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77年,“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由江西调任福建,一路上累得够呛。
这段直线距离仅有300公里的路程,曾巩竟然马不停蹄地走了整整两个月。
从江西翻过武夷山脉后,映入曾巩眼帘的依旧是连绵不绝的山峦。年近六旬的曾巩直呼心累,两年后,离开福建的他仍不忘在《道山亭记》中吐槽闽地山高路险:“山相属无间断,累数驿乃一得平地。”
图片|武夷山脉主峰黄岗山,位于闽赣交界,海拔2160.8米,为大陆东南第一峰 · 图虫创意 ©
福建号称“八山一水一分田”,境内80%以上被山地、丘陵覆盖,且西有武夷、北有仙霞、南有博平等大山阻隔,构成艰险的“闽道”。
位于福建、江西两省边界的武夷山脉,纵横550公里,平均海拔1000米,北接浙江仙霞岭,南临广东九连山,主宰着闽西北的地势,长期隔绝福建与中原的交通,使敢闯敢拼的福建人通过舟船港口走向海洋。
这条在中国东南赫然凸起的山脉,促成了千百年来福建山、水、人的相互交融。
图片|武夷山脉位置示意图 · 锦绣人文地理
东南大屋脊
关于武夷山名称的来源,至今众说纷纭。
一说,传说中养生有术的长寿老者彭祖,曾携儿子武、夷来到沿海一带的南山(今武夷山)隐居。适逢洪水泛滥,武、夷兄弟率众开山凿石,带领山民疏导洪水、驱逐野兽,造就了闽地一方乐土。
后人为纪念他们,就将彭祖父子隐居的地方称为“武夷山”。
神话往往是多元的。关于武夷山的另一则神话记载,武夷山是因为当地人祭拜的山神“武夷君”得名。秦汉以来,多位皇帝遣使到武夷山祭祀武夷君,一般以干鱼为祭品,带有海洋文化的特征。
南宋时,常年定居武夷山的哲人朱熹认为,这些神话可能源于现实。他说,武夷君并非神仙之名,而是古时候闽地先民所臣服的部落首领,而那些散布在武夷山崖绝壁间的“船棺”,就是古闽人安葬先人的遗迹。
通过对武夷山区架壑船棺的研究,现代的民族史学家石钟健另有一说。他在《悬棺葬研究》中说,武夷,也许是越国人始祖“无余”的谐音。
战国时期,盛极一时的越国被楚国所灭。越国亡覆后,大批越人或从北面山区涌入闽地,或通过海上通道迁到福建沿海,与当地土著的闽族人融合,形成闽越文化。
秦汉时期,剽悍的闽越人割据一方,其首领无诸响应中原起义军的号召,带兵北上,参与灭秦战争,后来又在楚汉战争时站队刘邦,辅佐汉王打败了项羽,以闽越王的封号继续掌控闽中故地。
汉初,闽越人依山据险,不时与汉廷发生摩擦。到了一代雄主汉武帝在位时,他终于忍无可忍,以闽地“狭多阻,闽越悍,数反覆”为由,发兵南下,灭了闽越,派遣守尉令长接管闽地,从此结束闽地与中原长期隔绝的历史。
在地理上,武夷山脉呈东北-西南方向绵亘蜿蜒,大致与海岸线平行,如东南山国的屋脊,一山划分闽赣两省边界,作为福建省最高的山脉,构成福建大地的骨架。
雄伟高大的武夷山脉,既为福建挡住北方冷空气的侵入,也截留住东面海洋吹来的暖湿气流,使福建大部分地区冬无严寒、温暖湿润、雨量充沛。靠天吃饭的先民定居于此,在群山怀抱、错落分布的田地上开垦出一片沃土。
武夷山脉赋予了当地碧水丹山的自然风貌。
这种“有陡崖的陆相红层地貌”,被地质学家冯景兰命名为“丹霞地貌”,其名称源自魏文帝曹丕的诗句“丹霞夹明月,华星出云间”,意为天上的彩霞。
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化侵蚀,丹霞地貌像是被巨斧劈过、巨铲挖过一般,悬崖峭壁,奇峰林立,“色如渥丹,灿若明霞”。除了武夷山区,中国南方的广东丹霞山、浙江江郎山、江西龙虎山、福建泰宁、湖南崀山、贵州赤水等,都是丹霞地貌的佼佼者,共同组成“中国丹霞”,被选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
尽管福建被群山遮掩,但在武夷山脉中,有不少因断层陷落或古老河谷抬升而形成的垭口。这些地理上的垭口被古人开辟为险峻的关隘,成为闽、浙、赣三省的天然要道和军事要冲。
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北方士民为求生存,纷纷扶老携幼南下,翻过重重叠叠的山脉。
图片|武夷山九曲溪漂流 · 摄图网 ©
客家大迁移
西晋以来,每一次中原战乱,都有大批北方移民南下,向巴蜀、两湖、江南、福建、岭南各地迁徙。
史载,“永嘉二年(308年),中州板荡,衣冠始入闽者八族,林、黄、陈、郑、詹、邱、何、胡是也。”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八姓入闽”。尽管当时入闽的移民并非仅有八姓,闽地也非北方士民南下的唯一目的地,但在此之后,社会大动荡中南迁入闽的人口逐渐增加。
武夷山脉重峦叠嶂,交通十分不便,却是古时闽赣、闽浙之间的必经之路。其中比较有名的关隘,有福建浦城与浙江江山之间的枫岭关、与江西广丰之间的二度关、武夷山市境与江西铅山的分水关和桐木关等。
客家先民的5次大规模迁移,都曾经过这些关隘,在武夷山区形成一条“客家走廊”,如《建阳县志》记载:“中原离乱,则士大夫莫不扶老携幼,避诸闽中。”
山高谷深的武夷山阻隔了交通,但崇山峻岭也为背井离乡的移民提供了天然的屏障,成为客家人驻足的大本营。如武夷山脉南段赣闽交界的石城、宁化一带,曾是南迁移民的聚居之地,成千上万的客家人在这里成家立业,还有不少人以此为新的起点,走向四面八方。
客家人是一个具有显著特征的汉族民系。这一称谓源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庇荫流民的给客制度,其祖先多为西晋永嘉之乱以来,避战乱南下的北方汉人。
在广阔的福建西部地区,犹如城堡般的客家土楼拔地而起。
图片|福建永定土楼 · 摄图网 ©
魏晋南北朝时期,客家人最初来到赣闽粤三省交界地带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蛮之地,他们不仅要提防虫蛇野兽出没,还要防御土匪的袭击,甚至是不同家族间的武装冲突。
于是,客家人仿造北方坞堡的样式,把自己的家安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利用山区特有的石头、黏土和木材层层加固,建成一座座大型民居建筑——土楼。
据说,上世纪80年代,美国人通过间谍卫星,侦查到福建地区这些“大蘑菇”状的建筑物时,误以为是规模庞大的核基地群,后来才知虚惊一场,原来是当地的土楼群。
这也许是一段虚构的故事,却使福建土楼名声大噪。从历史上看,土楼作为客家人聚族而居、团结一心的象征,反映了独特的东方文化传统。
从中国的闽、粤、台,再到东南亚诸国,民间大都流传着开漳圣王陈元光的传说,许多陈姓家族的族谱,都可以追溯到陈元光开漳的历史。
“开漳圣王”陈元光是唐代的历史人物,其主要事迹是平定闽越蛮獠叛乱,在岭南与福建的交界开辟漳州。
隋唐以前,福建长期是蛮荒易乱的地区。即便在西晋永嘉年间八姓入闽之后,福建一带仍长期为豪强所割据,他们依靠群山险峻与海路天险,对抗北方朝廷。
图片|漳州云霄威惠庙开漳圣王像 · 图虫创意 ©
隋朝统一南方时,隋军从浙江走海路入闽,遭遇泉州豪强王国庆的抵抗。王国庆自以为海路险阻,“非北人所习”,没有在海面上布防,没想到隋军早已建立起一支强大的水师,转眼间就打到了闽中。
当时,隋朝派刘弘为泉州刺史,闽人高智慧带兵围攻刘弘所在的城池长达百余日。由于福建交通阻塞,刘弘迟迟等不来援军,战至粮尽,死伤大半。刘弘士卒只剩数百人,只好煮犀甲腰带、剥树皮为食,却无一叛变,最后城陷牺牲。
由此可见,闽中豪强不是好惹的。
唐朝初年,四方逐渐平定,只有武夷山以东“犹有余孽”。
唐高宗在位时,泉、潮之间蛮獠造反,陈元光父子接受朝廷任命,率部入闽,以漳州沿海一带的平原为大本营,且战且屯,镇压蛮獠叛乱。
经过陈元光的治理,中原文化跨越武夷山传播到闽中,陈氏得到当地大族五十八姓的声援, “开山取道,兴陶铸,通贸易”,遂使福建一带“渐成村落,拓地千里”。
图片|福建尤溪联合梯田 · 图虫创意 ©
景云二年(711年),在与潮州叛军的交战中,时任漳州刺史的陈元光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的后继者秉承其遗志,继续开发闽中,经营漳、泉、潮诸州。
学者徐晓望认为,闽文化的基本特征是移民文化,这是唐宋时期中原文化的延伸。
开漳圣王的故事,正是这种移民文化的体现。
陈元光开漳,保一方安定。唐朝遂在闽地新设州县,号召散居山野的流民接受政府统治,“以文化之”。
为了解决交通问题,唐朝结合山区险隘与闽江水道的特点,建设连接内地与福建的驿道。据《三山志》记载:“西路(即福州通向闽北的道路,也是福建出省的大路)旧无车道抵中国,缘江乘舟,奡荡而溯,凡四百六十二里,始接邮道。”
有人说,先有闽道而后有福建省。闽道之艰难堪比蜀道,但随着道路开辟,福建不再是方外之地。
福建一带的人口从盛唐时期的10万户,增长到宋初的46万户,其中大部分来源是唐末五代战乱南下的移民。
图片|三坊七巷,唐末五代王审知修建罗城时正式形成,为福州重要的历史文化街区。 · 摄图网 ©
唐朝末年,河南固始人王潮、王审知兄弟带领光州、寿州军及家属数万之众,跋山涉水,南下闽地,建立“闽国”政权,统治福建近30年。
王氏兄弟统治福建期间,凭借武夷山的深沟壁垒,保境安民,福建境外战火不休,民不聊生,而福建境内“时和年丰,家给人足”,得到难得的发展机会。
王潮占领福州后,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当地的豪族,得到福建五州军民的拥护。王审知接替其兄掌管福建的军政大权后,继续推行仁政。当时,闽西饥民受到官吏压迫,发动2万人围攻长汀。王审知亲自带兵到该地后,严禁诛杀饥民,而是深入实地查明情况,得知真实原因后,安抚饥民道:“吏实为虐,尔复何辜!”随后下令抚恤饥民。
为了化解南北隔阂,王审知让南下的光、寿二州士卒迎娶福建土著之女为妻,这些男子被称为“唐部人”,女子就称为“诸娘人”(“诸”源自闽越国的首领无诸)。现在福建一带对男女的称呼,仍沿用这一说法。
中原文化通过闽道,源源不断地传播到福建。
福建人的方言保存了隋唐中原音韵的特征,现代福建方言中的福州话、建瓯话、客家话、闽南话等,都保留有较多的唐宋中原语音。中原传统的泰山崇拜、泗洲佛、石敢当信仰,在福建随处可见,传承至今。
理学的中心
武夷山纵贯千里,虽然阻隔了福建对外的交通,却也造就了隐逸好学的文化土壤。
《武夷山志》记载:“闽人知学,自野王始。”南北朝时,文学家顾野王为避战乱,率领吴郡名门子弟南下,通过山道险隘,到武夷山定居,在此传播教化,启迪民智。
儒学随着中原士民南渡,传入武夷山。到了两宋时期,武夷山所在的闽西北因一批文人学者的出现,一跃成为当时的理学中心,见证了中华文化的重大转型。
公元1099年,47岁的福建人游酢辞官还乡,定居武夷山。
这位兼学理学、禅宗,曾与好友杨时“程门立雪”的儒家宗师,来到武夷山创建书院,聚徒讲学,于铁象岩上筑精舍水云寮,开辟八闽理学之先河。浮云之下的水云寮,后来被称为理学南传的第一站,时过千年,遗址尚存。
当初,游酢与杨时学成南归时,他们的老师程颐欣慰地说:“吾道南矣!”
图片|[明]仇英《程门立雪图》 · 网络
游酢、杨时二人在闽北创立的“道南学派”,于武夷山中生根发芽。杨时的学生罗从彦、朱松(朱熹之父)都曾到武夷山游历,为闽学开宗。
此后,大半生都在武夷山著书立说的朱熹,成为理学的集大成者。
1143年,朱熹之父朱松病逝,临终前将朱熹托付给崇安(今武夷山市)的好友刘子羽等人。
14岁的朱熹跟随母亲来到武夷山下五夫镇,在父亲生前好友的照顾下开始了读书求学的生涯,从此与武夷山结下不解之缘。
图片|朱熹画像 · 网络
南宋时,武夷山是理学的中心,成为文化人的重要据点。
这与武夷山的地理区位不无关系。宋室南迁后,闽北距离杭州不远,享有政治、经济的优势,又是南方山林文化较为发达的区域。而从军事上看,南宋与金、元长期沿着长江、淮河对峙,福建成为唯一远离前线的文化发达地区,各地文人学士荟萃。
两宋时期,也是福建人在中国科举史上的高光时刻。根据《福建通志》记载,宋代福建进士共7043名,排名全国第一。
要知道,两宋共有进士28933名,算下来,福建一省就占了全国的四分之一左右,比位居第二的两浙东路,整整多了2000多名进士。
图片|到了明代,福建依然是最能考的省之一 · 最爱历史
南宋时,以朱熹为代表的理学立足于福建,与以陆九渊为代表的心学之间存在较大分歧。
朱熹的好友、同时也欣赏陆九渊心学的吕祖谦得知两人的思想冲突,欲使之“会归于一”,于宋淳熙二年(1175年),邀请朱熹与陆九渊赴江西铅山的鹅湖山相聚,进行辩论交流,此即“鹅湖之会”。
据史料记载,鹅湖之会进行了三天,除了朱、陆两位大儒外,还有来自福建、浙江、江西的官员与学者列席,双方各持己见,互不相让。朱熹主张“格物致知”,认为日积月累,对“理”的体会自会豁然贯通;陆九渊提出,“心即理”,格物要先立一个“心”。
鹅湖之会碰撞出的思想火花,深刻影响了中国人的精神世界。
到了元代,闽学反哺北方。
元初,有个学者叫赵复,是福建理学的嫡传弟子。元军灭南宋时,占领了赵复的老家江西德安,赵复全家人被杀。赵复从死人堆中爬出后,心中悲不自胜,狂呼行走,正要自尽,被元朝大臣姚枢发现,及时制止,随后将他带到北方。
此后,赵复在元大都(今北京)传播闽学。《元史》说:“北方知有程朱之学,自复始。”
图片|鹅湖书院,位于江西上饶铅山县 · 图虫创意 ©
宋室南渡之后,武夷山成为理学名山,各方人士会聚山中,斗茶品茗。
武夷山的茶文化历史悠久,从千余年前绵延至今。武夷山的红土,是一种在高温多雨气候条件下发育而成的土壤,具有粘性大、酸性强、缺磷等特征,适合种植茶树。
早在南北朝时,武夷山就以名茶“晚甘侯”享誉一时,到唐宋时愈发受到皇室重视,武夷茶被称为“研膏”、“腊面”,价同黄金,而在这些三教同山的山谷中,涌现了不少善于制茶的茶僧,所谓“武夷造茶,僧家最为得法”(《续茶经》)。
禅茶文化源远流长,唐宋以后,兴盛一时的禅宗在武夷山落地开花。
中唐时期,著名禅师马祖道一曾经到武夷山驻锡说法。
马祖道一青年时求学于南岳怀让禅师。一天,怀让让马祖拿一块砖在地上磨。马祖不解,问师父,磨砖是为了什么?
怀让说,要做一面镜子。马祖十分惊讶:“磨砖岂得成镜?”怀让回答道,磨砖既不成镜,坐禅岂得作佛耶?
南岳怀让见马祖道一仍有不明之处,接着解释说:“如牛驾车不行,打车是,打牛即是?”
这则禅宗的小故事,读来趣味盎然,也说明修行并不拘泥于坐禅等形式的束缚。
图片|武夷山茶艺 · 摄图网 ©
年少时在武夷山读书的朱熹,也热衷于此道。据说,朱熹进京赶考时,他的老师刘子羽检查其背包,只有一本武夷山禅师道谦编的《大慧语录》。
马祖道一之后,武夷山佛教愈发兴盛。明末清初,武夷山名僧释超全作《武夷茶歌》,在雨夜高楼之上,与友人斗茶品茗,笑谈直至天明。这位茶僧早年参加郑成功抗清,冒死背着时任南明文渊阁大学士曾樱的尸体突出重围,将其葬于金门,后来才在武夷山出家为僧。
茶,是武夷山文化与自然的共同象征。
千百年来,在武夷山中修行求学的文人、道士、僧侣,与当地的茶农躬耕茶园,制作茶叶,通过细致地道的工艺,成就武夷茶独特的韵味。
图片|[明]仇英《赵孟頫写经换茶图卷》 · 网络
明代,郑和下西洋,携带大量武夷茶作为与外国交往的礼物。荷兰东印度公司开辟东方航路后,也从中国沿海收购武夷茶运往欧洲。
到明末清初,山西茶商到武夷山收购茶叶,以当溪两岸的下梅村为起点,经过“万里茶路”,直至俄罗斯恰克图,再运往欧洲销售。
这条纵贯中国南北方的茶叶贸易通道,成为晋商重要的致富之路。
近代以后,广州、潮汕、漳州、泉州、厦门等茶帮兴起,北上茶叶之路被海上茶路代替,武夷茶从闽、粤口岸大量销往世界各地,享誉至今。
图片|武夷山茶园 · 图虫创意 ©
武夷茶农忙碌于一年四季,从深秋到早春的种植,还有全年多次的锄草、施肥、修剪,一刻不得闲。
茶叶的制作,也需经过繁冗的工序,包括采摘、萎凋、做青、杀青、揉捻、烘焙、匀堆、拣剔、分选、复火、装箱等。再加上茶叶本身独特的生长环境与优质品种,方能得到正宗的武夷茶,其中,最著名的当推大红袍、水金龟、正山小种等。
图片|万里茶路:从中国福建起,途经江西、湖南、湖北、河南、山西、河北、内蒙古,穿过蒙古草原、沙漠戈壁,到达中俄边境的贸易口岸恰克图,沟通了亚洲大陆南北方向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核心区域,并延伸至中亚、东欧等地。 · 锦绣人文地理
位于武夷山市西北部的桐木村,被认为是红茶的发源地。当地生产的正山小种,被称为“红茶鼻祖”,是桐木村经济的支柱产业。
当地人传说,明朝时,一支军队由江西进入福建,途径武夷山的关隘桐木关,夜宿茶厂。由于正值采茶时节,茶厂铺满了刚采下的茶叶,准备做绿茶的鲜叶被军人当做床垫。
军队离去后,当地茶农心急如焚,急忙用当地盛产的松木烧火,将茶叶烘干,没想到,这些烘干后变成“次品”的茶叶被送往外地贩卖后,深受大众喜爱,销量愈发走俏。
几年后,桐木关的百姓开始专门制作这种以前没做过的茶叶,这就是后来的正山小种红茶。
图片|红茶茶叶 · 摄图网 ©
产于武夷山的另一种名茶大红袍,则深藏着武夷山的自然与文化底蕴。
一说,大红袍之名出自皇帝赐给一位福建状元的红袍。另有一种说法,其名称源自被当地人称为野猴的武夷大安猴。
相传,大红袍的茶叶本来生长在武夷山九龙窠险峻的峡谷内,只有两株,人们没办法上去采摘。后来,茶农掌握了猴子善于攀爬的习性,驯服武夷山的大安猴,令其上树采摘,因被驯服的猴子身穿红色坎肩,便将此茶称为“大红袍”。
宋代,朱熹在武夷精舍居住时,也养了这么一只猴子,不知朱熹是否也曾让它上山采茶。
图片|武夷山的猴子。武夷山良好的生态环境为生物提供了繁衍栖息的场所,目前武夷山已知的植物种类有3700多种,动物有5100多种,包括武夷湍蛙、黄腹角雉、金斑喙凤蝶等多种国家保护动物 · 图虫创意 ©
“千载儒释道,万古山水茶。”
千百年来,自然与文化在武夷山完美交融,天人合一,茶禅一味。
如今,狭义的武夷山,特指江西与福建两省交界处,武夷山脉北段主峰地带的山地。这里是我国屈指可数的“双世遗”(世界文化与自然双重遗产),并于去年被列入第一批国家公园名单。
闽在海中
山的另一边,是海。
如果说,山为福建人关上了一扇大门,那么,海就为他们打开了一扇窗。
自古以来,由于武夷山的阻隔,且闽江水系与长江水系不通,福建人北上到中原做生意并不比海洋贸易方便。相比内陆,他们更爱海洋。
《山海经》云:“闽在海中,其西北有山。”
福建西面被群山阻隔,但其东面的的海岸线极为曲折。从福鼎的沙埕到诏安的宫口,海岸线直线只有535千米,但曲线长度却达3324千米,占全国海岸线的总长度20%左右,仅次于广东,居全国第二,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中转站。
曲折的海岸线造就了诸多港湾、滩涂和岛屿,有利于航海交通运输、海洋渔业的生产和海产品的种植。
随着生产力不断发展,依山傍海的福建出现了地少人多的问题。福建人光靠农业已经难以为生,在一些地方形成了“女耕男商”、“儒商并重”的独有文化,女性留在家中耕作,男性到外地经商谋生。
至宋代,无论是豪商巨贾,还是平民百姓,纷纷造船下海经商。朝廷在泉州设置市舶司后,泉州港风樯鳞集,海舶穿梭,取代广州成为宋元时中国对外贸易的中心,一跃成为东方第一大港。
明清时期,富有冒险精神的福建海商在严厉的海禁政策下奋起反抗,纵横中国东南沿海,以及东亚、东南亚各地港埠,形成一个久盛不衰的商人集团——闽商,福建人纷纷下南洋、过东洋、走西洋。
有学者认为,“从 16世纪到 19 世纪初的亚洲海域,似乎确曾存在过一个福建人的海上商业帝国。
近代以来,大量移居海外的福建华侨不忘故乡,将大量财富汇寄回乡,投资家乡建设。在辛亥革命、抗日战争等求亡图存的爱国运动中,经商有方的福建海外华侨踊跃捐款,甚至亲自投身其中。
抗战时期,以“橡胶大王”陈嘉庚、“木材大王”李清泉、“万金油大王”胡文虎等为代表的300多万福建旅外华人华侨,全力支援祖国,捐赠数额尤巨。
陈嘉庚被誉为“华侨旗帜,民族光辉”,他是福建集美人,虽一生在海外经商,但仍然以国家天下为己任。陈嘉庚说过:“举世滔滔,但知争权夺利,而对国家社会之义务,则人少愿尽。我今欲与国人竞争义务,能为国家社会尽最多之义务,便是最能尽天职的国民。”
陈嘉庚乐善好施,曾在福建各地捐资,用于文教公益事业,筹办大量学校,其中包括福建首屈一指的名校厦门大学。先生说:“财自我辛苦得来,亦当由我慷慨捐出。”
图片|厦门海边及厦门大学全景 · 摄图网 ©
山与海,造就福建跌宕起伏的历史,而福建人敢闯敢拼,形成了辉煌的海洋文化。
近年来,横亘在福建与广大内陆之间的武夷山脉已经被开辟为东南通衢。连接江西横峰和福建南平的横南铁路、从武夷山通往各省乃至东南亚的武夷山机场建成完工。
此外,京台高速、宁武高速、武邵高速、合福铁路等快速通道也投入使用。山区,不再是发展的阻碍。
闽道之难,已成往事。武夷山雄峙之地,山、水、人书写的传奇,还在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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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清]董天工:《武夷山志》,方志出版社,1997
福建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福建省志·武夷山志》,方志出版社,2004
徐晓望:《福建通史》,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
朱维斡:《福建史稿》,福建教育出版社,2008
熊德胜:《武夷山脉》,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5
艾公子新书《一看就停不下来的中国史》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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