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北站。”小区门口上了出车，我有点着急的的对司机说。
“好嘞！”他爽快的答道。
“师傅，来得及吧？”看看时间，我有点担心。本是卡着时间出发的，结果出门前耽误了一下，晚了十多分钟，怕赶不上高铁。
“来得及——”，他用轻松的语气拉长了尾音。“保证给你留出20多分钟上车时间”。他又轻快的说。
“好的，谢谢。”
“你去出差吗？”他问。
“是啊。”
“到哪里？”
“广州。”
“那你到广州，要给广州的朋友唱一首：不敢带你回贵啊州，怕你走不惯山沟沟，怕你不吃折耳根……”他忽然放开嗓子高声唱起来。我吃惊的转过头，看着正投入唱歌的驾驶员，40多岁，从脖子到脸一色的红润光泽。光头，目测身高大概一米七八的样子，整体无骨柔和的瘦。宽广的音域里，全是快乐的信息。但听起来，的确没有耳机里的歌声好听。
“您是广州人？”刚唱完我问。因为他唱的突然，又是方言，弄得我一头雾水，完全没听清楚他在唱什么。还以为他听到广州两个字，想家了呢！
“不是，我是贵州人，贵阳的。”
“歌名是什么？”
“怕你不敢来贵州。”
“喔，我都没听过这首歌。”心里有点惭愧，好歹来贵阳十多年，似乎从没融入。默默在手机上查了一下歌词，因为耳朵里塞着耳机，顺便听了一下旋律。挺好听的山歌调子。
“喔。感觉你心态好好啊。我有次开车，心情很好，就像你这样大声的唱歌，刚唱两句，砰——砰——！被两辆车追尾了。后面开车我就不敢再唱歌了。”
“哈哈”。他大笑起来。“我开车唱歌，一定安全，你放心，我唱歌不影响开车。我开了38年车，等我退休我就可以跟我的孙孙外孙说，姥爷爷爷开了38年车，没出过一次事故，当然，现在不能乱说。”这是我们大多中国人的忌讳。
“你孩子多大了？一儿一女真好！”我怕他再唱歌，赶紧岔开话题。
“大的34，老二27，小的17。”
“你3个孩子啊！”不禁心生敬意。如今一个出租车司机能养活3个孩子，确实值得佩服。
“我这三个孩子是三个老婆生的！”又震惊到我了。忍不住又扭头看他。仿佛结了三次婚，很值得炫耀的样子，他的脸上洒满了阳光。“但是我的三个孩子相处很好，姐姐对两个弟弟很好，两个弟弟也很喜欢姐姐。老大大学毕业就从她妈那里来跟我了。”
“喔，那挺好啊！”刚想问，他这么好的心态，怎么会结三次婚。
“我饮马来到了 你的白毡房 我曾看到你弹着冬布拉 听过你把歌唱 单纯的相逢 平凡的……我却忘不了苹果香”。他忽然又大声唱起来。我只好静静的听着，这是最近比较流行的，旋律我也很喜欢的《苹果香》，歌词也熟悉，但我从未扯开嗓子唱过。我静静的听他唱，像是一个人的现场音乐会。“这首歌真好，没有重复的歌词。”他唱完评价道。
“是的。您这么开朗的性格，怎么会结三次婚？”他刚唱完我就赶紧问，怕他忽然又唱起歌来。我确实有点疑惑，也承认自己这一刻有点八卦。
“哎呀，第一个老婆是新疆的，她爸一直嫌远，我又有点残疾，后面都有孩子了，迫于他父亲的压力就离了；第二个呢，家是贵阳的，也是因为我有残疾，结婚后一段时间，嫌弃我吧，就离了，现在的媳妇，农村的，人好又勤快，结婚快20年，都没吵过架，对我前面的孩子也很好，前面两个孩子都叫她妈妈，这是我最满意的”。他两次提到他残疾，我又扭头认真的上下检查了他一遍，没看出哪里残疾。
“没看到你有残疾啊！”
“耳朵这边”。他用左侧的手去摸他的左脸，因在副驾驶位置，我什么也看不见。
“喔”。只好这样应一声。
“人啊，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晚上睡的安稳，白天安全，孩子们也很争气，我女儿在中央电视台表演过，二儿子体操运动员，小儿子是拳击运动员，都非常优秀，这我就很满意了。就说那些贪官吧，贪了又不敢花，不贪又不甘心，左右都不舒服，夜里他们睡不着啊！”记忆里很多次乘出租车，都有司机对某种社会现象深恶痛绝的评论。
“是啊，能安心睡觉就是很大的幸福了。谢谢师傅，再见。开车平安！”
“谢谢！”不知不觉到了车站。
在出差所在地一次搭出租车。大概司机看我是从一所大学门口上车，便问：“你在这里上学？”
“您看我多大年纪了，还像学生？”
“我看好多带着孩子都还在这里上学呢！”
“喔，也是。”
“你是河南人吧？”
“呃，是的。”大概他根据我一口标准的河南普通话判断出来的。
“我也是河南的，信阳的。你是哪里？”
“南阳的。”
“那不远，你在这边干嘛？”
“出差。”
“你是老师吧？”
“像吗？”我扭头看向他。
“像，一看就像老师。”我笑笑，决定岔开话题。
“您来广州多久了？”
“20多年了。”
“有吗？你看起来不大啊。”他确实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大概是偏胖的脸上鼓起来的地势，让这个年龄该有的皱纹在他黑红色的脸上待不住。
“八×的。”
“喔”。
“唉，虽然来这么久，也没挣到啥钱。早年不知道操心，也不知道哪些活能赚钱钱。等知道了又晚了，这两年又赚不来钱。又被朋友坑了，非劝我买这车来跑，原本想租车的，不想干就不干了，结果现在不干也得干。”
“那你之前干什么？”
“开大车啊！那个比这个好点。唉！走错了，光顾聊天了，不聊了。”他有点沮丧的说。车子快到目的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走错路。我不再说话。
“用你手机导航吧，得绕行，我把行程取消了吧。”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又说。我打开手机导航。不禁又扭过头看他，一脸黑色的怨气。
“这么早取消，不好吧。”
“没关系，绕的有点远。后面你不用付费了，是我没走对。这系统导航也是的，总是导错！”他虽然有点埋怨道，但我明显感受到他的善意。想起我上车时，他就在埋怨导航，给他导到逆行道上。“唉，感觉这么多年很失败，出来这么多年也没买房子。最早信阳老家买的房子，我把它卖了又在老婆老家桂林买了。”大概他觉得我们是老乡，不管不顾的继续抱怨起来。
“在哪里都一样。只要跟家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家。”因为他总是抱怨，我有点不想聊了。
“不一样，我老了还想回家。跟老婆一起光吵架，没意思。”
“等年纪大点，估计就会好了。”我用人们经常安慰婚姻里的人的这样一句话又安慰他。
“不行，现在一打电话就吵架。再说老家还有父母，我是老大，要对父母负责任。”我对因他不断的抱怨而产生的些许聊天厌倦消失了。因为我一直认为，一个对父母孝顺的人，不会差到哪里去。
说话间到了目的地。“后面行程多少钱，我付给您，毕竟也耽误了您的功夫。”我不想让他劳而无获。
“不用了，一脚油门的事情。”车子正好停在一个对面有会车的路口，我不得不赶紧下了车。愿这个老乡，早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猜你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