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有文 · 历史的另一种描述（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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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另一种描述（组诗）

文/万有文

古城之殇

城，古旧

城的眼里满含了泪光

城在荒凉里已有了风声

城耸立的肩膀上站满了历史的灰尘

这时间的颗粒是如此微小

它组成的世界已失去颜色

而回忆正需要打开那扇门

门里藏着残缺的故事

门里还藏着笑声和酒碗碰撞的声音

我们在古城里寻着找帝国的时光

听段业的吟呃和悲怆

也听沮渠蒙逊的窃窃私语

和放声大笑

我们想象城中房屋纵横，亭台楼阁

兵马驻扎在历史的空缺

引入眼目的却是：一堆堆废墟无尽感伤

一口古井张着嘴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一道土墙阻隔了历史的囚犯

却也阻隔了墙外的春风

当我们推测一扇大门是开在魏晋

还是大唐

一股旋风已从历史的车轮下

滚进古城的荒凉里

历史便显得更加悲凉

它已被马蹄踏得遍布鳞伤

已被箭簇射得伤痕累累

帝国的春光不在

帝国已在长安的一声传唤里

放弃了最终的抵抗

古城荒年

古城，早已成为故事与传说里

辽远的一声回响

历史定局

大雪并没有掩盖住骆驼城仓慌逃窜的历史

城中堆积的米山面山，及绑附的悬羊

摇铃的饿马也未及挽救这一失败的结局

只悄悄构成了一个历史的假象

臭门泉心有余悸隐于山中，从此再无踪迹

而这场迟迟到来的大雪

只是顺便收割了这一胜利的果实

城中挂满的白色锦旗布帆

和城头上站满的雪国之兵

已证买了历史的失守

实际上，魏晋南北朝之后，骆驼城就已无

繁华、热闹之景

丝路绝迹，商贾不留、城民奔走

如今被这雪国占据，实属必然

史记：十六国之后再无北凉

唐宋之后再无建康

这已成历史的定局

西域敦煌

三危山下

青鸟在左，黑虎在右

一对翅膀敛在东方

母氏的敦煌

一堆白羊，打开

佛的故乡

一束月光

迎来佛佗

照满经堂

一千座石窟

梦入敦煌

一架牛车

拉来了隋唐

遥远的魏晋

走出一串嘹亮的驼响

敦煌啊，敦煌

你身背故土，眼望月光

已走在西域的路上

寻找历史

历史这只庞然大物，几次都想挣脱、逃跑

但被长城这只手臂紧紧攥在痛处

再也动弹不得

垛口里的风，是荒凉射来的无数箭

荒凉在城下盘踞已久

一直虎视眈眈

瞅望着关内的富庶民居

它无时不再

射在历史的身上

也射在观者的心上

让痛感进一步变得强烈

荒凉在此蔓延

它已阻碍了那些慌乱的脚步

历史

这迷惑的小路

一路小跑走向黑河岸边

我望见历史的身影，手持旌节

摇摇晃晃，穿行于大漠之上

风沙迷眼，但没有迷住

历史的眼睛。它敞开的一个口子

驼铃声还从那里传出

忽然有一天，你发现，那里的残缺

早已覆上历史的锈迹

一场战争的角逐始于这里

一个古老而遥远的传说诞生在这里

水漫山河，天倾西北

西北山上，神仙聚居

满山奔跑的神兽，将历史叙写得

扑朔迷离

在高台，北凉是一座城

一滩白骨晾晒在大地上

那个叫西滩村的村庄

夜夜听鬼魅哭嚎

像极了千年前战争杀伐里的嘶吼声

从城南的墓葬里，我们挖出了北凉的

富庶、繁华

挖出了雄鹰烈马、坞堡粮仓

那些奔走的兔和狐狼，那些漫步的骆驼、牛羊

青草是北凉国最好的食粮

喂养了牛羊，还喂养了此地的荒凉

从此，这里是富庶的戈壁水乡

江南的大米落户北凉

我们还挖出了宴乐歌声

挖出了北凉剽悍的民风

和商贾往来的热闹繁华

那些历史被刻在砖画上

那些自由浪漫渗透在死亡里

山梁阻挡了恶狼的追逐

城墙留驻了最后一缕春光

我们站在城墙上，再也看不透历史的风烟

历史静悄悄的，被埋在时间里

像在等待我们重新掘出它昔日的辉煌

李广传

李广的箭射进了石头里

不，应该说他射进了历史难以啃噬的

病症里

他正好以新伤换旧痛，为帝国疗伤

但很难有人为此领情，武帝不领情

文武大臣们也颇有微辞地认为李广的幸运与

大意；

认为一枝箭怎么也敌不过匈奴的马蹄

一枝箭的力量怎么会大于帝国的力量

连武帝也认为李广是好造名声，而无真本事

所以，李广自始至终未能封侯

虽名声大于汉朝的天空

却最终还是活在了当时代的屈辱里

他抑郁于打击匈奴时未能成急先锋

未能挂帅西征。而此后，他

迷失于历史的措辞里

难以抑制的羞辱，如潮水般涌来

最终拔剑自刎

历史从此多了些扑朔迷离的争议

直至五佰多年后，有个叫李暠的后人

为他筑起了台。是为安妥祖先飘荡的灵魂

历史至此，是一方土台上的寺庙和一卷经书

一个僧人曾在此晾晒经卷

史前推想

我站在史前的原野

那里水意纵横，波光潋滟

无法想象如今的它们，却干渴得如一个趟过沙漠的人

身上没有了一点水分

实际上它们就是三块沙漠

而且是三块超级大的沙漠

一块叫塔克拉玛干，另两块叫巴丹吉林和腾格里

它们就像人类身上的三块伤疤

时不时发点炎症，疼一下

让此间的人类忙得不可开交

它越来越干裂的伤口和疼痛

让人类一阵惊慌

两千年前人类就被那阵疼痛慌乱过

两千年后，我们在一个叫黑河的河流旁

面对黑河日渐干涸和瘦小的身影

再不能镇定自若

再听听不远处巴丹吉林沙漠疼痛的呻吟声

我们的慌乱是可想而知的

那朵带着愁绪的云朵真的在我们的心里飘过

如果持续恶化，大地会继续干裂发炎

那风也会伤口上撒盐，让溃伤面继续扩大

让那些风沙有了可乘之机

直至挤占掉人类早已建好的家园

罗布泊的楼兰人不就是这样失掉自己家园的吗

从此，天空再也不能安宁，它们狂风怒吼

让地上多了些悲苦的声音

人类从此陷入了一个世界的死循环里

再也无法自拔

月光

那些马蹄踏破尘土的声音

那些敲破门，嘶吼的声音

哀鸣是历史的瘫软之物

那在历史里瑟瑟发抖

没有一丝挣扎的声音

它们在历史里集体喑哑

哦！我的村庄第一次遭受苦难

第一次咧开疼痛的牙齿

第一次吹开风，把当头的棒喝迎了回去

只是它太懦弱，终然没有勇气站起身来

那一夜，大火连天

那一夜，血流成河，无人阻止

唯一记得的是那天的月光

惨白、锋利到极致

高台，高台

高台，从历史的高远里

战悚成一洼水

弹起的水波

成历史的弦外之音

但它就一个“高”字

总也扑朔迷离

历史从一道山峡里

滚过来

一条河，穿过历史的激流

又去寻找低缓的琴音

再往下是曾经刻石门的刀子，和

把历史踩成碎石块的马蹄

一曲流沙之音，成烽火将燃的战场

狼并未真正到来

只有空旷和孤独

像狼之萧瑟，退回到一支老歌里

而台上载人

台上有人鼓瑟

有人误吞鸟卵，生天下苍生

一双洗浴的脚

触碰到历史的深澈

感知人间冷暖

丙生三十一年，

历史萧杀于秋风

陶器躲入地下

被沙层弥盖

月亮高挂树杈

古城墙的墙头上

蹲着月亮的羽毛

而丝路古道业已丢掉了蓑衣

埋了箭头

马骨低鸣

我在一道坡下找到了

一截马尾仓惶逃蹿的日子

苏轼修堤

那个修长堤的人，用杨柳

引来了春晓

那个会做东坡肉的人

那个挖淤泥像挖着自己

心事的人

本想用一道堤坝牢牢筑起与外界的边界

他只想清静清静

只想把这一池的春水都揽进

怀里

用诗词煮一壶老茶

温一壶老酒

然后就把大宋朝装在心里

只可惜西湖之外的春天来得太迟

他只能在这酒意朦胧中，说着：

干杯！大宋哥

干杯！黎民

一首又一首的诗词

便飞向了开封府地

一只又一只燕子

便衔来了春泥

壁画

壁画是一个黑箱子

壁画里盛放着魏晋人的歌舞、宴乐、娱乐

郊游、服饰、军事、房屋

盛放着他们的思想、信仰……

南山上已经光彩熠熠

南山上的神走下山来

站在那些墙壁上、或棺板上

在幽暗的墓室里他们成好邻居

天空总有几只喜鹊飞过来

邬堡外的田野空旷、寂静

多好，一个安静的盛世！

追念一场历史盛宴

那迁居者住毡帐，胡服一身

山羊胡显出风尘仆仆的样子

还有更多的浓眉大眼、高鼻深目

在丝丝的胡琴里隐藏哀伤

它们看到了欢乐，嗅到了美食的诱感

一堆舞蹈诠释了天堂的样子

在砖面的镂刻中

历史尽显出凹凸不平的一生

那些突兀的地方，有着急转的方向

让人猜想一些可能或不可能

那田禾也是幽居者

在这偏僻一隅

偏偏它们有青绿，有历史的样子

也有水的样子。

那是一些水里的波浪，绿色透亮

分割储存一粒稻米

谁能猜到它的来源和生世

呈现出一脉相承

却从没有忘记它北方人的身份

而桑的地域属性带着可疑

蚕落户，手中的丝线有几分精道

一路牵连中国历史

一条叫丝绸的路豁然在这里

被放大而明亮

那些富家小姐，手握蚕桑

像握在历史的软弱处

此后，我们看到它的衰弱

就是在这里绷断的

我所见到的唐朝

我所见到的唐朝，是一截被修复过的城墙

碧瓦青砖，斑驳陆离

绕过这些米糊、白石灰砌筑的城墙

玄武门之变已然在历史深处传来

急促的马蹄声和呐喊声

一堆箭簇“嗖嗖”刮割的声音

填满了唐朝的耳朵

而大明宫宏大的台基

让我只能仰望唐朝的高高在上

其繁华是透过这无数台阶一点点彰显的

其繁华已在这复原的古城深处

传来人声、马车声，商贩的呦喝声

其实，不光如此，还有走在路上的唐朝

把岁月走成风沙，走成一串驼铃的丝绸唐朝

和闪着幽幽光芒的瓷器唐朝

还有胡汉杂居，胡舞汉乐共生共荣的

和谐唐朝

以及诗歌的唐朝，和颠沛流离的唐朝

威震四方的唐朝，母仪天下的唐朝

也有愁肠百结的唐朝，灰头土脸的唐朝

美貌妆点的唐朝，暗箭难防的唐朝

情舍难离的唐朝，以及被要挟着的唐朝

最后的唐朝,也没落下个好下肠

以诗词婉约怀念繁华，叙忧伤

逃到了江南，变成弹丸之国

却终毁于惆怅的心绪

叫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最后是一个败亡的唐朝

寺庙

寺庙清幽，不容我们忽视

时间从指缝间流过

历史像一阵风，穿堂而过

供奉的香火早已在春天中断

神仙们打算也来一次昆仑一月游

或蓬莱两月游

让信徒们看好家

只在天光微露，阳光普照时点香祈祷

只盼神仙们早早归来

怀古

一口井，掩盖历史的风霜

看不见朝代的根骨

更看不到美人的娇羞

只有一段传奇故事从井底填埋的土层里

钻出来，

告诉我们，兵荒马乱的历史已找不到

回家的路，迷失在了城后的大漠；

只有那座土塔用佛经的寄语点醒了

向北流去的山水河。

五道梁还是有些模糊

时间以及朝代的分界线，分明在五道梁附近

但却被历来的洪水涂抹，留下一些模棱两可的

印象。

一些被挖掘出的墓葬

用壁画图说才解释清楚历史的根源

和来龙去脉。

洪水已远走，像那些不再回来的粟特人

已悄悄走进历史的深处

逃难的陶器

这些陶器是被堆放起来的

密密麻麻，被码放了五层

且挨得很紧。像一些挤在一起的时间

往常我们看到的时间是很宽裕的，也很宽松

一段时间一段时间隔得很开

现在，它们挤在一起

像一些逃荒的难民

它们从泥土里逃出来

逃往时间的某个空隙

被这个不大不小的房屋收容和接纳

它们还在争嚷，呐喊

它们没有一丝安静。它们从历史的空隙里逃出来

已经被摔疼了。那些碎裂声还在耳畔响起

对它们来说，至今是一场恶梦

梦醒的时候，它们被冠以文物之名

被陈放在这里

陈放成一段寂静的呐喊

古城史

老国王，用骆驼驮来了珍奇异宝

老国王，把骆驼拴进古城里

古城便变成了骆驼圈

骆驼圈是用汉代的历史夯筑的

还有这城环绕四周的水

是从河西历史的根源处流出的

当山风刮过古城的时候

老国王正在古城里享乐

当风沙弥漫，迷了眼

老国王弃城而逃

而城成为他依依不舍的忧伤

那些财宝也成为他的负累

拖拽着他的命运难以前行

最双，老国王死于那场风暴

被风沙永久地埋葬

在民乐东灰山

一堆炭化的谷物捂着黑夜把黑天的话

说了一大堆。说出了一大堆花粉的孢子

和树木的年轮

还说出满山花开遍野，草木葳蕤

一堆陶器在慌乱地逃入地下后

用黑夜的图案向我们说出

他们取水、酿酒、做饭、农耕的秘密

还用肢离破碎向我们说明，那次走离

他们走得很急

一只发绿发黑的铜器

向我们叙说了它的战争史后

又向我们叙说了它的爱情史

它被握在那人的手里

握出了甜美的爱情蜜意

而一把石斧几经坎坷

流落至此，已无法辨认它的来路

农耕的痕迹尚未明晰

打磨和凿孔已是多余的想象

经过水流的冲刷

它在向我们说明史前

一次令它们惊慌的洪水

还是在说它仅仅只是这一历史的见证者

与东灰山毗邻而居

但当今天站在那片台地

无论如何

也不能使我相信

它曾经的繁盛

是我眼前看到的荒芜

我仿佛已经看到林中的风

吹着史前茅屋的慌乱

看着那些忐忑不安的心绪

在黑夜里眨着眼睛

丝绸之路

这是一条被骆驼驮走的路

这条路已被夜晚吞噬

被火焰烧灼

两块大饼烤出的温度

一根纸烟抽出苦寂的心语

在这茫茫的戈壁

在这茫茫的黑夜

路已被走成这山峡的一条窄道

当路透出历史的余温

夜成了一枚烧红的炭火

——

那么多人走过的路

让路也有了人间的温度

走在路上的人们哟

心头一暖

再不觉得孤寒

现在，要赶在大雪封山前

走过天山

走过费尔干纳

走过阿姆河

最终到达麦加

关于我们

首席顾问：于   坚  王明凯  师运山

               华万里  张洪波  赵宁章

               重   阳  梁上泉  章锦水

               蒋登科

创刊日期：2003年3月18日

主      管：中访网    

协      办：中华新韵学会

               重庆巫山县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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