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BN:978-7-5598-7114-5
关于《民间语言记录》 阮援朝
民间语言记录(1942年)
语言(1948年3月)
乡间记事
关于《乡间记事》 阮援朝
一、太行第八地委陵川县赤叶河村调查研究笔记(1945年6月8日)
二、反攻生活录(1945年8月16日—30日)
三、焦作地区工作记录(1946年2月—7 月)
四、《赤叶河》在冶陶大会第一次演出后,中央局宣传部召开的座谈会 (1947年12月28日)
五、安阳土改工作团工作记录(1948年3月5日—6月5日)
六、关于妇女的材料(1948年12月14日)
土改纪事录
关于《土改纪事录》 阮援朝
土改纪事录(1948年3月—5月)
重回太行山笔记
关于《重回太行山笔记》 阮援朝
重回太行山笔记之一(1963年3月16日—5月6日)
重回太行山笔记之一补充(1963年4月12日—6月11日)
重回太行山笔记之二(1963年5月4日—7月9日)
重回太行山笔记之三(1963年7月5日—8月5日)
我的父亲阮章竞先生是个靠自学和勤奋而取得文学艺术成就的人。他在1947到1949年间创作的长诗《圈套》《漳河水》及歌剧《赤叶河》,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留下了不灭的印记;他的童话诗《金色的海螺》,已成为20世纪中国儿童文学的经典;他描写中共阵营知识分子心 路历程的长诗《漫漫幽林路》和小说《山魂》三部曲,是他为同代人无悔青春所作的真实记录;他的《阮章竞绘画篆刻选》 是他一生酷爱美术的心血结晶。
我的祖父是个贫苦的渔民,子女多,负担重,不能给父亲接受完整教育的机会。所幸,在父亲的童年时代,我们的家乡广东省香山县(今中山市)因靠近香港、澳门的缘故,是一个得风气之先的地方。那时的香山乡下,有历史沿袭下来的宗族制度,乡民们怀宗念祖,重视教育,男孩 子中很少有文盲。哪怕只是上几年乡塾,也是家家都要努力做到的。家乡的华侨很多,虽然大多靠出卖劳力谋生,但凭胆气、谋略成功的人士也不少,上海南京路上的四大百货公司,全部是香山籍人士的产业。父亲强烈的民族自强意识,应当是由此而来。父亲还是个有强烈“存史” 意识的人,也许这种意识就生长在家乡民风中那些礼敬先贤、追思邈远的传统仪规里。正是通过这些古老仪式,中国人对历史的信仰,悄无声息地种进了父亲的心中。
父亲生于1914年1月31日(农历正月初六)。他9岁开蒙,13岁就辍学到油漆店当学徒,17岁出徒后,很快成了能独立完成工作的油漆画匠。虽然他排行第六,却是第一个能为家里挣钱的孩子。这样的经历,使性格内敛的他,面对生活充满勇气和自信。
1934年,家乡经济凋敝,20岁的父亲到上海,靠画工手艺谋生。他很快就投入了左联主导的抗日救亡歌咏运动,由此选择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政治方向。1937年8月,淞沪抗战爆发。在离开上海时,他将自己三年多时间里所记录和创作的文字资料,存放在中山老乡何少菱那里(当时他在何经营的菱花照相馆做美术设计工作,以此换来吃住)。1951年他回上海考察“三反”“五反”运动,特意找到何老板想取回那些资料,得知资料已为兵燹所毁,大失所望。何老板只能为这位14年未见的老乡精心拍摄一张着色靓照,以示歉意。
1937年12月中旬,父亲撤退到了武汉,他没有接受继续参加左翼音乐活动的建议,而是在冼星海的安排下,毅然北上太行山,投入到抗击日本侵略军的前线战斗中去。12月30日父亲从河南清化县,朝陵川方向登上了太行山。从此,他在这雄伟群山中生活战斗了12年,经历了抗日战争中在那里发生的所有战斗,也由此开始了他的文学生涯。
初上太行,他先做了三个月地方游击队的指导员。在一次邂逅长谈之后,中共中央北方局军事部部长朱瑞任命他担任新组建的“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第八路军太行山剧团” 的艺术和政治指导员,后任团长。1939年底,他被选为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晋东南分会常务理事。在剧团,他是才华横溢的多面手,不单写剧本,做导演,又是化妆师、美工师,还能自己谱曲,演奏乐器,画壁画,并兼任“前方鲁艺”的戏剧导演课教员。
父亲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一个抗战的“群众工作者”,文学艺术是他工作的手段。为了使以文盲、半文盲为主的山民,能看懂、听懂剧团的演出,他开始用当地的民歌小调填词,向士兵和农民展开全民抗战的动员工作。本书中的第一部分,就是他在太行山期间收集的民间语言。在日寇严酷的“剔抉清剿”“梳篦战术”中,每当敌情紧迫,必须轻装行军时,他都会把当时手头的文字资料“坚壁”起来:或埋在地下,或藏入树洞、墙洞中。但能找回来的,终是少数。他在1941年之前所有的作品和记录,全部毁失殆尽,只有1941年下半年以后的三本抗战时期的笔记本保存了下来。
1944年1月24日(农历除夕),他接到通知,漏夜赶往太行区委党校报到,参加整风学习。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期的整风竟然长达一年四个月。当时匆忙赶路数十里前去报到,根本来不及对手边的文字材料进行整理。整风采用的封闭管理,也让他无法对没有带到党校的资料做任何处置,使他又损失了一批手稿和笔记。
抗战胜利后,军队转到外线作战,根据地相对平静,群众工作的重心也从战斗转到土地革命。父亲此时已到太行区文联担任戏剧部长,后任太行区党委文委委员。他仍然作为“群众工作者”,一度带领工作团到安阳西部的东、西积善村进行土改复查工作。
这时,资料保存的客观条件得到很大改善。即使这样,能在社会大变动的背景下,有意识 地保存资料的人,也并不太多。父亲的“存史” 意识,在这里凸显出来。本书的第二和第三部分就是这一阶段的记录。
父亲固然是以一个文学家的身份,为积累写作素材而存史,但更为重要的是,他从来都认为文学艺术是为时代和人民服务的。所以他对亲自经历的社会变革,始终充满了热情,对在社会变革中做出牺牲的战友、乡亲,始终抱有一份“后死者”的责任心和使命感,要为他们留下文字的记录。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父亲历任华北局宣传部文艺处长、副秘书长;中国作家协会党总支书记、肃反五人小组成员;包头钢铁公司党委委员、宣传部长;《诗刊》第一副主编等职。但他心向往之的是文学艺术创作。
父亲在日寇宣布投降,参加大反攻进入焦作时,就决定要用长篇小说的形式把八年中太行军民的拼死抗战写下来。这部小说的创作,不但被各种“群众工作”和政治运动打断,还要为政治环境的变化,不断改变构思。直到父亲2000年2月逝世,这部81万字的小说历时53年,最终只发表了第一卷《霜天》的45万字。本书第四部分《重回太行山笔记》,是继1947年3月初稿、1954年11月二稿之后,为第三稿的创作而再次进行的素材收集。
“文革”结束后,父亲被选为第五届全国政协委员,担任了北京作家协会第一任主席和名誉主席。他在后期的创作中,不断发表以太行山生活体验为素材的文学和绘画作品。他自己在1982 年写的《〈漳河水〉 第二次修订版序言》 里说:“抗日战争是我一生最重要的时期。它决定了我对祖国、对人民、对爱好、对工作、对人生一切的基本态度。生存与死亡,自由与奴役,个人与祖国,爱情与国家命运,牧歌与弹啸,田园风光与战地烟云,无不都在决斗的环境气氛中。要做一个诗人,首先不能随心所欲。道理很简单,不打败日本法西斯,所有的中国人都逃脱不了当亡国奴的命运,诗人也难幸免。”
本书选取的四种笔记,从三个不同的角度记录了20世纪40年代太行山的历史状态:民间语言、资源再分配和战争中的普通民众。这些状态以原始的面目展现,没有加工,没有干预,既不精致也不纯粹。它不是从第三人称出发的“田野调查”,而是一位革命知识分子第一人称的“田野生存记录”。本书的出版,提供了一个从原始材料的研究思考中见仁见智的可能性。我想这正是父亲“存史” 的原因吧。
在“文革”中,父亲曾万分痛心地砸碎过收藏的铜佛坐像,焚毁过黄胄的国画,磨去过刻在一方端砚底部自己的篆刻作品《黔之驴》……但从未想过要毁掉这一批笔记。
除了本书收录的太行山笔记四种,他留下的 89 种笔记中还有:1946年太行第二届群英会时在武委会上做的会议记录;1950 年—1954年在华北局宣传部时期的工作笔记;1956年—1959年在包钢建设中的工作笔记;1961年访问墨西哥、古巴两个拉美国家,并亲历“吉隆滩战役”的前线笔记;等等。这批笔记都弥足珍贵。
为了维护住父亲“存史” 的愿望,我们将他全部的笔记赠给了国家图书馆。
父亲个人记录的历史片断能够留存、面世,对先人可说是最好的纪念了。
阮援朝
2016 年 10 月
感谢广西师范大学授权发布!
排版:拊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