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1日完19:30,「从内变形——古琴的往昔与此刻」音乐会将在上海剧院·中剧场演出。因为这场演出,《解放日报》·周末周刊采访了巫娜老师,已在2024年6月14日刊登、发行。经允许,缦学堂和巫娜古琴公众号将同步全篇对话文字,如下:在许多人看来,跨界、即兴演奏,似乎与古琴这件令人敬畏的古老艺术相去甚远。古琴演奏家巫娜却不这么看,她多年来一直在尝试古琴与当代音乐的跨界合作与即兴演奏,探索着古琴的各种可能性。6月21日,她将与实验音乐人李带菓在上海大剧院「隐藏」系列演出中,为观众带来一场名为「从内变形——古琴的往昔与此刻」的音乐会。演出前接受采访时,巫娜告诉记者,她想回归传统了,原因是……这次演出有一部分是传统曲目,有一部分是即兴演奏,为什么做这样的「混搭」?从2018年开始,我每年都会和投缘的先锋音乐人合作巡演,用纯即兴的方式在舞台上发声。我把这些演出看作是给自己的、也是给观众的礼物。我们的排练也是即兴的,演出前可能就排练一两次。排练过程中我们更多的是聊天,讨论作品的结构与情绪,音乐怎么起、怎么收。演出时,全靠彼此的默契与心流,因此,每一场演出都是全新的,都是难以预料、也是不可复制的。去年我和新音乐领域的优秀音乐家李带菓开启了「从内变形」全国巡演。我们去了全国多个城市,在演出期间和听众做了一些交流。我发现,对他们来说,聆听经典的作品更能获得安全感,因为音乐的起承转合是已知的,而聆听即兴演出则充满了未知,场地、音响、表演者的身体状态和情绪都有可能使演出呈现出不同的状态,可能很美很有趣,但也有可能是平淡的,甚至是不被理解的。去年巡演之后,我就想变一变,想回到传统里「泡一泡」。所以,这次在上海大剧院的演出,会有一部分传统,也有一部分跨界和即兴。不过,我弹传统也是即兴的一种。我曾经尝试过用即兴的方式把传统曲目串在一起,完成一个大的即兴演出。1992年,我还在上初中,无意中听了一盘磁带,是古琴演奏家成公亮和长笛演奏家柯利斯·亨的即兴合奏《中国梦》,我当时就听上瘾了:原来古琴还能这么弹。第一次尝试即兴演奏,是1996年在录音棚里为一部电影录制配乐,制作人让我试一试即兴。这一试,一个新的世界就打开了,我仿佛挖掘了一种本能。其实,生活就是由即兴构成的,即兴无处不在。您曾经说,即兴演奏并不是随心所欲,而是一个强烈的自我教育的过程。为什么是一种自我教育,而不是释放或者寻找?我从小接受的是传统的音乐教育,一直专注于个人的技术训练。2005年,我认识了窦唯,并与他的乐队开始尝试即兴表演。我一开始很紧张,不知道怎么用古琴与其他乐器对话,但他们的状态非常松弛,我弹一个旋律出来,有时哪怕很生涩,他们都会来托、来帮。这种合作让我意识到所有乐器都能玩即兴,一切皆有可能。而且即兴演奏不是现场弹奏那么简单,要弹什么、怎么弹,其实是一个很强烈的自我教育的过程,必须听大量的各种类型的音乐,而我听得最多的就是实验音乐、电子音乐。听多了,脑子里就有了一个素材库,即兴演奏的时候才能慢慢松弛下来。2008年,我到纽约做访问学者,参加各种艺术节,与来自各国的先锋艺术家合作。当时我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也达不到他们那种天才的状态,整个人陷入了谷底。回国后,我才慢慢走出了抑郁的状态,重拾了信心。此后我一直没有放弃探索实验音乐、即兴音乐,这是最能令我感到开心自在的领域。在探索跨界和即兴演奏的过程中,怎样面对那些质疑之声?弹琴是一种心的解放和自由,我不太在意那些声音,否则内心的力量会被消耗,我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我的朋友大多是各领域的艺术家,尤其是当代艺术家,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大家都知道竹林七贤,其实当年他们都是最时髦、最先锋的人,都是:当代艺术家」的状态。我前不久刚刚去深圳看了明天音乐节,那些实验电子、实验摇滚给了我很多启发。我也很喜欢看现代舞。您与全世界许多音乐家都有过精彩的合作,有哪些印象特别深或者给您的艺术带来很大启发的人?有很多,崔健、窦唯、刘索拉……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老师,他们对我如何认知音乐与世界带来了很多启发。2019年初,我和与古筝演奏家常静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举办了一场演出,观众席里坐着作曲家坂本龙一。他听完演出后告诉我,他在很多年前就听过我的音乐。2020年,我和坂本龙一合作演绎了音乐与影像作品《良宵引》。他非常喜欢这首中国古曲的意境,他在创作中把细微而幽深的环境噪音与古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传达出温柔淡定的力量,表达了他内心深处对东方精神内核的理解。我们本来计划要一起出一张专辑,但后来因为疫情等原因耽搁了。去年,他告别了这个世界,真的非常遗憾。他一直在用音乐疗愈世界,在自己认定的路上勇往直前,通达、自由且真实,这是我最向往的生命状态,我在心里把他当作我的人生导师。在即兴音乐的道路上探索多年后,为什么想要回归传统音乐?传统音乐是阴,它有一种孕育的力量,是我的精神源头,我可以不断去回归、去追溯,从中找到力量。而那些看上去和古琴完全不搭的当代艺术,就如同阳,我能从中吸收到养分,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喜悦和自由。您对古琴的探索拓展了这门艺术的边界,但很多听众对古琴的期待是疗愈、解压,您怎么看待这种差异?当很多人向往某种音乐的时候,说明它具有一种能量与吸引力。古琴在过去是小众的,我学琴的时候,全国可能只有几百人弹古琴。现在有那么多人喜欢古琴、学习古琴,是多么好的事。而当向它靠拢的人多了,自然就会有人去探索更深层次的东西,这对古琴文化,对古琴的传承而言是好事。不同的听众对古琴的认知与需求不一样,大家各取所需,顺其自然,有选择,也有分化。您从2016年起创立了古琴在线教育平台——缦学堂,为什么会把大量的精力放在古琴教学上?「缦」是弹琴的意思,缦学堂有点像古时候的结社,爱好古琴的人聚集在一起,我们通过线上加线下的方式教学、聚会。今年是我弹琴的第36年,我会把我在演奏上、教学上的经验,以及自我认知和对生命探索的经验,都在这个平台上分享给有缘人。我想告诉大家,学习古琴的根本要义在于如何让我们更好地生活,更好地去面对不那么完满的人生。能否成为一个乐器的专家或者某个领域的大师,并不是我最看重的。你从事的这件事对自己的生命有怎样的改变,是否影响了你对于这个世界、对于天地的看法,有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影响他人,这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我这一生认为最有价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