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那么多爱与亲情,非要等到一方离开,才知道珍惜?
为什么那么多荒谬和启示,非等到闭眼,方才入眼?
04
“我这一辈子,
都不想再见到父亲了”
为了不让忧伤把心撑的太满,
有人用哭泣和药片对付它们,一边喊救命,一边拼命往里钻。
飞爸自我疗伤的法子,是拼了命地学习。
飞爸的父母虽然都出生在富裕家庭,但都没有上大学,像子女教育这样的家庭长远计划,他们确实没有经验去辅导。
可即使当时没有任何一个人关心过少年飞爸的学业,他还是在高中毕业后,以接近满分的成绩考入了瑞典查尔姆斯Chalmers的高分专业:经济学。
属于较早一批靠学习改变命运的瑞典年轻人。
尽管人生在向前,但对于父亲的思念依然埋在飞爸头脑深处,而且时不时地会浮到表面。
“他会想我吗?他知道我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吗?他会为我骄傲吗?”
因为当时成绩很好,普通家庭的孩子一般都会选择去学医,毕竟当医生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都是旱涝保收,非常值得人们尊敬的工作。
但飞爸艺高人胆大地选择了非常看家庭背景的商科。
他们学校但凡敢学这个专业的学生,几乎都是非富即贵,家里有王位要继承的那种。
一看就是家族送过来为自家企业培养CEO的。
只有飞爸和另外一个小镇青年是来自普通家庭,
以至于他一入学就明显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参差,并顺理成章的和另外一个小镇青年成为了挚友。
虽然外界看北欧,是一个可以称得上共同富裕的和谐社会。
但那些还没有步入社会的在校学生,要是没有父母的帮衬,生活得也是非常辛苦不易的。
飞爸迫不及待地想要独立,想要摆脱原生家庭那些并不美好的回忆,上了大学之后,便不再问妈妈要生活费了。
北欧大学和国内大学的一个明显不同,就是不为学生提供宿舍。
这也让飞爸终于明白,拿到录取通知书,只是求学路上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真正开始大学生活之后,现实的问题才会一个一个扑面而来。
衣食住行,事无巨细。
上了大学,一切生活中最简单的需求被放大了。
就比如住宿。
飞爸所在大学的附近,寸土寸金。
即使在学校发出的在线录取通知书里,是给了每个学生一个申请房子的机会,但是学校从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由于房源极其紧张,所以不一定每一份申请都能获批。
言下之意,你得有买彩票的心态。
陷入住宿困境的飞爸,自然而然地想到爸爸,因为爷爷奶奶还在哥德堡留下了几套公寓。
周围的同学多数都能从父母那儿拿到钱,生活无忧,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飞爸也大着胆子联系了许久不曾联系的爸爸。
除了年轻的时候会偶尔带着孩子们去打猎,
飞爷爷似乎再没有为孩子付出过什么了,因此父子之间的距离也十分遥远。
联系爸爸的时候,飞爸心中也十分忐忑。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
据飞爸回忆那可能是他人生中最诡异的一天,他要去一个认识却又几乎不认识的人家里,问他能不能暂时借住一下爷爷奶奶的公寓。
因为关于父亲的记忆已经变得很模糊了,害羞的飞爸在爸爸别墅门口来回徘徊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
父子俩相遇了,这对父子多年没有同框,一时间双方都不大习惯。
在一顿客套的寒暄之后,飞爸也没能盼来爸爸主动问问他现在的状况,过得好不好。
飞爸试图跟久不相见的父亲聊天,但聊了几句就说不下去了,嗓子里像是有牙膏在挤,这让飞爸不得不率先聊起他现在的困境:
“我不会乱花钱,也没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只想找个离学校近一点的住处,然后大学期间不留级顺利毕业。
真的只有这样而已……”
飞爷爷在得知儿子的意图之后,原本客套的语调变得冷漠而坚决:
房子已经没有了,都被我卖掉变现了,钱也没有了,因为我拿这笔钱去炒股了,血本无归。。。
所以,房子和钱,哪一样我都帮不上你。
末了,飞爷爷还说:希望他学有所成。
听完父亲的这席话,失望?愤怒?憎恨?
我不能完全体会他当时当刻的心情,但这一定不好受。
与此同时,他脑中又有另一个声音说:“好吧,这其实才讲得通,我爸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飞爸感觉胸口气闷,借着头脑混沌的当口,他飞快的起身,对父亲说:
那我就先走了……
飞爷爷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等了一会说:也好。
结束了这场对话。
飞爸觉得,他们父子之间又多了一层无形的陌生和尴尬。
他佯装没事,心里却一直在反复着刚才的对话。
和爸爸告别的时候,他虽然面带笑容,一直挥着手直到父亲淡出他的视线,看上去很不舍。
但是年轻的飞爸,决定一生都不再与父亲相见了。
飞爷爷这样的父亲,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无论国外还是国内,无论古今还是中外。
从本科毕业再到去美国的斯坦福,再到回国工作,旅居中国,飞爸真就再没和爸爸联系过一次。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飞爸已经10多年没有见过他的爸爸了。
当父母中有一人离去,剩你一人陷于未知,你会很容易脑补出一些负面的东西:
“他一点都不在意我。”“他真的好自私。”
但是因为我希望能认识他的亲人,也希望他们能认识我,于是,这位在外漂泊多年的浪子在我们决定结婚的时候,才再次联系了他的父亲。
但因为飞爸对飞爷爷有很大的偏见,这直接导致我对飞爷爷也有很大的偏见,以至于我们结婚之后也很少和他爸爸来往,更没有过多地去问他们的过去和历史。
其实最让飞爸心里不舒服的,就是这些25年里飞爷爷对儿子的完全忽视。
一个继承了亿万家产的男人,在自己儿子最难最穷困潦倒的时候,都没有伸出一点点的援手。
飞爸确实因为他爸爸的不闻不问,读大学读的很辛苦,在他最该学习的时候,却迫于经济压力在外面兼职打工。
因为飞爷爷把祖上的房子全部卖掉了,飞爸读书期间一直在窜房檐,不是住地下室就是住乱糟糟的合租公寓。
直到我痛下决心买斯德哥尔摩的那套小房子,他将近15年的漂泊生活才终于宣告结束。
真的,人啊,难免会为自己想。
飞爷爷给我们看过,他为跑车租的车库。
我那时就在想,飞爷爷就算能把他给跑车租车库的钱,拿出一丢丢帮帮他儿子,也许飞爸都不会这么厌恶他。
所以要说飞爸不恨他爸爸,是绝对不可能的。
飞爷爷上了岁数之后,潇洒了一辈子之后终于潇洒不动了,需要人照顾,就和自己之前雇请的菲律宾保姆结婚了。
不仅身体不太好,经济情况更是糟糕,
飞爷爷在中年时期就迷上了炒股,又没有任何的知识傍身,纯靠运气去碰。
硬生生地把炒股玩成了赌博,把亿万家产全部all in在股市里面,甚至不惜变卖了自己的跑车,抵押别墅。
飞爷爷的老婆是个非常善良,也没有任何脾气和主意的菲律宾妇女,自然完全由着他的性子来。
炒了半辈子的股票,不仅炒的血本无归,甚至还负债累累。
不得不在患癌期间,和老婆一起搬离的原来的别墅,一起租住在一个老年公寓里度过最后的时光。
晚年的飞爷爷也曾忏悔过,不过没用了,他用几十年的时间便把祖祖辈辈打拼留下来的上亿基业败得干干净净,他晚年始终活在失落和后悔的阴影里。
飞爷爷临终前,我和飞爸一直陪护在一旁。
父母这辈子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对他们最后的时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走近他,才能送他安心的走。
这个躺在病床上虚弱的老人,在他人眼里一无是处,是个败家子的老人,曾拒自己的儿子千里之外的老人,临走前对飞爸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哥哥。
没帮助过你,也没帮助过你哥哥……
他眼里含着泪,目光不舍地略过飞爸的脸,闭上眼睛,再也没睁开。
(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爱与亲情,非要等到一方离世,才知道珍惜,那么多荒谬和启示,非等到垂死,方才入眼?)
不知道飞爸当时听到这句话,心里能不能释怀一点。
但后来飞爸告诉我:
他宁愿他自己的爸爸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个自私小人的形象,
他宁愿,爸爸从来没有说过这句对不起,
这样,他对爸爸的恨也有了理由。
飞爷爷走了之后,最后一辆车卖了。
给飞爸留下7万人民币,还有一套祖传的古董家具,和那个跟飞爸一起搭建的狩猎塔。
说来唏嘘,
公婆的父母、祖辈,都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瑞典勇敢的闯荡者和生意人,由维京海盗变成了体面多金的农场、矿场经营者。
谁知只需经历一代,这部历史的线头便又会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到最后,连故土上一个落脚地都没能给后代留下。
当时收到这些家具的我,心中除了嫌弃,并没有任何情绪,毕竟这些上了年纪的东西,和我们现代感十足的小家格格不入。
当时我甚至打算低价将其卖掉,免得占地方。
如今的我才意识到这些老物件的珍贵,它门承载着一个家族几百年来的兴衰故事。
现在,这套老家具依然安生地躺在我们新家的一角。
我曾认真地俯下身去,吮吸那种隔世的芳香,那种曾经无比荣耀和离经叛道,现在却是让人无限惆怅的爱恨情仇。
我知道,是非荣辱早已经是过眼云烟。
飞爸虽然不爱表露自己的感情,但是行动上还会显露他的内心所想。
那个他和爸爸一起建造的狩猎塔,今年他专程回去修复了一次。
给塔加固,下决心要亲自用漆把塔全部涂上一遍。
飞爸是用做数据的细心来做这件事的,因此速度很慢,整整涂描了9天,每天都工作到夜幕降临后看不见才歇手。
飞爸说,这些事,他早就该做了。
飞妈再聊五毛钱的:
虽然我和飞爸的原生家庭,都或多或少的不尽人意。
但飞爸常说:
“了解你的过去,才能变成更好的人。但是不要总为过去悲泣。"
生活中难免充斥着痛苦,但这些痛苦将会把你变得更强,不要执着于它。更不需要怨天尤人。
飞爸家族虽然败落,他也没有得到家族的传承,但他从来没跟我埋怨过自己的父亲,以前只是对我说:我不想见他,因为他没有帮助过我。
自从父亲走后,我问他对此有什么感受,他却说:都过去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做正确的事,把日子过好,把家人照顾好。
所以,哪怕他爸爸在他6岁后没出现过,但这不影响他告诉自己,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无微不至的爱着家人,毫无保留地爱着他的孩子们。
给孩子攒钱,喂奶,梳小辫,剪指甲。
把能给孩子提供便利的服务,都安排好:排队私立学校,教育基金。
从飞飞到妮妮,一直是家里带娃的绝对主力军,这也才给了我生三胎的底气。
不去走父母走过的老路,不去犯父母犯过的错误,不沉浸在对父母的怨恨里,不拿父母的错误惩罚自己甚至孩子。
你要记得留下创伤的原因,但是千万别揪着创伤不放。
这是飞爸教会我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