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告别旧时光
这件事，发生在去年的四月份。
我在小区外面公园的凉亭里和几个老友闲聊，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号码显示为山东济宁老家的，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我接通了。
打给我电话的人，自称是我战友的儿子，名叫董治国，是我们邻县的，他说自己的父亲是董立伟，和我曾在一块当兵三年。
听到“董立伟”这个名字，我觉得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他具体是谁？因为几十年没有联系，我对他的印象已经不太深刻了。
然而，接下来他所说的一席话，让我听起来有些难受。
董治国说：”我父亲身体不太好，已经治疗了两个多月了，先前是在老家县城住院的，但状况一直恶化，后来，一个在浙江肿瘤医院工作的亲戚告诉我，说他医院的治疗条件不错，于是我带着父亲来碰碰运气！“
随后，他又继续说：”到杭州我缴纳了住院押金后，院方给父亲做了全面的检查，前天父亲的主治医生说，根据你父亲的情况，最好尽快动手术。但我身上带的钱不够，父亲另外一个战友说您在杭州，就把联系方式给了我们，如果您能借给我钱的话，等回老家报销后就尽快还给您。“
我知道那些战友的习性，如果不处在人生的绝境和尽头，是不会有求于人的。
于是，我当即回复了他三个字“没问题！“
随后，我问他大概差多少？小董（战友的儿子）回答说，1.5万左右。
我对小董说，要不你把你的卡号发给我吧，我直接转给你。
”那不行，我还要给你写个欠条呢！叔叔，要不你发个定位，我明天早上坐公交过去，写好欠条之后再说！“小董的话语里充满了希望。
当时，我和战友儿子的对话，身旁的几个老友都听到了。
一位朋友坦言：“如今借钱给人，一定要慎之又慎，我这两年被人坑了三次了，一次是先前关系不错的同事，两次是自己的亲戚，如今什么人都不可信了！”
另一位朋友对我说：“战友遇到难处，直接拒绝是不太好，但你要确认一下是否属实，如果确实是真的，就借给他点，但我建议不要太多，万一将来还不上，就麻烦了！“
听着他俩善意的忠告与提醒，我心平气和地对他们说：”你们都没有当过兵，根本不了解战友之间的情谊，尽管我和战友董立伟交往不多，但我们一旦见面，那种亲情还是一样浓浓的！“
那两位老友说的话，我都懂，当年我也有借钱给人，最终血本无归的经历，但如今董立伟处于危难时刻，我作为他的战友，怎能够袖手旁观呢？
回到家，我给济南的一位老领导打了一个电话，他老家是邹城人，我问他是否记得有”董立伟“这个人，我思考了一会才对我说：”这个人和其他战友联系不多，在农村以务农为生，他刚生病住院时，连队的几个邹城籍的战友，曾去看望过他。
我去家里拿钱。
把战友的情况告诉给了弟弟，弟弟说：“哥哥，要不你给两千块钱好了，毕竟战友一场，如果你借给他1.5万，万一你战友到时人财两空，那你的钱不就打水漂了？毕竟最近最近手头也不太宽绰。”
我知道弟弟是为我好，但是，如果战友因为我这点钱而无法动手术，那岂不前功尽弃？
我拉开了抽屉，拿出所有的现金，数了数，一共1.2万元，好在一个朋友知道我的难处后，他当晚就给我转来了3000元。
但那个朋友也提醒我：我觉得你做善事是正确的，但也要给自己一个规划，要量力而行，如果哪天你遇到难处，却没人会帮你的时候，那日子就很惨了。
他说的没错，但我不想愧对自己的良心。战友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治病，他们父子在这里，只认识我一个人，战友的儿子开口给我借钱，我是没有任何理由推脱的。
第二天早上八点十分，小董的信息发来了，他说自己已经到了我小区门口，我马上穿上鞋子，快速跑了过去。
在保安室等待的小董一脸沧桑，他才42岁，个子一米七上下，看上去像是五十多岁的样子。
看到我，他不住地说着“谢谢”。他掏出两张身份证让我看，被我制止了。随即他也拨通了自己父亲的电话，我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让我确信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和战友董立伟聊了一会，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他不住地感谢着，说：“老战友，给你添麻烦了，我让儿子给你打电话时，也考虑了好久，我这次生病，连累了家庭，连累了孩子，也连累了你！”
我对战友董立伟说：”你不要客气，我也是量力而行，你安心看病，过几天，我去医院看你，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就尽管开口！“
我把装在信封的钱交给了小董，他最终还是坚持写了借条。
由于父亲还在医院治疗，他随即匆忙地走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先后去战友董立伟的医院七次，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每次战友都是用瘦骨嶙峋的手抓着我说——你的大恩大德，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将来哪怕我不能报答，也要让俺家治国报答你。
我觉得他的儿子是一个孝顺的人，尤其是住院第二个月时，董立伟一再要求出院，但他儿子却细心照顾，把父亲照顾得很好，干干净净的！
每天小董为父亲翻身拍背，按摩擦洗，接屎接尿，夜间经常起床三四次给老父亲吸痰接尿……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这句话在小董喜的身上并未应验，在这么长的日子，他始终如一日照顾父亲，获得同室病友和家属们的称赞。
在和小董交流中得知，为了父亲的病，他已经半年没上班了，他先前在老家镇上的一家金属加工厂上班。
我为战友董立伟默默祈祷，希望他的病能够出现奇迹。
但最终的结局，却令我心碎。
那天，小董给我打来了电话，说他的父亲昨晚在医院离世了，于是，我第二天上午，跟着他儿子去杭州的超山殡仪馆火化！
如今战友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很难过，但也为他感到欣慰，毕竟按照他的实际情况，离去也许是最好的解脱。
火化结束后，小董说他已经买好了车票，当晚就要赶回老家。
我又开车把他送到了杭州火车东站，临行前，我把身上仅有的五千块钱交给了他。同时我也告诉小董，那些钱，你就不用还给我了，就当作我的一点心意吧。
战友的儿子哭了，我也哭了！对这位老战友，我所能做到的，也仅仅就这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