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金毛明

文摘   2024-10-22 08:25   马来西亚  

本文由网友「过期多巴胺」首发于「有劳」微信小程序。

本人经作者同意后,对故事进行微调再发布。

我挺喜欢这种毫无意义的故事,跟我的人生如出一辙。

原文地址:

『1』

我第一次遇见金毛明,是在2010年的某个夜晚。

那天我本来在城镇中心车站,排队走上回大学城的公交车。

刚刷完公交卡,往车厢的深处望去,就看到白月光跟她的男朋友坐在车厢的最后一排,然后我就瞬间感觉到身体一阵滚烫,大脑相似被针刺般的又疼又麻,根本无法思考。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城镇中心车站,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

路人在我身边穿梭而过,我把自己藏在人群里,一声不吭,就好像我把难过藏在心底里一样。

继续走了片刻,我听到不远处传来歌声,就不自觉地追寻着歌声的方向走去。

然后在一个街角,我在一间门店的落地玻璃外面,看到金毛明。

他抱着一把木吉他,坐在一个硕大的音箱上,自弹自唱。

深黑色的吉他包躺在他身前的地面上,里面散落着些许硬币,在街灯的照耀下,如同城市暗夜上的稀疏的星星。

可能是走累了,我就坐在他身旁的地面下,继续听着他唱歌,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思绪渐渐开始散发,然后发起了呆,直到被手机消息提示声拉回了现实。

是白月光给我发的信息:「为什么刷了公交卡,又突然下车了?」

「忘了东西在家里没拿」

「丢三落四的,走快点呀,不然赶不上末班车」

「嗯嗯」

看了手机屏幕一会,接受了她不会再次发来信息的事实后,我才失落地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我跟她每周都会相约一起坐车回大学城,车上吵吵闹闹,但我总能听得见她的笑声。回到大学城后,我们沿着湖边小路,慢慢走向宿舍,树叶遮挡了路灯的光线,但我总能看清她的脸庞。直至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我看着她走进楼道,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自己才若有所失地转身离开。

但这些,都是在她男朋友出现之前的事情了。

金毛明这么一唱,就到了深夜。我这么一听,也听到了深夜。早已经超过了末班车的时间。

金毛明看了看寂静的街道,然后转头问我,今晚最后一首歌,想听什么?

我说都可以。

他明显对我的回答不是很满意,苦笑着跟我说,可以告诉他今天我遇到了什么事,让他有个参考。

我平时是一个对自己的感受守口如瓶的人,但看着他期待的眼神,还是把白月光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听完我的陈述后一言不发,只有他怀里的吉他断断续续地响起几个失落的音符。

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问我「她遇到了能在一起的人,你会祝福她的吧?」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头就已经不自觉地点了两下。

他微笑着抬起头,看着没有星光的城市夜空,若有所思。

街灯落在他金黄的头发上,散发出一阵暖暖的光。

他的手指又慢慢拂动琴弦,然后唱起张智霖的《祝君好》。

这首歌里,有一句歌词是:「宁愿没拥抱,共你可到老」

但我想,所有对这句歌词有共鸣的人,其实都在渴望一个永远得不到的拥抱。所以这句歌词也只是一句用来欺骗自己的谎言。

这时白月光又给我发来信息,她问我:

「你回到宿舍了嘛?」

「一早到了」

「好吧,你最近老是不在状态,是不是有心事?」

「没呀,熬夜打游戏,没睡好而已啦」

「……好吧,有事要跟我说呀」

「没事呢,我好得很」

我好得很 :(

『2』

第二次遇到金毛明,是 2014 年的某个夜晚。

那时已经毕业了一段时间,但我一直没找到专业相关的工作。最后在朋友的介绍下,去了一家自媒体公司当打杂。

同事们写出的文章,无论是故事,科普,时事都很好,出过不少爆款。我很佩服他们。所以有空的时候,也会尝试去写一些故事。

让故事里的角色得到成长,是写好一个故事的重要因素之一。而要让一个角色成长,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他陷入困境。但我经常不知道应该让自己笔下的角色陷入怎样的困境。

我第一个排除的困境类型,就是为情所困。因为我所创造的角色,必须要经历更重大的危机,完成更伟大的事业。为情所困,这种低级问题,绝对不能发生在我的角色身上。即使我自己就是一个一直为情所困的人,可能这也是我一直一事无成的原因吧。

有一个晚上,我实在想不到怎么让故事继续发展,于是决定到街上走走,让思绪放松一下。

在街上看到各式各样的餐店,马上感到饥肠辘辘,才想起自己没吃晚饭。

走进一家坐满人的广式烧腊店,本来想点一个双拼,但想想过几天还要交房租水电,还是舍不得,就点了一个最便宜的叉烧饭。打包带走。

我在霓虹闪烁的城市街道上走着,看到满街都是光鲜亮丽的行人,总觉得的自己置身在这里十分突兀。城市这么璀璨,我却只能拧着最便宜的盒饭。

高楼林立,让我更显卑微。我低头行走,只是试图能找个可以坐下了吃饭的地方。

最后走得又饿又累,就直接坐在一间门店玻璃橱窗外面的台阶上吃起来饭。

吃饭的时候,我习惯性地掏出手机,但其实根本不知道要看什么,也没有收到信息。

虽然跟白月光还有联系,每次都是三言两语,平淡如水的交谈,但是我也没有不满足的资格。

她不怎么回复我的信息,不知道从何时起,这变成了一种常态。

刚开始的时候,我总是会鼻尖发酸,心里一阵灼热的痛感。现在已经被我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我还是会忍不住找她,给她发下无聊的日常,笑点不明的短视频,各种各样的热点心梗。已经没有能畅谈的期待,只是为了偷偷释放一点压抑在心底的想念。

我总希望自己能放下那些无病呻吟思绪,全身心投入到事业上,但那些思绪总是挥之不去。

手机突然响起了信息提示声,竟然是白月光发来的信息:

「嘻嘻,今天来看演唱会」

还附上了一张照片,是两张张敬轩演唱会的门票。

嗯,她确实很喜欢张敬轩,我们以前一起去唱K的时候,她都要点张敬轩的歌,尽管每次都唱不上去。但我还是很喜欢听到她的歌声。我们曾经,也期盼过,一起去看张敬轩的演唱会。

但这些,都是在她男朋友出现之前的事情了。

我看了一下门票上的票价,两张票加起来,够我 4个月的房租水电。

而我手上,只有一个烧腊店里卖最便宜的盒饭。

我看着图片上两张门票,它们好像两张刀片,从我心里刮过,痛得让我抽搐,而我只能痛恨自己没用。

正当我心里抽痛的时候,一个拖着便携式音箱的人影在我身旁停下。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是金毛明。

在我们四目交错之间,他向我点头笑了笑,好像他也还记得我一样。

他花了点时间,布置好工具,又坐在音箱上,慢慢拨响了吉他。

金毛明唱起来了张敬轩的《披星戴月》,虽然故意放慢了节奏,但是街上的行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匆忙前行。像有非常紧要的事情必须马上去处理一样。

我平时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但这个时候,我却粗鲁地捉住了金毛明弹吉他的手,打断了他的歌声,然后向他说到:

「可以不唱张敬轩的歌吗?」

街灯很亮,照得我双眼又痛又热。

他看向我,先是惊讶,然后是满脸的疑惑,等待着我说出理由。然后我又一次把白月光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跟上次一样,先是沉默不语,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问我:

「你有后悔与她认识吗?」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头就已经不自觉地摇了两下。

他嘴角微微上扬,然后唱起了陈奕迅的《最佳损友》

这首歌的最后一句是:

「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总好于那日我,没有,没有,遇过某某」

这时候白月光又给我发了一段视频,舞台上的张敬轩,正在唱着《春秋》。

我给她回复了一个「👍」。

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听张敬轩的歌。

『3』

最后一次遇到金毛明,是在2018的某个夜晚。

傍晚时分,我一如既往地在大街上没有目的地行走,最后在一家咖啡店的玻璃窗外停住了脚步,因为透过玻璃窗,我看到白月光一个人坐在店里发呆,神情低落。

我已经记不得,跟她已经多久没有联系,我们之间不知道从何时起完全失去了交集,直到这个时候, 我跟她的脸,才在玻璃上重叠 起来。

她也看到站在玻璃窗外面的我,于是在失落的脸上,挤出了一点点发苦的微笑。

我们在大街上闲逛,零零散散地讲述自己的近况。我问她为什么自己一个在咖啡店里发呆,她马上收起了笑容,缓缓地说起跟她老公在冷战的事情。尽管她尽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但从她暗淡无光的眼神里,我知道她心里很难受。

我很擅长安慰自己,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心里也只能陪着她一起难受。

相对无言地走了一段路,路过了一家游戏厅,我跟她不约而同地提议进行玩玩。

然后我们就在游戏厅里玩了赛车,投篮,桌上冰球,保龄球,射击……最后把剩下的所有硬币用来夹娃娃,夹零食,夹饮料。但最后什么也没有夹到。

其实我们只是在游戏厅里玩了两个小时,但那已经是从2010年以来,我们单独相处得最长,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了。

离开游戏厅的时候,我本想问她晚餐想吃什么,但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她的电话铃声打断。

她接了电话,对面是一个孩子的声音。她一边说话,一边往远处走去。

片刻之后,她收起手机,走回来跟我说,孩子跟老公在等她回家吃饭,要回去了。

「谢谢你陪了我一下午,我心情好很多了」她临走的时候说。

「拜拜~」

「拜拜~」

自己很珍视的人,被别人用一通电话轻而易举地叫走,如果在以前,我一定会很难受。但我此时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就好像回到大学的时候,送她回宿舍的场景一样。

然后发现,她的离开,本来就是一件注定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一直都不接受而已。

夜晚,我继续自己一个在大街上没有目的行走。

又一次止步在那个咖啡店的玻璃窗外,我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看到了满头金发的金毛明,他对我笑了笑,我也对他笑了笑。

然后我们一起抬头望向夜空中皎洁的月亮,我对很多事情的记忆与感受,都已经如同月色般朦胧。

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再回头看向玻璃窗时,金毛明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我自己的倒影,如释重负地与我对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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