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老家的清泉

文摘   2025-02-01 10:51   贵州  


往事如风,痴心只是难懂。儿时的记忆大多如云消散,唯有老家昔日缺水的情形一直定格在脑海里,难以忘记。



老家位于海拔800多米的花林寺镇太平村,现在的太平村与原吴家坪村合并而来,80年代这里设有公社,90年代改为乡,辖5个村,现合村后还有三个村,这些村的人都自称为太平人。太平地处平均海拔600米以上的山区,最高海拔1300多米,喀斯特地貌让这里沟壑纵横,岩溶叠障,尽管地上森林茂密,但地下洞穴瑰异,独特的地貌使地表滴水难存。千百年来,乡亲们饱受饮水困难的困扰。如何解决饮水问题是这里居民日夜的梦想,也成为政府和山区基层组织的一块心病。


记忆中,小时候家里常备有两个水缸、三担水桶,都是木质的,一个水缸可以装5担水,一担水一般70至80斤,一个水缸用来装吃喝的水,一个水缸装屋檐水用来洗漱和猪牛等牲口饮水。我家住的是天井屋,天井四周都放有水桶和瓦盆,都是用来接屋檐水的。雨水充足的季节,人吃的水要去1公里外一个叫“翻水井”和“凉拿井”的地方去挑,孩子们则是两个人抬,挑一担水上坡下岭一般得20多分钟。遇到大旱之年,则要到三四公里外的“大井沟”去挑,挑一担水得1个多小时。“大井沟”并不是河流,沟里是干涸的,下雨才流水,距沟底50多米的地方有一个岩洞,岩缝孔隙中不断向外渗水,老辈人利用地形修了个可以装20多方水的简易水池,作为干旱时的水源。那个时候,村里人多,一个生产队有近200人,还有近百头耕牛,三个生产队在一个水源地挑水,从岩缝中渗出的水远不够人们饮用,白天劳动,晚上或者凌晨打着火把去“守水”、“抢水”。那些年,住在太平山上的每个家庭都一段守水抢水的故事。



提起“守水”的辛酸,罗家院村党支部书记汪宗金有讲不完的故事,1973年那年,春旱连夏旱,山上六七个月未下雨,田里高粱(玉米)干卷了叶,枯黄一片,日常堰塘和水源全部干枯,吃水要到七八里外的石板溪的一泉眼里去守水,才6岁多的他凌晨4点多就起床,到目的地时已经发现其他生产队的几个村民已经守在那里了,排队等其他人舀满水走后,泉眼里渗出来的水越来越少,守候一个多小时才把水桶舀满,守到了水,兄弟二人很高兴,总算完成了父母交给的任务,抬回去能高兴地上学去。因回家全部是陡上坡,他在前哥哥在后,上陡坎时脚一滑,失去重心人就往后倒,兄弟都滚到坡下,水全泼了,不顾受伤的二人见好不容易守来的水一下子没了,顿时哇哇大哭。家离泉眼最近的村民仝开梅听到哭声,到来一看就知道了两孩子的哭因,“不哭了,到婶水缸去舀一桶抬回去。”


罗家院村党支部书记汪宗金


我的童年也大多是在守水抬水中度过的,那时我在村办小学读书,小学距离我家不到100米,课余也是帮助老师去守水,早上放牛水桶是必带的工具,摔跤泼水哭鼻子是常事,但我守水的地方周边没人,也就没有汪书记从婶子家水缸里装水的幸运了,还得带着泪水返回再去守。


汪宗金说,即使不是大旱之年,冬春季泉眼大多无水或者少水,都是缺水的季节,遇到雪天就化雪水饮用,没有雪就到很远的地方守水,每到腊月洗年猪(即杀年猪,现在想来为什么叫“洗”年猪,可能是因为水的珍贵吧),得提前一周去准备水。那些年,人们除了在地里劳动生产,主要精力是在为“水”而生。


太平村党支部书记冯国雄说,每到冬季都会缺水,平时都是人畜共饮一池水,原太平村1-3组住在太平山脊上,没有泉水,主要靠天降甘霖。为解决饮水问题,三个组联合在一低洼处挖了两个水塘,一个供耕牛饮用叫“牛池”,一个供人饮用中“人池”。到了冬季,牛池干了,也得到人池喝水。村民王克奎就住在两池附近,清铲牛粪成了他每天的规定动作。他说:有时水池里水有一股牛尿味,但没办法,不喝不行。遇到大旱之年,山上能蓄水的地方都干了,得到四公里外的棕叶子河里去挑水,棕叶子河是太平山北边山区的一处低洼沟,太平、罗家院、魏家冲三个村大山雨水会集与此形成一个龙潭,水从龙潭翻出流向沮河,因这条河在山下,居住在山上的人们望着水吃不到水,也没能力没技术把水引上山,只能“望水兴叹”。


太平村党支部书记冯国雄


冯书记说,太平三个组山上没水了,这里是唯一的挑水处,到河里挑水可不是件轻松的活,特别是从山坳口下至山脚下,垂直高度有400多米,盘山而上7里多路,最陡处有70多度的坡度,一条小道弯弯曲曲,又陡又窄,下去的时候轻松,回来的时候比想像的还难,40多公斤的一担水压在肩上,每走一步肩膀就会锥心地痛,想找个地方歇歇吧,山路凹凸不平,水桶无处落地只能咬牙憋气,频频换肩,一步一步地往上挪,到家才能歇息,半天只能挑一担水。家里有年轻人还好说,老人们只能用座壶背,背一壶水用两天,大量时间在背水和拾柴中。在太平山上,谁家里有红白喜事,都有一套5-6人的专班负责挑水。


水的稀缺,吃水、用水的艰难,让家乡的人们对水的节约与利用几近于苛刻。早上起床后全家人洗脸只能用一盆水,还不能倒掉,要用来煮猪食,晚上洗脚也是几个人共用一盆水。洗碗、洗菜、洗洋芋的水也是这样,都不能随便倒掉,要装着澄清后给猪和牛喝。大人、小孩几个月没水洗澡,喝茶水的频率也不能太密,记得有一天放晚学回家,我盛了半个木盆的水过来,洗完了两个筐的萝卜后,觉得泥水太稠了,便端去菜园里倒掉。这时,父亲看见了便怒气冲冲地跑过来骂道:“小王八蛋,挑水很简单吗,你就这么浪费?你去挑两担回来,否则三天不能喝水。”我知道错了,没吭声,默默拿起扁担去挑,虽然只能挑小半担,忍着小肩膀的疼痛,咬着牙把水缸挑满,从此再也不敢浪费一滴水了。为了节约用水,逢年过节和红白喜事,杀猪的水也会一滴不漏地收集起来,留作他用。



参加工作后,一直想着怎么帮助父母解决饮水难的问题,便在山下找了一处水源好的土坯房,准备买下来,让父母搬到山下住,但父母不同意,说只会种旱田,不会种水田。改变不了父母的想法,只能在山上想办法,一次出差到长阳,发现土家人用竹子把泉水引到家里饮用,我便想到在高于房屋的地方建个蓄水池,再把泉水引来存储的办法,再把水接到家里吃“自来水”,父亲反复测量了“翻水井”的水位,说方案可行,那时家里也没钱,我工资也很低,只能保生活和自学费用,一直没实施。


直到1996年,我看到父母年龄越来越大,挑水越来越吃力,便和妻子商量挤出钱买来水泥、沙子和水管,父亲选地挖了一个坑,在坑里修建了一个可以存储10多方的封闭式蓄水池,每到下雨涨水时,父亲就用水管去把泉水引到蓄水池存起来,冬季来临之前一直保持满池,从此,家里吃上了“半自来水”,父母也结束了挑水的历史,干旱的冬季,也能接济一下邻居们的紧急饮水。这个办法也得到了乡亲们的认可,但苦于交通和经济条件限制,他们仍然改变不了挑水、守水的艰难,大旱之年政府的消防车送水也只能解燃眉之急。



为解决山区农村饮水难问题,从2000年开始,远安县实施了“天河水窖”工程,针对没有水源的农户,建设5-10方蓄水池,通过在水池周边铺设油布方式集雨“接天水”,蓄起来解决饮水问题,每池奖励150元。同时,各村结合村实际,按照政府规划,在村民居住较为集中的地方开始修建100方以大容量的蓄水池,雨季来临,引山水、天水存储以备不时之须,但这样的“天水”时间长了也成为“死水”,不能流动,水质差,煮熟的米饭中不时挑出红色的筋斗虫。


脱贫攻坚战打响以后,远安县把解决群众安全用水当作最大的民生实事之一,不断争取各方支持,下定决心从根本上破解这一难题。一户一窖、水源保护、水窖封盖、水池联网、提水上山等一系列措施,8年多时间的持续投入,一股股清流进村入户,不仅群众的生活用水得到了彻底解决,发展种植养殖业的生产用水也能保证,数万山区群众梦想成真。



“引水下山,提水上山,补齐短板。”远安县水利局原副局长肖运喜如是说。近几年,远安县水利人一直奔忙在解决群众安全饮水难题的路上,仅2015年以来,全县先后投入大量资金,采取建蓄水池蓄水、跨流域调水、长距离引水、高扬程提水等方式,一个又一个小型水利工程在山区建成。


“太平村近6年来先后建设100方以上的蓄水池57个,可以蓄水10000方以上,全村5个水源全部安全保护,并与70%以上的蓄水池和一户一窖联网运行,让清泉沿水管流到每个水池,水质也得到全面提升,村民用水还不花一分钱。”冯国雄说到当前的安全饮水时,一脸的幸福。罗家院村水源少,便争取政府债券项目,投资360万元建成二级提水站,从海拔300米的山沟把泉水提到1000米的高山,清清的泉水流到了每家每户,让全村人真正的吃上了自来水。


一级提水站

二级提水站


近几年,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山区各村因地制宜,结合当地实际,建成各类大中型蓄水池数十个,一户一窖普及率达到100%,安全饮水率达到100%。


家住太平村二组的王绪金,今年已经92岁,他打开水龙头放出清澈的水:“今年3月份以来就没下一场大雨,快7个月地上没动流了,但我仍然有水吃,活了90多岁第一次遇到大旱没去山下挑水。感谢党,感谢政府,感谢驻村工作队


村民王绪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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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清欢
审核 | 筱蓉

大美沮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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