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泉荣 | 蜻蜓立于小荷之上 (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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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展示

蜻蜓立于小荷之上 (组诗)

◎祈愿

南风吹动枝头的红绶带

许愿、姻缘、觉悟，像一只只迟来的雀子

古老的菩提树飘落无数粉红的花瓣

禅意回旋，好似得道的样子

菩提是众生心中的佛

众生怀揣异中有同的心思

遥望海天

祈求星星点缀自己的梦

轻盈的，沉重的脚步

都不及盛夏的风，拍打海滩的浪

不及菩提庄重的摇动

不及天空轻移的云朵

◎我在朋友圈遇见了你 

你嗅着山水的味道

与清凉的阳光短暂共居

你郑重的屹立，不惧成为

谣言的对象。在深秋

你并没有预想中必然的衰颓

此刻，你幽怨的目光搭在

黄连木的横枝上。鸟雀婉转

不闻潭水回响

你的右臂抵着枪刺似的木栅

背后，斧削似的青砂岩

如你的脑门，略显苍凉

你曾经是个伟岸的独行侠

硬遭股市、楼市的板块挤压

明显倦怠消瘦了下来

不见了倜傥风流的影踪

朋友，你在异地扎根那么多年

祝你如这还不算凉薄的十月

一切安好

◎甜酿

糯稻，喜暖喜湿润

沐浴日光风雨，谷穗金黄

这是地母最好的孕育

这是大自然伟大的馈赠

脱粒过后，来不及梦想

被爱人用小碗量出米囤

淘洗。浸泡。于纱布上，接受干蒸

蒸出闪亮的柔润

蒸出饭香、黏性

用凉开水淋浴，沥干水分

等待一场心甘情愿的反应

晶莹的米饭啊，本已香糯

可还不够，偏要酿造

你掺和甜酒曲被搅拌的过程

一定是个幸福的过程

那渐渐渗出的香甜汁水

方显发酵过后的神奇

我尝试搭了一缽甜酿

重温儿时纯正的味道

我还似乎从中体味到了——

曾经的风雨如此透明而苦涩

尘世间五味杂陈。但很多植物

包括粮食，本质上却是甜的

◎我想对你诉说

此刻，你莲花的底座正经历动荡

叶瓣噙满幸福的露珠

向日葵以金黄的虔诚聚焦霞光

崇高的情感就习惯朴素的表达

你是一盏不曾熄火的理性之灯

从不寥落，从不奢求

从不引火自焚，从不点燃苦痛

当你重返家园的时候，梦想

就像路边的一朵山茶

微风中不失高洁，回归庸常的局部

而当我穿过这片静谧的飘满稻香的村落

多年前找见的情缘依然光鲜，不曾丢失

今天，时光并未锈蚀

我一言不发的木讷，并不夸张

内心隐隐的不舍、愧疚或纠结

其实，爱从一开始

便是一个极难治愈的暗疾

它只能写意，很难准确描述

如同一根孤单的琴弦

◎汗滴

它从唐代李绅的《悯农》中经典滴落

滴落的是草根的苦涩和辛劳

滴落的是一句醒世警言

而今，我以敬佩的眼神打量

打量烈日下古铜色的肌肤汗如雨下

天空燃烧火焰。毒日无情地炙烤

汗水不停地渗淌，渗淌出生命的坚韧

这叫人晕眩的窒息般的苦，不堪言说

此刻，最渴望乌云，狂风，暴雨

最渴求姜茶，冰棍，荫凉

黄皮肤，早被晒成棕褐色

油脂混和汗水，这是一种

最廉价又最光荣的赞美

这汗水滴落铁轨，便生锈

滴落脚手架，便长高

滴落禾苗，便抽穗

滴落炼炉旁，便淬火

无数汗水，洒下大地，并不酸臭

它珍珠般嵌入尊敬的词汇里

早已成为亘古流淌的历史长河的源头

并将化成一枚枚闪烁文明的琥珀

◎观画

朔风凛冽如刀。一蓑笠翁独钓寒江

梅花藏于雪，朱砂点点

这光景，似曾相识

山石嶙峋，早忘了亿年前的变故

忘了曾经博大的汹涌，海岸退却

丰碑，耸于云海

好想找到一种替代。怅望蔚蓝天际

还能独钓什么呢

是独钓那片孤影，还是那抹晚霞

是独钓那爿礁石

还是那个不死梦想

一棵有阅历的香樟，点亮画面

它也会乘机卸去枯朽的思想

以云杉作陪，希冀翠绿

忘记寒江，忘记烟霞

走进水墨桃源，沿着蜿蜒古道

做一位仙风道骨的拄扙的访客

◎立秋

立秋了，夜晚依然发烧

寻找一个被黑暗笼罩的局部

这开放的地带，裹挟月色及浓荫

一只依人的小鸟，忐忑瞅见

“一潭挣扎的蓝藻”，描摹那句

“爱那么短，遗忘却那么长”的名言

立秋了，月亮流泻皎洁的银光

天空不见雨丝飘洒，大地收纳暑气

蝉儿沉寂。莲叶在风中荡漾

河堤石椅上，细语喃喃

凝望水中灯火、暗夜虹霓

幻想伊人是秋日海棠，晴空白云

颈部黑痣，诗中警句

立秋了，该有立秋的模样

暗夜深处的郊外，送来甜果芬芳

秋虫，杂树，集体沉默

停歇的、奔忙的、休闲的，都会卸下负累

时间加快了脚步，良宵苦短

今夜，鱼儿透出温情的水面

秋风躁动，吹皱一江残梦

◎象征

这凉凉的，柔软的，缠绕的

无毒的，有毒的

成年的，幼小的蛇类家族

轮番沿着主人的手臂不停地蠕动

它们象吸附树枝一样，昂头摇尾

竭力表达拘禁的不爽

主人的手指从不松开它的七寸

精准的拿捏下，我看到了它绝望的挣扎

它想挣脱，但是不能

它正被操控，被戏谑

它没犯错，但确实

丧失了自由，脱离了领地

褪去了秋水似的游走的魅惑

它无奈地把丝滑的舞姿、美丽的

花纹，袒露给灵长看

把美丽与恐怖，攻击与柔软

美味与功效打个结

它把自己的命运呈现了出来

借此，也把主人精彩的人生呈现了出来

◎落叶

入秋了

时序，万物，随之生变

趋向安静，乃至萧瑟

连草叶都于苦涩中趋黄

一枚又一枚曾经的嫩绿

都纷纷谢去

飘落，飘落

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飘落了，永远无法复归

去往虚无，融为尘土

像一叶叶灰色的蝶

告别明媚，去往绝地

化作不朽的预言

生命的半径内，极少蛊惑了

显赫如是的夏，敌不过一滴秋露

八月桂香，九月菊黄

都朝同一方向祭奠

祭奠落叶

总染有悲悯的色彩

当秋风煽动无形的大氅

终闻米酒香。哦，飞雪不远

终会看到紫燕斜织。哦，桃红不远

◎屋顶

儿时，老家萧墙黛瓦

一条条瓦楞，最懂冷暖寒凉

屋脊，喜鹊站过，蛇游过

风掀过，猫踏过

雨水哗啦啦淌过

白雪窣窣，覆盖过

屋檐的罅隙，麻雀作巢

瓦楞沟，抛过乳牙

一年四季，总见父亲翻漏好几回

童年的脑海，删掉过茅屋的概念

删除过阴暗潮湿的逼仄

迎来木板楼的干燥、凉席的爽然、

稻草柴铺出的暖意

这远去的老屋及炊烟

那么确定，是一个符号

它与狗叫鸡鸣、羊咩猪嗷

蝉噪蛐啾蛙鼓一起打包

成为永难抹去的独一无二的

时光刻录

◎秋夜

初秋，《花又落》的旋律

似一枚有歧义的飞舞的沾着白露的叶

总在江南的河岸边无处安放

我一边想着靠近白果树的老屋内的

白发亲娘；一边惦着拱墅区九龙仓

第16层，女儿晚睡晚起的身影

这些天，我有些激奋

倒不是源于年龄、季节或茶水

那些人间庸俗的杂事及

无来由的风波、闲静的时光

都会像钉子一样楔入内心

所以，极其自然地

我拥有了一个个反省或批判的夜晚

拥有了另一个颓唐的自己

鸟们在安睡，野狗偶尔狂吠

唯独灵魂，有所希冀

秋菊、金桂、红梅、玉兰

将一一替我作答

◎遇见

后方路灯下，有鹰

烟蒂，在嘴角一闪一闪

前方，车的尾灯亮了至少一个时辰

大地似乎在微微震颤

秋风吹着树叶

似在絮叨人间情话

沉寂的河畔

欲念到达不了彼岸

谁能见证

口渴时，一瓶苏打水的味道

又有谁懂得

遇见后，一个灵魂的本真

◎霜降之蚊

一只霜降之蚊，嗡嗡嘤嘤

仍具备坚韧的魔性煽动

黑夜中，不停的盲目掴掌

依然搧不走一个垂死的弱小又强悍

的幽灵

邪恶始终清醒

它战斗机一般，于我手机的光亮中

亢奋并不怀好意地盘旋攻击

僵持，若一场古老的防御

它的探针尖锐刺入皮肉

吮吸着黑色的蜜汁

终被我拍烂在右掌下

谁料，它的同党轮番向我发起了

俯

冲

时光难以沉寂，黑夜从不叫疼

本能，斗争，因果，继续上演

别笑我妥协退让

最终，我选择了逃离

◎南坝㘰

南坝㘰，我的童年遗址

偶尔，炊烟袅起，恍若隔世

念想，是一个时光按钮

它将极速穿越故乡的每个熟悉的角落

庙堂。旧楼房。苦楝树近旁的白果树。草滩。牛棚

燕子呢喃过往

蜜蜂嗡嘤于回忆之罐

蜻蜓点水于消失已久的水草之上

路经油菜花、桑林、渔塘镶嵌的风景

微风不辨我的乡音、衰鬓

那些叫不出名的后代，榖树、小麦般生长

迭代的鸡鸭、湖羊、村狗，视我为异客

玉兰白、桃花红、枣花黄、地丁紫、鸢尾蓝

这些四季之约，激发过我炽热的爱意

莲的盛夏绿得眩目

圆滚滚的麒麟瓜半掩在绿色的渴望里

玉米棒迎风招摇，吐出神秘的赐予

“红美人”，挂在寒露的橘枝

晚霞涂满佛墙、湖面及宽阔的视野

我回归刷新过的乡村

找回最隐秘的情感

像一尾深潜的非漂流的老鱼

一个游子，沉默的心思似一阵风拂过林梢

心头，只有嘁嘁的鸟鸣

倒影里，唯有天空的蓝、安静和眷恋

这片相依为命的土地不改它肥沃的本性

桑地，稻田，菜园不断抽出它的新芽

让我牵挂得很有分寸

我很想效法一条歪曲的田塍

去接纳可爱的地气

去承受乡亲们的赤足抚慰

那条小河，曾经长满本该有的苇草

浸过冤魂、洗过命根

这一湾婉约已发酵成一泓绵醇乡思

而庙西老父的墓地

让每年清明的拜谒有了清晰的路径

◎每天的作业

这片体积不大体质尚可的

有血有肉有骨头的

能站立能躺下的

会说唱会叫喊会喜怒哀乐的

土壤，它也有四季

它很肥沃。我每天清晨

用电动剃须刀收割不辍

它很贫瘠，抑或匮乏、衰减

收割的全是花白的胡须、声声喟叹

扫荡时间的流水一遍遍冲刷过的

会讲故事的上唇，连同它的腮帮子和下巴

荡平络腮胡的狂傲倜傥

这灵肉及骨头中渗出的白霜

略带忧郁及甜蜜的沧桑

不由得，让我仰天长叹

并频频回首过往

◎雪花飘落

       ——悼琼瑶

那丛蒹葭，白露为霜

独自彷徨的，是你

那泓清溪，映照高贵的火焰木

从不寂寞的，是你

那位佳人，于情深深雨濛濛处

独上高楼的，是你

那朵火焰，熊熊燃过

又美丽熄灭的，是你

那片雪花，洁白如羽

黯然飘落的，是你

那份爱，那份幸福，那份完美

皆已落花成塚的，是你

那只彩蝶，凌云俯瞰尘世

翩翩飞往星河的，是你

关于我们

首席顾问：于   坚  王明凯  师运山

             华万里  张洪波  赵宁章

             重   阳  梁上泉  章锦水

             蒋登科

创刊日期：2003年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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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      办：中华新韵学会

             重庆巫山县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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