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董一凡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研究所副研究员，中国石油报
近期，随着冬季来临，作为全球最大天然气净消费方的欧洲天然气市场再次出现期货价格跳涨的周期性波动现象。据油价网报道称，作为欧洲天然气期货价格基准的荷兰TTF天然气期货价格在11月14日盘中一度出现5%的涨幅，当日涨幅达到4%，价格达到每兆瓦时45.4欧元，这是自2023年11月以来的最高点。
从历史价格来看，2023年全年欧洲天然气价格一直在每兆瓦时20—50欧元的区间内波动，而此次跳涨后的价格相当于2021年年底的水平，与2022年欧洲能源危机期间的水平相去甚远。这种短期波动反映出季节和地缘政治等因素共同对欧洲天然气市场供需平衡以及市场预期的影响。
从基本的能源供需平衡来看，2022年发生能源危机后，欧洲国家实施系列举措，加快能源结构转型，调整能源进口方向，重塑能源市场，使得天然气需求端的压力较几年前已经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欧盟已超额完成了《欧盟协调减少天然气需求措施紧急条例》中将天然气需求减少15%的自愿目标。
总体而言，从2022年8月到2024年5月，欧盟天然气需求减少了18%，同比下降了1380亿立方米，除塞浦路斯外其他国家对天然气的依赖都在降低，有的国家如丹麦（-41%）、芬兰（-36%）、拉脱维亚（-31%）、立陶宛（-30%），天然气需求减少高达30%以上，绝大部分国家减少幅度都高于欧盟平均水平和预期减少目标。
此外，自2022年8月欧盟针对能源危机提出欧盟和成员国天然气冬季储备目标机制以来，欧盟通过积极引导市场，以及加大液化天然气对外采购力度等做法来争取完成目标，迄今已连续3个冬天提前并超额完成相应目标，如今年8月6日，欧盟天然气储备占总储量的比重提前3个月完成了85%的入冬目标，目前已达到95%。一方面，储备机制的激发使欧盟有更大的底气和回旋空间来应对突发的供应紧张态势；另一方面，欧盟天然气储备设施逐步被填满也使得到岸液化天然气不断面临供大于求的状况，进而通过市场机制来管理和塑造到岸价格。因此，从长期性趋势来看，欧洲的天然气供需情况正朝着更为宽松的方向发展。
从期货价格的方面看，其态势发展固然受到天然气供需基本关系以及未来前景等因素影响，然而作为投资和投机性更强的价格指数，荷兰TTF天然气期货价格也往往受到某些短期性、周期性因素的较大影响，并且很大程度上会反映到具体的价格波动上来。按照历史惯性来看，冬季往往由于取暖等居民消费的带动，成为欧洲天然气消费在一年内的高峰期。几乎每年冬季欧洲天然气供应问题都被国际舆论所广泛讨论，特别是将欧洲能源状况与地缘政治因素和国际市场的紧张消息相关联，从而也将带动市场和期货交易者在短期内做出预期和决策。
同时由于气候变化加剧给天气带来更大不确定性和波动性，使得冬季天气更加难以预测，而对寒冷天气推升天然气需求的担忧往往成为影响市场心理的重要因素。另一方面，冬季的天气特点也决定了欧洲在能源供应上更加倚重于天然气。在欧洲，冬季光伏和风力发电出现明显减弱，在欧洲可再生能源渗透程度不断上升的趋势下，可再生能源发电不稳定性和波动性的问题就在冬天被更大程度地放大，电力供应上的缺口也将需要更多天然气来填补。
然而，从欧洲天然气近年来供应关系、结构变化等因素看，地缘政治对天然气市场带来的波动性影响将持续增加。自乌克兰危机以来，欧盟加速通过以来自美国、中东、挪威等区域的液化天然气来代替俄罗斯管道气。根据欧盟委员会发布的《2024年能源联盟状况报告》，从俄罗斯进口的天然气（管道天然气和液化天然气）占欧盟天然气进口总量的比重从2021年的45%下降到2024年上半年的18%，而2023年总的年进口量比2021年下降了72%。
然而，这些措施并未能改变欧盟天然气需要大量从外部进口以及能源对外依赖程度居高不下的现实，而以长期合同和稳定陆上基础设施作为基础的管道气被全球市场影响程度更高的液化天然气替代，也就意味着欧洲天然气价格的定价基础和影响因素将会呈现出更强的波动性。而近期地缘政治因素则再一次对欧洲天然气市场带来不确定性。
相关机构认为，由于欧洲天然气市场转向液化天然气，其与动荡的全球能源市场的联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紧密。一方面，欧盟在延续其周边安全战略的基础上，希望通过进一步减少与俄罗斯的能源联系来达成其外交目的，近年来对于禁止进口俄罗斯液化天然气的讨论仍在持续，同时欧盟内部也对匈牙利、斯洛伐克等力争管道气制裁豁免的国家施以更大的压力。
与此同时，乌克兰也在近一年来不断放出将于2024年底停止俄乌中转输气协议的风声，而随着时间推移，欧洲能源市场对于突然出现供应缺口的担忧仍在持续上升。与此同时，由于欧俄经济相互制裁所导致的企业财产纠纷难以解决，自11月16日起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已停止向奥地利国家石油天然气集团接收端输送天然气，尽管奥地利方面曾表示提前做好了准备并从周边邻国调集气源保障本国供应，但也无法避免欧洲天然气供应紧张加剧的趋势。
与此同时，欧洲从本地及美国获得稳定天然气供应仍面临不确定性。从欧盟内部看，荷兰格罗宁根等本土天然气来源受资源逐步枯竭、出于环保考虑减产等因素影响，供应量或将呈现逐渐减少的趋势。而挪威等周边国家对欧盟天然气的供应或将逐步到达上限，未来增供能力面临不确定性，而近期挪威国家石油公司因开采平台报警而暂时停产的消息，也成为此轮加剧市场焦虑心态的因素。欧盟虽然近年来希望更加依赖美国的液化天然气来“保稳定”“求安全”，实际上也充满着变数。虽然美国候任总统特朗普大力支持油气行业发展及出口，欧盟亦有意扩大油气合作缓解在贸易、安全等方面压力，但美国未来在追求对欧贸易平衡的同时，也不排除将天然气作为与欧洲博弈的抓手，欧洲能源转向依靠美国恐怕也并不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