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暑假,在郑州市新郑市区生活了一个月,惊叹的是我一直没有听到鸟叫的声音。
这里工厂林立,树木稀少,人口密度大,外来务工人员云集,人之多者如蜂拥,如潮起。走在厂区、街上,摩肩接踵,远看只见人头攒动,熙来攘往,势如九曲黄河万流交汇,滚滚长江众水合一。
这里盛产大枣,新郑大枣早已驰名远近,大约有几十公里连成一片的枣园。今年虽然天气极端干旱,但枣树碎叶碧绿,尚有几分苍翠之意,婆娑之貌。我想应该有鸟儿生活其中吧,于是闲暇时就散步枣林边,寻找鸟儿的踪迹。不出所料,果有一些不知名的小鸟时栖时翔,或集或散,它们似乎也颇感自豪和欢欣,庆幸城市还多多少少给它们留下了一席自由活动和生活的空间。但仔细聆听,我却始终听不到它们鸣叫的声音。
环顾四围,公路、铁路、高速路、高架桥,路网交织,车声不息;仰首高处,但见低空飞翔的飞机起落升降,呼啸而过;四周厂房耸立,街道纵横,市声鼎沸,喧嚣聒耳。于是我明白了鸟儿为什么沉默,为什么一语不发。人籁如斯,甚嚣尘上,城市的鸟儿被逼进最后一个聊以生存的角落,其惊恐之心、战兢之态,躲避人祸犹恐不及,它们还有什么心情脆鸣和歌唱!迫于生存的压力,它们不得不一次次向人类妥协让步,于是沉默就成了它们无可奈何的习惯,它们成了自然界中很少鸣叫或不再歌唱的哑巴。
厂房宿舍区域,绿色草坪上自动喷淋水管不时改变着方位浇灌着偌大的绿地。三伏天气,骄阳炙烤,炎热的上午只见数十只小鸟飞来,停留草地上,任由缓缓喷淋的水花沐浴全身,它们抖动着蓬松的羽毛,蹦跳着轻快的脚步,扭转着玲珑的躯体,惬意愉悦之情溢于眼神和周身,当然一种天然的强烈的自我防护意识让它们要不时警惕地察看四周的形势。我想此时它们应该有叫声互相示意,应该有叽喳之声互诉得意之衷肠,应该有啁啾之语互道惬意之心情,但遗憾的是我仍然没有听到任何鸣叫的声音!周围甬道上人来人往,人声嘈杂,几次淋浴之后小鸟们无声无息地飞去了。
有时小鸟到厂区食堂前的空地上啄食,当喜遇丰盛的食物时,也听不到它们任何表示欢喜的声音。
夕阳西下,十几只小燕子在居民区幢幢楼群间、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来去疾飞,穿梭游弋,风驰电掣,但我仍然没有听到它们任何的絮语和呢喃。
夜晚,华灯初上,霓虹闪烁,街区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市声扰攘,整个新郑的大街小巷成了不夜城。此时此地当然听不到鸟声。零点过后,街上人车渐少,人籁渐稀,都市渐趋沉静,此时更深夜阑。睡在七楼宿舍的床上,我陡然隐约听到“刚哥”(一种小鸟)凄凉优美的鸣啼,就像我遥远大山深处故乡的鸟叫声一样,于是我迅速翻身下榻,伫立高楼的窗前,探出头颅谛听,很久很久,我始终听不到“刚哥”的啼叫。如此几个夜晚,我的耳朵都依稀听到像故乡大山深处一样的“刚哥”的叫声,但当起身侧耳倾听,细加辨析,才弄清楚那原来是我一种幻听的错觉。
每年自春至秋,故乡大山深林幽谷中,每晚都能听到“刚哥”的鸣叫。山林夜深人静,偶有犬吠声打破夜的静谧,“刚哥”的叫声彻夜响起,舒舒缓缓,凄凄切切,如泣如诉,如怨如慕,让人听了心情凄然,哲思起伏,感觉凄凉而优美。睡在都市的高楼上,我倍加思恋故乡的鸟声,那是一种融入自然的惬意和淡淡的恬美。我习惯了伴着故乡的鸟声入眠,在都市这也许早已成了一种奢望。
也许是喧嚣和噪音埋没了鸟儿的叫声,也许它们真的都不再鸣啼,总之,在新郑生活了一个月,我不曾听到鸟儿悦耳的脆鸣。
在人类掘土机、轧路机果断挺进的匆忙的步履中,城市便渐渐失去了一种原始的天籁和自然的和鸣,城市留给鸟儿生存的空间渐渐少了,少了。于是城市奢侈地充溢着吵扰、噪音,除了喧嚣、热闹和生活的便捷之外,关于大自然天然而优美的遗存便一无所有了。
城市于我永远只是热闹的寂寞,身处城市我每每感到深深的孤独,大多时候,我自己也索性不想说话了,不想发音了,茫茫人海我也成了一只不再鸣叫的鸟儿,此时想起遥远小山村那浓郁的乡村诗意,我便感身处闹市的莫名的淡淡的悲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