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已经过去了。
越老越不能顽愚,经不起傻了。
没有十全十美的快乐也不存在彻头彻尾的绝望
文摄:罗西
在温泉公园快走,闻到焦糖的香气,应该是矮矮围墙的那边一会所里飘过来的,那里可以泡温泉可以吃饭,还备有客房。
我贪婪地吸着,那是糖带来的幸福甜美,应该是后厨在做什么拔丝,或者就是在调焦糖。
年纪大了,血糖偏高了,平常拿碗装米饭都谨慎了,更不用说吃甜品了,所以对糖的香气特别敏感、渴慕。
记忆里有两种甜味,我特别喜欢,一是揉搓面团时糖的气息,还有就是糯米粉加入白糖、水后搅拌生出的脱俗的香气……
老去的节制,有些悲哀。
节制的表现是小心了。
“小心”不是舒服的体验,比如总是有人提醒“小心说话”……
小时候恐高,看到大人擂土墙、在倾斜的屋顶蹲着添砖加瓦,我就感到绝望:长大后怎么顶天立地为家人孩子盖房子?
后来长大了,上大学了,改革开放了……才知道有建筑师、房地产商哈,就觉的世界上再无难事,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买了4次房子,有一阵我觉得买房子最难的地方不是掏钱,而是要填各种合同,跑银行、房管局……还有就是担心踩坑、被宰……
再后来,发现比买房子更难的破事,有的是,甚至层出不穷,比如,“老去”是一件很大很急的破事,也是最难的一条路,必经之路。
我从小习惯用单边牙齿咀嚼,所以左边下排的牙齿,已被磨损得破落、低矮,怕冷酸,有时有丝丝缕缕的疼,医生说,没法修……
后来,右边的牙齿,我试着有意多用之,想给左边的减负,可是仍然不习惯,即便可以分配一些食物给右边牙齿,总咀嚼不出食物的美味,打乱了吃饭的那种节奏与享受。
是的,老了,固执更执了,习惯太可怕了。
如同年龄一大,相信的东西就越来越少,“和牙齿磨损一个样,既非玩世不恭,又不是疑神疑鬼,只是磨损而已。”
相信的少了,是因为被善待的机会少了。
趁牙好的时候,好好吃、好好笑,年纪大了,要学会换一边牙齿咀嚼,要学会被忽略、被冷落……
要学会换肩哈。
所谓人生,无非是一个不断失落的过程,好像连接我们快乐与疼痛的牙齿,总是在不停地损坏、掉落,“体能,希望,美梦和理想,信念和意义,或你所爱的人,一样接着一样,一人接着一人,从你身旁悄然消逝。”
每年都得从手机通讯录里删掉几个人,他们走了。
年轻的时候会迷惘,也很少有大段大段的快乐,但不悲观,老去最大的问题是容易悲观。
因为容易疼。这里疼那里疼的,也终于确切知道五脏六腑的位置。
二十多岁时,为钱所困,在乡下中学当老师,为了增加收入,每早5、6点骑着单车在整个小镇跑,找杀猪的,“收购”猪心管、猪胆以及猪上颚那块白色的“皱褶”……
犹记,冬雨下,一个单薄的少年穿着薄薄的雨披,吃力蹬着车,爬坡,虽然累,喘气,但是渐渐身体热了起来……
那会儿,是90年代前后,个体与社会都有那种爬坡的感觉,有那种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看不见的顶峰攀登的实实在在的感觉。
青春的身体、整个社会觉醒的氛围……这就是变化、可能、活力与乐观的源泉,大家都在“想点子”、放开手脚、没有那么多恐惧与禁忌……
前几天,我在草地上拍枫叶,一个三岁小孩与她的爷爷正经过,小女孩对她爷爷说:“看,那个爷爷不乖,踩草地!”
哈哈,这是我第一次被人当众称“爷爷”,感觉比踩草地还丢人,我一直坚持认为公园树木下的草地就是拿来踩的。
想当初,不过是五六年前,也是在这个公园,我在慢跑,一个大姐带着她三四岁的孙子,她是这么鼓励她孙子的:
看,前面那位哥哥跑得多快!
风华绝代的“哥哥”瞬间变成坏人“爷爷”,这个社会翻脸如翻书,翻太快了哈。
其实是老得太快了。
文章开头说“节制”不是很好的感受。
要知道,以往我给一家4口认做饭,喜欢做成足够9个人吃的量。
我本是暴饮暴食的那种人。据说,母亲怀孕的时候,如果常常处于饥饿状态,生出来的孩子一辈子都贪吃……是的,要怪那个荒谬的饥荒年代。
现在,这节制起来是难,不过,我换了一个词,就可以接受了:
简单。
生活越来越简单。
我开始批评太太不用的东西不扔。开始做减法,没用或谈不来的朋友删了……保持长期乐观、短期悲观、当下达观的习惯。
我知道,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已过去了,太阳和我都在下山,但仍然要自问自答讨价还价一番,如同年轻时当客串心理医生,很多时候,来咨询的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来咨询我只是想更确认而已。
“有些事情,嘴上不说,但已在心里尘埃落定。”
曾经不存在十全十美的快乐,现在也不存在彻头彻尾的绝望——身体老去的、社会退步的绝望。
一个人掉进了黑暗里,自救的开始是双眼适应黑暗,但是沉沦、放弃也是从“双眼适应黑暗”开始。
这是我最不糊涂最骄傲的地方,眼浊了,心更亮,这也是我内心仅存的少年气:我知道事情不好了,但是我也可以拿它自嘲一下,就这么一下,就高级了,也自洽了。
有人问查理芒格:您作为一个身价26亿美元的资本家,可以告诉我普通人怎么积累自己的财富吗?
查理说;“普通人唯一的途径就是依靠长期不做傻事来积累优势……”
是的,越老越不能顽愚,经不起傻了。
老去是无可奈何,也可以自洽自修,即可以老去但不随波逐流、没有变坏(或变蠢),因为乱世变坏更容易甚至更划算,而变蠢往往更快乐哈。
罗西简介:
专栏作家,传统媒体人。
在《新民晚报》等全国50多家报刊写过专栏。
出版专著有《性感是另一种高贵》《你生命中的贵人往往是异性》等30多部。
微信:928588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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