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到过深圳的年轻人都会被生活原谅。”这是散文集《深圳的我们》的第一句话。
作者叶耳是一个有丰富生活经历的作家，他做过很多看似与文学没有太大关联的体力工作，比如当过酒店的杂工、从事过保安……而如今，他已是中国作协成员，在去年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深圳的我们》，在深圳全职写作。
所以，该如何理解开头的那一句话？叶耳说，深圳就像有一种磁场，能让你从纷繁的事物中看到本质，并依然坚持与信任可爱的部分。“就像在深圳这样的一座城市，我竟然在做一个写作的‘堂吉诃德’。开始我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在我又觉得很踏实。”
叶耳出生于湖南省洞口县一个名为客里山的小村庄。2001年，他来到深圳闯荡。
在深圳的生活起初非常艰辛，叶耳不得不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当时我在松坪山的五号路与另外两个年轻的大学生一起租住在铁皮棚屋。我们一边找工作，一边打临工。还曾一起去了一家酒店做楼杂。”叶耳回忆道。
叶耳的文学之路始于一个日常而诗意的瞬间。叶耳记得，当时他和室友刚结束一天的体力工作。公交车飞驰在深南大道上，车窗外是夜空与明灭的街灯。在那个恍惚的时刻，叶耳觉得“深南大道的灯盏就像无数闪烁的星星，很动人，也从此开启了我对于这座城市的诗意的想象。”
想象是文学最原始的冲动。叶耳在深圳做过教辅老师，又去重庆做了一段时间的编辑。2004年秋天，在好友王十月的邀请下，叶耳住进深圳宝安三十一区专职写作，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文学逐梦之旅。在叶耳的创作中，深圳是非常重要的灵感来源。他书写着自己的内心秘密，也书写着城市里每一个“过客”的秘密。三轮车夫、拾荒者、修鞋匠、流水线工人……他们的付出，遭遇的辛酸、寂寞、庸俗，他们圆梦之后的欢欣喜悦，以及久别故乡对亲人的思念，都被叶耳记录下来。
世界上没有一条完全笔直的河流，在三十一区的这段文学旅途中，叶耳也经历了生活的曲折，生活的疼痛让叶耳萌发了回到故乡的念头。但在踏上故乡客里山的土地后，叶耳才感觉到，他心心念念的故乡可能并非记忆中那般完美。他甚至有些伤感地发现，自己似乎无法再融入故乡的生活了，这座小小的村庄在他眼里变得有些陌生。“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失去了故乡的人，我成为了一个没有地址的流浪者。”
在迷茫之中，叶耳决定再一次离开少年时代的故乡。他意识到，深圳是他的青年时代的故乡，也是他情感与思想的寄托。“我还是要回到深圳，那里的大地和天空，已经让我完全熟悉了。”
返回深圳后，叶耳又尝试了各种各样的工作。他去参加培训，考了个保安证，然后应聘了一家物业公司的保安。“我的工作就是楼层巡查、门岗值守、停车场收费等。我在停车场岗亭上班时，曾遇到过两位熟悉的朋友开车来过，他们都感到惊讶，你怎么在这里做起了保安？”
辛苦的保安工作注定要让他经历很多委屈、辛酸的时刻，但这也给了叶耳与他人近距离接触、交谈与共情的机会。从杂物堆放到楼层防火，在这些日常琐碎的事务中，叶耳产生了丰富的思考与体会。“可能只有去做了保安以后，你才能够从生活的这一个侧面去了解更多的万家灯火背后的东西。”
通过这些工作，叶耳也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想要一种怎样的生活？以照顾生病的孩子为契机，叶耳再次执笔写作是一个生活的自然过渡，也是他对自己的一次重新认识。叶耳觉得，自己的脑海里装着太多想要书写表达的东西了，而写作不仅能够陪伴家人，同时也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能力与激情。从那之后，叶耳辞去工作，去专注地享受写作。
要慢下来，要去寻找自我。在经历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后，这是叶耳最大的感想。“在这样一个快节奏的世界里，我觉得人应当把自己的节奏放慢，要停下来面对自己，面对自己内心的那面镜子，去看看另外一个自己，我们是否遗失了它。”
“河流的水因为缓慢而变得深刻。”在回忆那段颠簸的岁月时，叶耳说道。
在散文集《深圳的我们》出版前，叶耳都是在文学期刊上发表文章。他之前一直觉得，一定要有了充足的沉淀后再去出书。而这次《深圳的我们》的出版不仅对叶耳有着特殊的意义，也是他经历了一次对自己内心的重新梳理后，所做出的选择。“编辑第一次拍照给我看样刊的时候，我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经过这次的成功，叶耳也畅想着，今后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到小说的创作上。
在叶耳的作品中，他尝试剖析自己的情感体验，同时也尝试记录每一个在深圳沉浮的鲜活个体的荣辱天真。市井街坊的声响与客里山泥土的香甜在词句中模糊了边界，在精神上耦合共融。有时，词句中也会流露出他对自身精神归宿的探索，而这也或许是所有曾离开童年故土的新深圳人的乡愁。
不过，对生活的热爱宽广了叶耳的精神世界，让他从观察生活最终走向改造生活。“去改造生活，其实就是把对生活的审美传递给他人，用文字去温暖、治愈他人。”叶耳的乡愁既盛开在泉水旁的野菊花瓣上、萦绕在留在客里山的父母身旁，也在三十一区的出租屋里驻足、于八卦岭下的芸芸众生中流连。这乡愁的名字叫爱。
叶耳怀抱着这份纯粹的爱，溯流而上。在散文《深爱你的忧伤》中，叶耳写道，“我们的故乡在我们虚构的旅途上，我们因此一直选择了在路上。”
叶耳
小说家，诗人。湖南洞口人，中国作协会员。作品见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青年文学》等刊。小说作品入选《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广东小说精选》等选本。著有散文集《深圳的我们》。曾获第五届深圳青年文学奖；第二届全国青年产业工人文学大奖中篇小说奖；2023年深圳读书月“十大劳动者好书榜·非虚构榜”等。
来源 | 晶报
记者 | 余梓宏 实习生 王岑/文 受访者供图
编辑 | 蔡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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