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了,想哭”
各位好,昨天写了《为什么“残酷镇压”日心说的欧洲,却率先搞出了科学革命》一文,写的挺费心的,不过阅读量很低,说实话每当遇到这种情况,第二天就不太想继续写下去,所以今天不写正稿,随便聊聊天。
不可否认,自从开始写公众号以来,文章的阅读量这个东西就一直是困扰我写作的一个难题。就我自己的本心而言,我是很想多写一点像昨天那样,或者系列历史长篇之类的作品的。可是这样的作品恰恰在微信公众号上最没有阅读量,当然能把这种作品读下来的读者都比较优质,如果作品写的用心,文章的打赏率是有保证的。可是微信阅读的一个魔咒就在于,再好的文章,再高的打赏率也是需要有阅读量做支撑的。如果一个系列阅读量持续下降,那么就意味着它即便有再高的打赏量,也最终会把收益下降到一个难以为继的程度。这是为什么微信公号界其实甚少有能把系列大长篇作下来的成功公众号的原因。
所以,几年前开始写的时候我一直有个思路,我管它叫“曲线救号”——先写一些贴近时事的,吸引眼球的文章,等到文章的整体阅读量上去了以后,再沉下心来写我想写的沉静文章。
这个套路执行的本来还算顺遂,直到今年年中遭遇打击,被迫重新开始,目前这个小号的关注者在朋友们的推荐帮助下,也只有三万人,写沉静的深度文章看的人会更少,可写时事又担心惹麻烦,所以这是一个非常两难的困局。我目前还没有想到更好的解法。
当然有些方便法门是走得通的,比如现在很多号都在写俄乌或以伊局势,天天写、日日更,很多时候文章干瘪到了报喜不报忧的更新一下战况,然后再喊喊“自由和文明一定会获得胜利”就能源源不断获得阅读量和打赏的程度。
我对这两场战争的态度,跟我文章久了的朋友应该都知道,之前我自己也写过一些,有朋友问我为什么现在不更了,是不是怕惹麻烦,或者受不了个别喷子的网暴。我私下里总回复说:都不是的。
其实根据我的判断,目前写这些国际新闻反倒是一个相对安全、口径较宽的领域。而那些喜欢网暴他人的人,说句实在话,都是现实中的无能者,别看他们留言发的恶毒、闹得欢。对写作者的真实伤害小于你晨练跑步时遇到的某条只会叫不会咬的野狗。
所以写俄乌、以伊,报喜不报忧、喊喊口号,是相对安全、挣打赏、又有流量的。
那我为什么现在不常写了呢?可能是我这个人多少有点道德洁癖,我总觉得,一件事,你有感而发的关注、写作、并发表观点可以。但如果你天天写,日日更,每天都对着这场远方的战火慷慨激昂,最终得出其实大差不差的相似观点,这是不是有点假了?
当然,“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可能真的有作者就是这样正义感爆棚、持续的、每天都对俄乌和以伊议题义愤填膺,每天奔走呼号还能不是为了收入和流量而作伪吧。可是至少,我不能够。
以我自己的人之常情,是做不到这样的。如果强要我每天报一下战况,然后喊喊文明自由必胜的口号。我就会觉得自己就有点假……不对,太假了。我将把这种对态度的宣誓变成了一门生意,而反复的表态则接近一种对读者的乞讨。这让我写不出来。
因为我会想,真要那么写,和每天选择性报道一下对我国有利的新闻、然后喊喊爱国乃至排外口号以骗另一批受众打赏的爱国流量经营者们,究竟又有何区别?
我不想成为我自己最看不起的人,哪怕和他们的口号不一样。
当然,我知道,写到这里肯定会有读者问,小西,你现在这样写,就不是把写作当一门生意、求打赏就不是乞讨了吗?
我觉得还是有区别的。
请您去看看我的大多数文章,哪怕是写时事的作品,在亮明态度之外,我总会多写很多东西,有些是知识,有些则是逻辑思辨。比如假期的这几篇文章,谈《头脑特工队2》那篇《为什么被骗到死不旋踵的,总是孩子》,我为您讲述了自我心理学对人生的八个心理阶段分级,谈《地,关于地球的运动》那篇《为什么“残酷镇压”日心说的欧洲,却率先搞出了科学革命》,我为您推荐了科技史的两本好书,并简述了对这个问题的思考。
我恳请喜欢追我文章的朋友读到这里停一下、回想一下,我的大多数文章是否会给你的思维,带来除了口号和观点之外的启发。
我总认为,文字最大的好处是可以规训人的思维,我的读者在读完我的文章之后最终获得的不应该仅仅是我的一个口号,或者我必须“关注、转发、打赏”这个作者的某种冲动。他应该于自己的思维、与自己的人生有所得。
唯有如此,我的写作与读者的关注和打赏之间才构成的是一种等价交换。而不是讨得对方欢心后换来的施舍。
我从不否认微信公众号写作对我,是一份用以保障我收入的工作,但这份工作我要干的不亏心、干的有尊严、不被别人以及我自己看成是“互联网乞丐”而是网络写作者,我就必须坚持某些操守。
当然这年头讲求操守的人往往容易死得快,仅就互联网写作而言,坚持这种写作操守底线的前辈作者,活下来的不是没有,但终归是少数。
眼见混成顶流的大多数成功者,都是看淡这些底线,而把流量视作他们唯一追逐目标的。
比如我以前曾经写文笑骂过的连某老师,我大学时,公知这个名号还吃香时,他曾一本正经的劝告刚毕业的读者不要考公务员,写出了《公务员为什么是小偷和强盗》的极端文字。可到了我工作几年后,他又在另一篇答读者问里大赞公务员是“最值得尊敬的职业”。
又比如几年前,他曾经预言日本将来会一批一批死人,苦口婆心的劝读者别出国,
然后微信某日突然不讲武德,搞了个“偷袭”。显示发布者发表文章的所在地,大家拿出他的新文一看——
“本文发表于日本”
……
是的,前文中我说过,一个互联网写作者,他一定是高度关注自己文章的阅读量、打赏量和关注度的,因为这关乎他的职业状态。一旦阅读量不好了,第二天写文章都没什么劲头。
可是一个创作者最终只去关注流量、打赏和涨粉,什么文章读的人多、打赏量高、写的安全我就写什么。那他就丧失了作为写作者的尊严,活的很不堪而可笑。
甚至终有一日,这种人会为了流量和安全而对观点“君子豹变”。
这样的人真的很多。
再举个例子,比如咪蒙老师。
我不知道你关注到没有,沉寂几年后,最近,她最近又重出江湖了。
因为比连某老师出道更晚,咪蒙老师其实没赶上捞公知钱的时代,所以虽然出道之初也曾发表过“爱国是兽交”的暴论。
但很快,人家就转了性子,写出了《永远爱国,永远热泪盈眶》这样的雄文。
当然这样的表态最终也没有挽救她的上一档生意,因为一篇《一个出身寒门的状元之死》她被打的逐出了公众号界。此后的咪蒙老师据说转战了短视频,搞出了多款爆款网剧,其实挣得也不少了。
但真正让她重回顶流的,还是这个国庆假期,她搞了一个《我在长征路上开超市》的微短剧,据说仅在抖音平台上就观看量破亿。
虽然这部片子也被很多人批评为“消费革命题材”“恶搞长征精神”,但截止我写这篇文章为止,官方倒还没表态说什么重话。
我没看也没兴趣看这部短剧,因为以我对咪蒙老师的了解,我大约想象得出她能写出个什么味道来。而敏感如我,一定能够从那个味道里咂摸出满满的扭捏作态和矫情作伪。
就像连岳老师写公务员、写日本,也像咪蒙老师写爱国、写寒门状元一样,对他们来说,作品本身从来不是目的,流量和流量能换来的钱,才是目的。
当然咪蒙老师自己倒也诚实,我看她发了个朋友圈,是这样的——
我觉得,“爆了,想哭”这话写的特别传神,至少比她当年写什么《永远爱国,永远热泪盈眶》时实诚多了。
真的,咪蒙老师,看您写了这么多年,总算看见您对自己诚实了一把——真正能让您热泪盈眶的,既不是爱国,也不是“兽交”,而是“爆了,想哭”,是流量。
说一千道一万,喊什么口号、持什么观点、写什么文章、编什么作品,对咪蒙老师们来说只是手段,咪蒙老师们忠于且只忠于流量,以及流量将带来的金钱。
苏格拉底说“别人活着是为了吃饭,我吃饭是为了活着。”手段和目的有时是可以互化的,但谁是目的、谁是手段,却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的确需要写的东西有人看,需要文章有人关注打赏、需要接广告。但这一切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让我自己的写作能够在一个相对安逸、舒适的环境当中继续下去,去写我最终想写的东西、表达我想表达的观点。而不是把这个手段和目的倒置过来。
我总想,如果还在公号上写文章的人,骨子里都跟连岳或咪蒙老师一样,那我们这个行当,确实是太不可救药了。
所以,我的号以前也不算大,如今更小了。
但我总想,不把自己写成咪蒙老师们那个样子,应当是我写作的底线。
这篇随笔,以昨天那篇写的很敝帚自珍、流量却不太好的文章作为开头,最后却落脚到笑骂咪蒙老师上,我不知道您是否理解了我的意思。
文章的最后,我特想放一篇读者的留言,他说的很平常,只是在跑步时偶尔听到我的一篇新作,觉得这篇文章的“小西味”似曾相识,点看一看果然是我,就很惊喜于离散之后的重逢——
我想说,我也很感谢于这种重逢。尤其感慨她那句“小西味”。
千凿万锤出深山,
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浑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间。
生命是一艘不断改造着的忒修斯之船,一个人的观点可以改变、在议题上可以沉默、文风会老辣或者衰颓,但如果他真的热爱思考与文字,把写作当成事业而不是生意,应该有些什么“味道”是永留不变的。
当且仅当这种味道永存时,写作才是值得尊重的职业。
为了这份味道,
为了这份永远的留存、
为了失散后重逢时“认取香烟是后身”,
我会坚持以我的操守写下去。
我不为生存而写作,我为写作而生存。
全文完
本文4000字,随笔一篇,感谢读完,喜欢请三连加关注。多谢。
今天的配乐,是莫扎特的《Così fan tutte, ossia La scuola degli amanti》选段。
最后再向大家推荐一遍昨天的稿子:
这篇稿子和我的其他文章,看的朋友多少,我都不会“热泪盈眶”、都不会“想哭”。
但它们确实值得您花几分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