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未必真朋友,黑名单却多是真故人啊。
几乎所有的故人都归还于人海
文摄:罗西
接到一老友的短信:前几天差点死掉,中风、心脏骤停……还好是在医院里突然倒下,被救回来了。
我立即去医院看他,我知道,他那条短信是群发,但是我不介意。
他是我大学时最好的朋友,后来就断了联系,没见面应该有10多年了。
他发病前一天开车来我所在的城市福州,当晚他与几个老同学喝酒,他没有通知我,喝酒必须喊几个“谈得来”的,显然,他也感觉到我与他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了。
带了一红包去看他,我也不知不觉地客套了,曾经我们可是睡一窝的朋友。这有些怅然。
我们很轻松地聊了很多,都是回忆。
他拿起病床上的两本相册,是他前妻探望他的时候带给他的,其实是退还给他,里面几乎都是黑白的校园老照片,“这些应该是你拍的”,他指着那些英气逼人的照片对我说……而眼前的他,一头白发,他比我小两岁。
我停止了回忆,我在想他前妻退回他相册这事,这是多么忧伤的事。
很多感情,是不知不觉被退回去了。
朴树在录制《送别》一歌的时候,几次哽咽失声,重唱。
儿时读不懂的含义,再听已是曲中人。
我反复看了那视频,发现他总是唱到这句歌词时情绪失控: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想到“故人”两个字,就想起少年,甚至前世。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一想到“故人”两个字,就觉得亲切又陌生,仿佛昨夜星辰、今日风雨。
“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是要分开的。”
爱情都很难白头偕老,更不用说友情、亲情、乡情、同学情……
这是贾樟柯的电影《山河故人》中的经典台词,可谓人生真谛,也是人间真相。
故人永远年轻。
永远是记忆里的那个少年。
之前,写一篇文章,寻找30多年前的十几位诗友文友,五湖四海的。
只有一个回音,是一个陌生女孩,20多岁的大学生。
她说,看了罗叔的文章,其中一个“桦君”的,很像她父亲,她父亲也是厦大毕业的,会计专业,也写过诗。名字里也有一个“桦”字。
其实,我与“桦君”,从未谋面,有他照片,黑白的。
记得他祖籍是福建尤溪,他是我的一位大学女同学的中学同学,是她介绍给我的。
大学四年我们一直通信联络,上世纪80年代,写信、写诗、交笔友,是最流行的,也很浪漫。
他不停寄诗给我看,我认真看,认真点评。
他还不停给我寄邮票,他知道我穷,这样才会源源不断地往来。
简洁且可持续的往来,他那么年轻就知冷知热、善解人意。
就像古人雪夜去深山里见朋友,两肩雪,一匹马,还有怀里的一葫芦烈酒,全是礼物。
大学毕业后就断了音信,各自为前途、生计奔波。
等我回头找他们时,世事浮沉,万物皆是故人,却找不到那几个。
那女大学生惊喜地给我留言,我让她带几句话给他父亲……
“青衫烟雨客,似是故人来”。
几天过后,她灰心地回话说:
父亲说,他没有这段写诗的经历……
应该是认错人了。
仍然要谢谢那女孩,或许她就是我们过来人想要找的过去、青春:
热心,柔软,对友谊、感情特别在意。
唉,几乎所有的故人都归还于人海,就好像“人”消失在“人民”里。
想起一位读初中时的朋友“阿琪”,我2班,他3班。
1、2班是“重点班”,3、4班是“差班”。
阿琪比同龄人早熟,打扮是全年段最有品的,记得他爱穿红色短裤,是班级文体委员,但是奇怪,他崇拜我,也许我是2班的哈。
他家住榜头街,是市民,父母是裁缝,有店,这在我看来,是体面的。
我是农民的孩子,住校。
他每餐都可以回家吃饭,这让我好羡慕。
总之,彼此有一种简单的互补性的“惺惺相惜”。
那时的友情就是这样的,像野花野草,自然而然,而且特别有生命力。
每周我们都有一个下午的“劳动课”,学校有农场,我们是去农场干活。
市民的孩子只要人去就可以,而我们农民的孩子就要带上各种农具去。
我常常被安排挑“粗桶”去,就是过去农村用来装人粪尿的粪桶,两只,扁担的一头挂一只。
我很抵触这个任务,你想想,5、6华里的路,要挑着它们去农场,总觉得有点丢人,我那时就有“小资产阶级的腐朽思想”,觉得“劳动人民”很丢人……
不过,救兵来了,就是“差班生”的阿琪,他有自行车,那时候学生有自行车,等于现在大学生开劳斯莱斯、兰博基尼、捷豹什么的。
他居然骑到我家来接我,也接那一担“粗桶”哈哈。
(A I生成的我前世的图片、年轻时的样子,都是阔别的自己、故人。
犹记那夜,前世,赴深山见朋友,两肩雪、一匹马,还有盔甲里的一葫芦烈酒……)
有次,学校举行早操比赛,要求统一穿蓝裤子白衬衣、白鞋(运动鞋)。
我没有那奢侈的白鞋,买不起。
早上,第一节课,老师已经在面壁板书了,阿琪才睡眼惺忪地迟到,经过我的窗口,他在隔壁教室,他懒洋洋从书包里掏出一双白鞋给我,他穿过的,刚刚洗,还是湿的,贴着白纸,那时很流行在洗好的白鞋上贴白纸,据说可以“漂白”。
我愉快地收下。
后来,我还他白鞋,他说,“是送给你的”。
现在回忆那一幕,后知后觉:怎么很像爱情的样子哈哈。
不过,那时不懂爱情,也不需要,那时纯真的肉麻的友情就是全世界或浩瀚星空。
可是,后来后来就断了联系。
30多年后,在中学的同学微信群里又“重逢”了,物是人非……
怎么他越来越笨哈!特别是三观大大影响他的五官,时间、社会、风雨真的很残忍,把他雕得不忍淬读。
“三观”这东西,如台湾海峡,把他与我再次分离。
我狠心地删了很多故人,包括他,其中不少是我主动找回来的,然后又主动删了他们,包括他。
这次是真的分别。
朋友圈未必真朋友,黑名单却多是真故人啊。
“笙歌不见故人散,十里长欢再难寻”……
翻一条几年前的朋友圈,点赞的头像里,有几个已离世了。
心里一惊。然后发现还有一些因为各种原因被我删的,我毫不犹豫重加了他们………
上一秒是对酒当歌的夜,下一秒躲不过四下无人的街。在乎曾经,珍惜当下,能放下的就放下,能宽仁的就宽仁,不管你有多年轻,不管你有多老,或许曾经的多情到了人生的秋冬就成了慈悲。
罗西简介:
专栏作家,传统媒体人。
在《新民晚报》等全国50多家报刊写过专栏。
出版专著有《性感是另一种高贵》《你生命中的贵人往往是异性》等30多部。
微信:928588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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