说，他还能有资格站在这个总统辩论的演讲台上，在被两次弹劾，发起反政府暴乱企图谋杀政治对手，多次发起重罪调查并且被明确定下34条重罪之后仍然不受到司法体系的直接惩戒，本身就是美国政治的巨大耻辱。和往常一样，他在自己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之中将事实作为次要因素的习性，受到这次辩论规则的鼓励而被进一步放大；在质疑拜登的迷雾之外，人们也应该看见一个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却恰恰因此而危险的特朗普。这位极为擅长将自己编造成为体制受害者的蛊惑家的对从他应得的责任到他胡言乱语的鲨鱼、船只和电池等任何事物都会延绵不断地进行毫无事实根据的咆哮和抱怨；在他进入美国每一个人的公共视野的九年以来至今，他的这些胡言乱语和威胁让人们清楚的意识到，特朗普比以前更加精神错乱，更加不适合担任任何政治职务。
自 2016 年以来，特朗普就因为他的出格行为和言论而被贴上了“难以捉摸”的标签。某些政客和政治评论家总是坚持认为，他喜欢咆哮和狂言只是一个为了吸引支持者的幌子。随着这个谎言一次次被戳破，最初对他的意图心存疑虑的共和党早已完全接受了他好勇斗狠的言谈举止和充满仇恨的意识形态。他和他担任总统期间所执行的的蓄意残忍的政策不是什么“难以捉摸”的特立独行，而是对他最坚定的支持者——美国历史和系统中历来的既得利益者们的奖赏和保护。
这种保护在对这些人的利益进行巩固的同时，所创造的是无数的被分离的家庭的哭泣和被树立为敌人的弱势群体的惊惧。就像密歇根大学心理学荣休教授肯尼斯·亚当斯（Kenneth Adams）所发表的评论一样，“宗教告诉我们上帝牺牲了自己的儿子以让正义的人得以生存，而对于崇拜特朗普的人们来说，为了正义的人，也就是‘真正的美国人’的利益和生存，也必须理所当然地必须牺牲邪恶的‘其他人’”。
共和党议员在他的引导下，不仅对他否认2020年大选结果的尝试进行了全面的拥护和辅助，还为他开脱了因试图认证合法选举结果而对国会发动暴力和致命攻击的罪责。当特朗普重返国会时，他受到了共和党成员们排山倒海的喝彩；当他因2016年伪造商业记录掩盖自己的外遇以左右大选而受审时，他在国会的拥趸们打着红色的领带，穿着与他标志性造型相匹配的服装表示声援。
这一些闹剧的延续，都在于特朗普和他的团队所发现的美国媒体和民众长期存在的一个死穴：只要他永不退缩，永远不顾自己的主张会产生什么危险的后果而持续不断以高声和好斗的风格重复自己的观点，那么自己最终会让公众习惯于他的把戏，开始忽视这种言论所带来的根本性问题。多年来，这一技巧对许多权势熏天的人物都很有效，使他们逃避责任或为自己的行为后果进行恰到好处的掩饰；这一政治传统与美国一样古老，但特朗普可能是最突出地利用了这一技巧的人。
然而，这场辩论对特朗普来说仍然是失败的。他甚至没有努力假装安抚未决定选民对他习惯性撒谎和两极分化立场的疑虑，而是盲目相信他已经拥有足够的选票，仅仅因为民调数据显示他目前拥有在边际误差之内的领先优势。他在台上的表现清楚地表明了他的思维模式，那就是将每一个媒体机会都变成自己的政治集会；正如采访辩论观众的记者在事后发现的那样，特朗普习惯性撒谎的形象在他们眼中越来越明显。对于那些通常不关注政治的人来说，这种又一次被刺激的提示并不容易消除。
Curtis Means / Getty
2020年的那一场辩论的混乱局面，让CNN的两名主持人杰克·塔珀（Jake Tapper）和丹娜·巴什（Dana Bash）在当时以哭笑不得的无奈语气将其称作“垃圾堆着火中带着火车脱轨残骸里的一团乱麻”。然而，四年过去了，当拜登和特朗普共同决定不再依靠无党派委员会，由拜登邀请，特朗普应约，双方自行达成共识提前在6月末就在亚特兰大的进行的2024年大选辩论中，塔珀和巴什成为了辩论的主持人；在这一场被广泛认为灾难程度甚至胜过2020年的辩论结束之后，他们不再只是混乱局面的观察者，而是自己也同样陷入了这一不能自拔的泥潭之中。
由于预设规则禁止现场事实核查，特朗普的谎言在拜登团队所指定的辩论规则中下得以肆无忌惮地散播开来。尽管如此，两位主持人对这些发言哪怕没有语气上的否定和反驳也让许多人感到错愕不堪。也许是为了显示他们不顾纠正谎言的新闻本能而恪尽职守，维护规则的能力，塔珀和巴什选择执行的唯一规则就是时间限制。当特朗普再次声称2020年大选中充满根本就不存在的舞弊行为时，当他声称民主党支持杀婴时，当他否认自己的婚外情时，主持人甚至都没有试图用语气来纠正他一个又一个的弥天大谎。还有一次，当特朗普声称拜登“允许人非法入境，在我们的边境杀了那么多人”时，塔珀只是静静地说了一句“谢谢你，特朗普总统”，然后把话筒递给了拜登。
主流政治记者，尤其是那些往往有更好的内幕渠道的政治记者，更关心他们能提供哪些有新闻价值的信息来改善他们与政客的关系而忽视他们的报道将如何影响普通人的问题，既不是秘密也不是新闻。作为一家与许多其他主流媒体成员一样面临生存危机的政治新闻机构，CNN在这场辩论中又一次扮演了令人不安的角色，没有思考如何通过自己的影响力和记者的专业能力让两位前总统面对应有的质疑，而是想方设法来通过制造潜在的有新闻价值的话题去提高收视率和公众讨论的关注度。
这已不是CNN在近些年来第一次试图以有争议的方式来去围绕特朗普制造新闻话题。2023 年 5 月，CNN在时任CEO克里斯·利赫特（Chris Licht）的组织下邀请特朗普在他的一大群支持者面前举行了一次群众大会式的采访，而主持人凯特兰·柯林斯（Kaitlan Collins）很快就发现，她的声音和她针对特朗普习惯性撒谎的问题已经被台下特朗普谄媚者的大声嘲笑所掩盖，而特朗普不但借着这些起哄声来在采访中来展现自己的蛮横，更是在采访结束之后借着这个机会对自己的支持者表达了“由衷的感谢”。
毫无疑问，“新闻疲劳”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现象，而信息泡沫往往不是以事实为导向的新闻报道，而是更容易在社交媒体上制作和传播的内容形式，这些内容可能充斥着偏颇的观点，甚至缺乏事实依据。面对社交媒体平台对公共话语权的激烈竞争，新闻媒体开始逐渐下降的关注度并不会有任何灵药可以迅速根治；但是，CNN所选择执行的这种可耻的表现清楚地表明，在最需要新闻媒体正直的时代，试图坚持自己的主张，放弃新闻原则来创造新闻价值，只会导致人们对新闻媒体机构更加不信任。
后真相时代的蔓延已经新闻媒体速来使诚信和以事实为导向的价值原则变得低廉，而使叙述比真相更重要。如果一种叙事符合人们对问题的先入为主的观念，他们就会选择相信这种叙事，并通过反复的内在合理化来巩固这种叙事，这也是阴谋论和对特朗普的个人崇拜一开始就取得成功的保证。选择忽视这一责任，或选择淡化特朗普及其意识形态对美国民众和民主制度构成的严重威胁，将成为公众对新闻媒体的信任，甚至是真相本身重要这一概念的依托的难以承受之重。
Gerald Herbert / AP
最终，所有曾经被予以厚望的“防护栏”的系统性崩溃只会进一步负面冲击公众对政治家和机构的信任，并会由此反映出生活在美国的人们对于政治前景的绝望和无奈。尽管不是每一个生活在美国的人都拥有参与投票的权利，但2025年谁将控制总统和国会的一方所实施的政策仍然将直接影响到他们。
虽然政治战略家和记者们因拜登在辩论中的糟糕表现而嘀咕着取代他的潜在方案，但拜登、特朗普以及他们之前的每一位政客所破坏的公众信任很可能永远无法弥补。当人们失去信任时，谁来掌管政权可能并不重要。他们不会看到任何替代者与已当选者履行职责的方式不同，并给政治人物无一例外地贴上骗取人民信任以谋取自身利益的骗子的标签。尽管这种观念是非理性的，但如果否认它的存在，否认它有可能动摇今年的选举结果和未来的选举，那只会是一种更加盲目的虚骄自大。
就像他们在辩论后的集会上所做的那样，拜登可以用铿锵有力的声音说他的表现只是一次失误，特朗普也可以继续用"巴勒斯坦人"作为来侮辱政敌的蔑称，但对于那些因制度的不作为而感到被排斥的人来说，这并不重要。当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去不再相信任何已有的观念，甚至不承认最基本的事实，而是选择用自己所认同的叙事来主宰一切观点和行为时，没有人可以保证他们将如何通过选举或其他方式做出影响美国乃至于全世界的决定。
美国政治体制中的一系列痼疾将我们的焦点不可避免地集中在了这场灾难性的辩论之中，但如果没有足够多的人能够吸取教训并认识到我们目前所处的系统性危机究竟有多么严峻，那么下一场爆发的灾难，恐怕就不只是一场丑陋的辩论和事后嘈杂的争吵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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