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新 | 绿叶与花朵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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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叶与花朵的梦想

王建新（陕西）

◎野旷天低树

天地高远。苍穹之下

是雄鹰和白云驰骋的领地

每一次仰望

都令我低下高傲的头颅

望不尽的地平线

适合万众蝼蚁似的爬行

迎着朝露启程的肉身

总会在黄昏找到落草之地

随着鸟兽一起归巢

一生不曾挪窝的小草

也有一颗高远的心

蒲公英的小伞漂泊四方

让一朵朵梦想飞向天涯海角

哪怕已成昨日黄花，痴心不改

一棵老树，屹立旷野

也许只是上天遗落的一个意外

它弯腰的枝干，尽显臣服的卑微

但在孤独的背影里

仍呈现迎风起飞的姿势

◎绿叶的梦想

细小的叶子，片片向上

像贮满绿色的火焰

举起来是一片哗啦啦的天空

挽起手就是一方遮风挡雨的绿荫

一枚草根，休眠在地下

一旦点燃信仰的火苗

巨石和冰雪也阻止不住它的脚步

对太阳的追求

就是它梦想所指的方向

一片绿叶的梦

就是把荒山变成林海

把沙漠变成绿洲

把未来变成现实

为此，它毕生朝着梦想飞翔

每个人都是一片绿叶

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跋涉

俯下身甘愿做一株平凡的小草

站直了就是一棵参天大树

◎像青草一样呼吸

蛰伏一冬的情愫，像火苗一样

窜出冰雪的禁锢

顿时感觉有千万匹骏马

驰骋在心中的草原上

绿色的梦呓，怀揣一颗草籽的使命

从来不曾熄灭

即使无数次被风雪折断

仍会在下一个春天重新站直

深埋地下的信念

被刨冰的铁锹声惊醒

雨水挥动着柳枝

鞭打着如履的春风步步赶来

沐浴着如瀑的阳光

我沉睡的心像小草一样悸动

好想用青草一样呼吸

去唤醒沙漠荒芜多年的青春

◎乡村槐花

清明已过，村庄四周的洋槐

却白得满头缟素

幽远的花香阻塞了村口

坡坎上，渠沟旁

铺天盖地的槐花醉了乡村

月朗星稀的夜晚

让人分不清哪一片是月光地

哪一片是槐花林

在乡下，无暇顾及

四月槐花的香，更多时候

被枝头的粉白所诱惑

围观在巧妇们手中

如何演变成各色令人惊叹的美食

一年一度槐花盛

开成外来人眼里的风景

香成十里八乡一道精神大餐

被南来北往游客津津乐道

◎牵牛花

心怀梦想，细细的藤蔓

对阳光一往情深

从早春一直蔓延到深秋

与春风牵手，就有了

向上攀登的底气

爬满篱笆墙的目光

总是喜欢站在高处张望

像是在痴痴等待一个放飞的梦

灿烂的阳光，引来

一群蜂蝶飞舞

你掏出隐藏心底的火焰

对着蓝天吹响一朵、两朵

紫的、粉的喇叭

仿佛整个春山草木

就是被你的喇叭声给唤醒

溪流唱起了欢歌

大地被装扮得桃红柳绿

连误入春天的风筝也迷醉了方向

◎乡间的桃花

北风咳出的最后一滴血

绽放在岁月留白处

漫山遍野的桃花

成为阳春白雪最好的注解

枝头的花蕾，迎风而立

像崖畔上翘首张望的村姑

目光里饱含对春天的一往情深

粉面含春的脸颊上

飞出朵朵红云

乡间的桃花，深藏在

无人问津的山野

与山风相伴，与溪水为邻

掐一朵山花攒在发髻

让蜂蝶迷醉了方向

一阵山风袭来

满山桃树心旌摇曳

朵朵桃花按捺不住春心

化作春泥扑向这繁花似锦的人间

◎丁香花

浓郁的香气

从前街的转角处

迎面袭来

像是《雨巷》中

撑着油纸伞走来

那个结着怨愁的姑娘

惊羡的丁香花

开在我青春的梦幻中

只是年少轻狂的翅膀无法捕捉

一颗懵懂的芳心

浪漫紫丁香

如同一个远去的背影

远观是一种朦胧美

回味是一抹夕阳红

◎苍耳记

在故乡，茂密的苍耳子

占据村边的乱坟岗子

替村庄守护另一个世界的祖先

心形的叶子，天生有毒

聪明的牛羊从不敢越界半步

让凌乱不堪的祖坟

保持着仅有的一丝尊严

秋后，去过祖坟的人

往往沾染一身的苍耳籽

像是离世者割不断的尘世牵绊

清明时在坟头挂清

仍见它摇曳在泪光里

生长在极阴世界太久

片片苍耳叶子便滋生了耳朵的功能

能倾听红尘之中的心声

性寒通窍，让去过祖坟的人

治愈了尘世隐隐的疼

◎人间四月天

四月的阳光，心怀慈悲

最懂得草木心

用渐次加深的绿色

治愈万物生发的焦渴

轻盈如织的燕尾

划过明镜似的水田

春风与阳光的每一次碰撞

都在天地间激起涟漪

朵朵的白云把心事写满蓝天

清明已过，盛满雨水的田野

一天比一天厚重

鲜花和果香铺满大地

这难以承受的深情

村庄用袅袅炊烟弯腰致谢

最美人间四月天

每一次回首仰望枝头

藏匿的累累青果

总让我对满园春色一再低头

◎与空山对话

赶在清明节前，这些山头

一夜之间全绿了

坟头上绣满白的、黄的野花

越割越盛的藤蔓像谁疯涨的思念

坡坎上的坟塚，被松柏

围成的绿云越埋越深

众多的树冠，储满了鸟鸣

填充着山谷的空虚

崖畔上，一树桐花

用紫色的风铃贮满风声雨声

掩盖了溪流的喧嚣

和墓园里传来的哭泣声

一阵山风袭来，沟口那棵

老榆树上榆钱纷落

像是多年前亲人出殡那天

沿途撒落的纸钱，想堵住西天的路

◎满目春山

我相信，满山草木

是有灵魂的生命

和煦的阳光，正孵化出

一朵朵鹅黄的嫩芽

一山鸟鸣，正唤醒

一座大山沉睡的梦境

潺潺的溪流

作别一个梦幻的雪季

用一路欢快的音符

奏响春日的序曲

暖风翻山越岭

与燕子一起回归故里

金黄的迎春花

是屹立山口的报春使者

不待春分那一声哨音吹响

丛丛山桃与山梨花

便用唇红齿白的笑靥

点燃一山的纯情与浪漫

沉寂了一个冬天

山谷终于爆发出按奈不住的激情

像是为春天凿开一处

宣泄情绪的出口

用花团锦簇的旋律

撩开春山最后一层面纱

沿着料峭春寒扬起的马鞭

我隐约听见春雷

滚滚而来的马蹄声

在这场三月花事的背后

一山草木酝酿的绿意

正铺天盖地，扑面而来

◎迎夏

知了的嘶鸣，浸透了

阳光的赤诚

正午的热浪在油菜田上疯跑

惊醒豆荚角们炸裂的梦

布谷鸟的叫声

一声比一声急促

苗床上的小秧挺直了腰杆

明镜似的冬水田映衬着

朵朵白云的心事

熟透的桑椹缀满枝头

春日在回味中渐渐远去

纷飞的彩虹穿透谷雨

一只红蜻蜓栖居于新荷之上

像是挑开了初夏尖尖角

立夏的讯息，被一群

飞舞的蜂蝶所牵引

爬满篱笆的牵牛花擎起喇叭

目光被丛丛阳光点燃

远处的麦田在眺望中渐渐变黄

◎山中夏夜

一轮明月高悬当空

星星们隐匿到后山惺忪睡去

暮色抬升了山梁的高度

夜色跌跌撞撞中，越走越深

几只夜鸟趁着暮色，射向山坳

一道山岚呈雾状，蹲坐山腰迟迟不愿归来

碧空洗过一样干净。一阵河风

轻轻掠过，虫籁声此起彼伏

掬一把月光，有牛乳般的皎洁

青草般的馨香。如清泉沁透心脾

把一颗疲惫的心安放草丛，低于尘埃

将沉重的暮色关在门外

窗外溪水在汩汩流淌

仿佛是谁在月下弄琴，低声轻吟

夜深人静，唯有草木

噙着露珠，擎着满山月光

◎草木颂

人间有爱，草木含情

用毕生追随太阳的脚步

荣枯之间举头折腰

从不掩饰真情的表白

一颗宿命的种子

从被春风唤醒那一刻

就踏上了永不停歇的逆境之旅

不管沙漠戈壁，高山极地

一旦落地便与命运抗争

枝干在空中相握

像是举起沉默的誓言

片片绿叶从不辜负阳光的重托

为万物生灵撑起一抹绿荫

即使化作一地骨骸，仍掷地有声

一棵草木，贮满阳光

鸟语和风雨声是它心底的欢歌

一枚草屑，怀揣报恩之心

就能蔓延天涯海角

◎蒹葭苍苍

蒹葭苍茫，一爿

遗忘的岁月在这里

被一遍遍洗白，仿佛是月光

在水中兀立打坐

它迎风诵经的姿势

像一面面倒垂的旗帜

将悲悯的苇草一再安抚

河床与神台一起沦落

离《诗经》的回声越来越近

老去的时光里，烛光摇曳

黄昏被一阵风吹过

瞬间就白了山头

飞花弥漫时，孤雁急切地

追赶天边的白云

把一路花香捎给远方的世界

这些离爱情最近的花穗

戾风把它的身躯折断

另一阵逆风会把伤口重新弥合

我分明听见谁在月光下

发出一声脆响

那是蒹葭包裹的一粒种子

从深秋蹦出的声音

◎白露

一滴露珠，站

在草尖上舞蹈

它透明的心

穿透黎明的光芒

能映出故乡的

一轮明月

蝉鸣一夜之间

被谁收走了

夏的喧嚣

这些渗透草香的淸露

渴望被稻田里的虫籁

一再采摘

喝足了白露的水

齐秀的谷子就弯下腰

露从今夜白啊

其实这个露水的白

已把故乡喂养成一轮

秋月的模样

秋天的眉梢上

千万颗露珠在闪烁

就有千万个太阳在沉淀

鸟鸣声声为黎明叩门

月光用一地霜白

把金秋铺垫得

无比凝重

◎谷穗上的秋光

稻谷黄透中秋

夜空的星星就回归人间

稻穗上悬挂的露珠

晶莹而剔透

像是一串沉甸甸的泪花

谷穗张开的芒刺儿

刺穿春种秋收的四季

叶脉之上，鸟鸣唤醒了风声

叶脉之下，汗水融进了根系

把农家劳作的心酸

植入世代相传的农谚

谷穗上的秋色

闪烁在铺满时光的田野上

粒粒金色的誓言

在这里举起沉甸甸梦想

被金波掀起的腰身

弯下去又扬起

扶正了农家一年的光景

来不及收割的稻田里

一条乡路缝合着身后的村庄

缕缕炊烟扶摇直上

舔舐着苍穹上的朵朵白云

让画面上的秋光

倾泻无限延伸的丰收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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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刊日期：2003年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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