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未来契约》洞察
吴沈括
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博士生导师
中国互联网协会研究中心副主任
谭颖慧
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研究助理
本文刊发于2024年《中国信息安全》杂志
随着全球性问题和威胁的日益加剧，有效的全球合作对人类的生存愈发重要。然而，《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行程已然过半，世界离“不让任何人掉队”的目标却遥遥无期。面对现实与理想的巨大差距，国际社会需要开展更广范围的国际合作以解决人类的共同考验。2024年9月22—23日，未来峰会在联合国总部召开，基于2023年可持续发展目标峰会，峰会重申《联合国宪章》，维护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及以国际法为基础的国际秩序，抓住关键的“代际机遇”，构建更加有效、网络化、包容的多边主义，注重共建信任，为世界重新与可持续发展目标接轨提供契机。峰会上会员国达成必要共识，通过了最终版《未来契约》，包括作为附录的《全球数字契约》和《子孙后代问题宣言》，呼吁各国采取共同行动，谋求集体的共同福祉，履行实现更美好、更可持续的未来的重要承诺。
在世界处于深刻变革的时代的背景下，科技、医学和工作方式的快速发展为人类社会走向和平与繁荣带来希望，与此同时，一系列灾难和风险也对人类的生存发起挑战，包括大流行病暴发、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的丧失和污染、环境退化、冲突及流离失所和地方性贫困等威胁。人类面临前所未有的机遇与挑战，需要在走向崩溃或取得突破中作出抉择。
联合国成立75周年之际，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在《我们的共同议程》中提议召开未来峰会，并预期在峰会上通过《未来契约》《全球数字契约》和《子孙后代问题宣言》三项协议，共同铸就新的国际共识，加快履行现有承诺，采取有效措施应对机遇和挑战。未来峰会是一次重回正轨的机会，旨在审视全球架构并探讨国际合作的开展和改进，并推进国际关切领域问题的解决，其中利益攸关方在协议的起草和制定过程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与此同时，此次峰会呼吁代际合作，注重青年群体对全球决策的参与。为给更多行动方创造参与机会，联合国于2024年9月20—21日举办了“行动日”活动，重点关注数字与技术、和平与安全、可持续发展与筹资三个优先主题，活动中各界代表齐聚一堂，其参与对未来峰会和《未来契约》的制定乃至落实发挥重要作用。
《未来契约》的制定工作于2023年启动。2023年12月13日，共同协调国开展非正式磋商，并在同月之内提交了书面意见，形成了《未来契约》预稿。纳米比亚和德国（《未来契约》）、赞比亚和瑞典（《全球数字契约》）及牙买加和荷兰（《子孙后代问题宣言》）共同推动了协议谈判的进行。随后动员广泛的利益攸关方，并收集其意见建议，以行动为导向的《未来契约》历经3次修订在9月22日由会员国协商一致通过。
《未来契约》的整体目标包括重申《联合国宪章》、重振多边主义、推动履行现有承诺、商定应对新挑战的解决方案和恢复信任。峰会呼吁所有人参与其中，各国政府承担应有责任，在国际社会中履行其承诺，通过重回可持续发展目标正轨和回应新的机遇和挑战的方式，共同塑造未来的美好世界。
联合国的目标是通过合作共同解决国际问题，其组织架构因时而变，而价值观、基本原则和宗旨历久弥新。《未来契约》要求加强以联合国及其宪章为中心的多边系统和结构， 遵守国际法、联合国宪章及其宗旨。无论人类是否做出抉择和采取必要行动，当代青年和子孙后代都将承担作为或不作为产生的后果。在此基础上，《联合国宪章》中“我联合国人民”的解释应得到扩充，当代民众和未来子孙后代的利益都需得到充分考量。面对当下部分国家和国际组织只着眼当下，未采取切实措施保障后代的发展利益的现状，重申《联合国宪章》中的代际公平原则具有重要意义。该原则确认并强调了对后代承担的必要责任，呼吁各方采取必要行动保护后代。在国际层面，《子孙后代问题宣言》得到通过，明确规定对子孙后代承担的义务，呼吁建立经验共享机制，对应对长期挑战的治理系统进行监测，旨在造福子孙后代，追求长远利益。
峰会的理念是使联合国的治理结构和多边体系在解决问题时更为高效、网络化，更具参与性，以应对显著的全球挑战。多边主义的重振能够广泛团结国家和非国家行为体参与全球事务，优先处理重要事项和配置资源，更有效地兑现承诺和重构信任。形成区域性和全球性的行为体网络，在明确和具体目标的指引下，保持各行为体步调协调，充分解决现有机构分散和各自独立行动的问题。除此之外，网络化的机构组成还为边缘化群体提供了新的发声机会。而包容性和参与性的特征意味着发展中国家在参与国际事务决策中拥有更大的话语权，许多私营部门和非国家行为体也将有机会参与国际问题解决方案的讨论，与各国政府间组织一道，在多边体系中承担责任。多边主义是应对现今面临的挑战的唯一有效途径，《未来契约》探讨了加强多边主义的崭新思路，呼吁朝着共同目标不懈努力，以实现未来的美好愿景。
《未来契约》强调联合国三大支柱具有同等的重要性，涵盖可持续发展、和平与安全和人权，三者缺一不可，其中可持续发展的三个维度本身即为中心目标。无论在当今还是未来，它的实现与“不让任何人掉队”都将永远是多边主义的中心目标。协议重申对联合国宪章及可持续发展议程和目标的持久承诺，通过实施具体的政治步骤和筹集资金，加快目标的实现进展，承诺加快履行《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和《巴黎协定》的气候目标，以应对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丧失和环境退化的挑战。同时，以人权和性别平等原则为指导，履行对《世界人权宣言》《北京宣言》《行动纲要》的承诺，促进和保护当代和后代人权，消除对妇女和儿童一切形式的歧视和暴力。
未来峰会是重建信任独一无二的机会。有效的国际合作对人类的生存至关重要，其中最关键的因素也是信任。然而，在缺乏互信的环境中，难以实现此类合作。未来峰会为修复受损的信任提供了契机，《未来契约》中针对现在所面临的问题和威胁提出了多种国际合作建议，各国对此做出充分承诺并恢复信任，集结最大程度的努力解决人类的共同问题。
《未来契约》共涵盖五个领域：可持续发展与发展筹资；国际和平与安全；科学、技术、创新和数字合作；青年与子孙后代；转变全球治理。该协议高度关注人权、性别平等和可持续发展，旨在促进建立反映当今现实并为世界所有人服务的多边体系。
具体而言，在可持续发展和发展融资方面，协议要求通过紧急和大规模行动、政策和政府投资，全面且按时落实2030年议程，不让任何人掉队。同时规定通过开展可持续发展目标激励计划，解决发展中国家可持续发展目标资金缺口，消除饥饿和贫困，确保多边贸易体制成为可持续发展的引擎，共建平等和包容的社会，并不断加强气候变化和环境领域的努力，始终专注于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
在国际和平与安全方面，《未来契约》要求建立新的集体安全系统，预防和解决传统领域和新兴领域的冲突，保护平民在武装冲突中免受伤害，包括将基于性别的暴力和饥饿作为武器。此外，协议要求为遭受人道主义危机的人们提供必要支持，扩大人道主义救助，加快履行对妇女、和平与安全的承诺，采取措施解决安全与气候变化的联系问题，制止恐怖主义活动并遏制助长恐怖主义的一切驱动因素，以应对冲突和暴力日益加剧的挑战。核战争将对人类生存带来巨大的威胁，协议呼吁尽一切手段避免此类战争的危险，履行对《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承诺，在有效的国际监督下进行全面且彻底的裁军，实现无核武器世界。在科学技术飞速发展的当下，抓住科技和创新的机遇造福地球，与此同时，采取有效手段避免新兴领域技术的武器化。
在科学、技术、创新和数字合作方面，《未来契约》指出科学、技术与创新对加快实现联合国三大工作支柱抱负和弥合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间巨大鸿沟的关键作用。协议注重对发展中国家科技与创新能力的提升和知识产权的维护，支持发展中国家利用其实现可持续发展，并保护和补充当地传统知识。此外，协议要求通过科技和创新使所有人充分享有人权，促进性别平等以及改善妇女儿童的生活。联合国将发挥其平台作用，加强国际合作，利用科技促进可持续发展。
在青年与子孙后代方面，《未来契约》明确尊重和保护所有青年人的人权，要求投资于儿童和青少年，搭建全球青年投资平台，在国家层面营造教育、就业、身心健康、国家青年咨询机构、青年组织资源等方面的环境，为青年实现其权利和潜力提供支持。此外，协议要求使青年积极参与联合国政府间机制和进程，在国际意义加强青年有意义参与，扩大和青年在全球决策中的参与度。
在转变全球治理方面，《未来契约》要求重振多边体系，改革全球治理，以确保所有行为体共同努力。与此同时，联合国机构的改革也需提上日程，包括安理会的组织构成及工作方法更新和和平委员会的建设。此外，协议提出了设立女性秘书长的愿景，加强经济及社会理事会的建设，并逐步振兴妇女地位委员会，通过机构协调和资金支持等多种手段，从联合国层面推进实现使所有人能够有效地享有人权的目标。协议还强调反映当下经济需求和政治现实的国际金融架构改革应加快进行，提高发展中国家的发言权和代表性，筹集更多资金满足发展中国家的需要，以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同时，提高架构的稳定性以应对国际经济的系统性冲击和气候变化的挑战。应对全球环境挑战对人类乃至地球的福祉至关重要，协议要求应努力制定GDP以外的衡量可持续发展进展的框架，加强环境方面的国际合作，以实现可持续发展。为应对大规模和严重的全球性冲击，协议要求建立在特定危机中启动且时效有限的全系统应急平台，便于各国家多层面、连贯且协调地响应和国际合作。最后，协议规定加强对外层空间的治理为空间交通、空间碎片和空间资源建立新的框架，扩大多个利益有关方参与，与发展中国家和非国家行为体开展广泛合作，确保可持续利用外层空间，造福全体人类。
作为附件的《全球数字契约》关注制定国际人工智能治理的基本原则和规则 ，旨在建立一个包容性的全球框架。协议要求通过加强国际合作，广泛团结利益攸关方，提升数字信任和安全性，尊重保护和促进人权，为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提供助力，克服数字、数据和创新鸿沟，促进创造一个包容、开放、安全和可靠的数字未来。作为另一附件的《子孙后代问题宣言》将未来后代的利益纳入考量，明确代际对话和参与的重要性，推动落实各项长远计划， 为今世后代创造一个更加可持续公正和公平的世界。宣言还提到联合国将设立“未来世代特使”一职，专职负责在联合国系统中倡导前瞻性计划和分享未来实验研究室的研究成果。
未来峰会和未来契约探讨的是人类共同面临的全球性问题和威胁，事关全人类的福祉，社会各阶层的不同利益攸关方广泛参与到未来峰会的筹备与召开和《未来契约》的谈判和编写过程中。在共同协调国的主持下，主要群体和民间社会及其他利益攸关方在谈判过程中围绕《未来契约》的范围和要素提出了相关书面意见建议。峰会前的行动日活动中，来自民间社会、私营部门、学术界、地方和区域主管部门、创意界、青年等各界代表共同参与，为未来峰会的成功筹办与多视角的文本制定做出积极贡献。未来峰会将为实现更安全、更可持续、更公平的世界提供关键契机，具有里程碑式意义。各国承诺团结一致，在尊重国际法的基础上开展国际合作，持续采取有效行动，向更美好、更可持续的未来迈进。
目前，《未来契约》已于2024年在联合国总部得到通过，193个国家就如何实现更加美好的现在和保障未来形成了新的国际共识。为保障《未来契约》的后续实施，包括各国政府组织和非国家行为体在内的广泛利益攸关方都需采取必要行动，涵盖在《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29次缔约方会议重点探讨气候融资话题、在2025年第四届发展筹资国际会议上取得成果以缩小可持续发展资金缺口并加快改革国际金融体系、在联合国大会第四届裁军问题特别会议上查明使用化学和生物武器责任人并予以追究等。此外，联合国大会第八十三届会议时，《未来契约》的整体实施情况将通过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级别的会议进行审查，以确保协议的长期有效性。
峰会组织者强调，为期四日的峰会并不是所提出和探讨问题的结束，反而是一个过程的开始：“我们在峰会上播下的大多数种子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生根发芽。我们所有人都必须参与，确保各国政府在国际舞台上兑现他们的承诺。”国际社会将长期落实《未来契约》中的建议和承诺，开展有效的全球应对措施，创造出更容易实现《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的条件，在21世纪迈向更网络化、更有效和更具包容性的多边主义的征程。
结语
在世界风云变幻的当下，旧有的体系机构急需调整和改革以适应现实需要。世界各国依托联合国平台，抓住全球转型的关键机遇，通过《未来契约》这一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协议，旨在共同应对当代严峻的全球性挑战。联合国作为多边体系的核心，将与时俱进，不断改革完善，所有利益攸关方将长期致力于履行对《未来契约》的承诺，践行多边主义，让世界重回可持续发展目标正轨，加强务实合作，齐心协力驶向更加美好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