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水泊梁山比作一个企业,那么宋江是一个合格的CEO吗? 不是! 首先,作为CEO最重要的素质是忠于组织。这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要认同组织的使命和文化,二是要摆正位置,服从董事长的领导。 而很显然,宋江两者皆无。 晁盖之所以落草是因为劫了生辰纲,为什么劫生辰纲?晁盖的原话是“此等不义之财,取之何碍!”也就是说,晁盖一伙的使命是劫富济贫,共襄大义。而宋江显然并不认同这一套。对此,从他和武松的对话就可以看出,当时宋江和武松在孔家庄相遇,宋江问武松以后有何打算。武松说,准备去二龙山投鲁智深落草。宋江接着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原话是:“兄弟你只顾自己前程万里,早早的到了彼处,少戒酒性,如得朝廷招安,你便可撺掇鲁智深杨志投降了,日后但是去边上,一刀一枪,博得个封妻荫子,久后青史上留得一个好名,也不忘了为人一世”。 从这一段话可以窥见两个关键信息,第一,宋江认为落草是一个很好的跳板,第二,接受招安才是最终追求。表面上,宋江是给武松做职业规划,实际上是其自己的人生追求。宋江所追求的从来不是劫富济贫,更不是什么替天行道,而是封妻荫子。宋江所求和晁盖所立,完全不同。 再说第二条,不服从董事长领导。 宋江不仅不服从董事长晁盖的领导,而且一上山就开始了其蓄谋已久的夺权之路。宋江的夺权具体分为三步:第一步,对内挖角,培植亲信。一上山就将队伍分成新旧两派,而且迅速将吴用等人挖到自己这边。第二步,对外出征,架空晁盖。晁盖每次要对外出征,都被宋江一句“哥哥山寨之主,不可亲动也”驳回,宋江通过对外出征树立自己的威信和功劳,同时逐渐剥夺掉了晁盖的军权。最后,借刀杀人,取而代之。等到势力已成,军权在握,宋江便借晁盖亲征曾头市之际,借用对手曾头市五虎的力量,一举将晁盖铲除,最终取而代之。 虽然,宋江心机深沉,借刀杀人使得非常隐晦,但他还是留下了五条不可辩驳的罪证。第一,晁盖要亲征曾头市,军权在握的宋江居然一言不发、不加阻挠。在此之前,晁盖每次要出征,宋江都以“哥哥山寨之主,不可亲动也”驳回,晁盖要打祝家庄,宋江说“哥哥山寨之主,不可亲动也”, 晁盖要打高唐州,宋江说“哥哥山寨之主,不可亲动也”, 晁盖要打青州,宋江又说“哥哥山寨之主,不可亲动也”,晁盖要打华州,宋江还是说“哥哥山寨之主,不可亲动也”,唯独这一次打曾头市,宋江一言不发,不加阻挠,而晁盖恰恰死于这场征战。为什么宋江不阻挠?原因很简单!宋江就是想趁这次机会除掉晁盖,因为他知道曾头市机关重重,关难地险,兵多将广,恰好可以用来借刀杀人。 第二,晁盖首次出征,一起发家的吴用竟然没有随军参谋,而且晁盖出征所带的20个好汉也非常有特色,一半是刘塘、阮小二、阮小五这些一起发家的队伍,还有一半是新来梁山不久的新人。 第三,晁盖出发后宋江私自派戴宗去打探消息,在晁盖首次作战中计失利后梁山大本营既没有让吴用出谋划策,也没有派兵支援。 第四,晁盖中箭后,三阮、刘唐、白胜五个头领死救晁盖,除了林冲被安排在外无法施以援手外,其余居然各自逃命了。 第五,晁盖中箭接回梁山后,宋江只是守定啼哭,不加治疗。 因此,著名文学批评家金圣叹说到,宋江不是死于史文恭之箭而是死于宋江之手,因为宋江明知道曾头市五虎能杀掉晁盖,所以故意不去救援。 如果说忠诚是宋江作为CEO的软肋,那么能力则是宋江的硬伤。是的,作为CEO,宋江的胜任能力是明显不足的。 作为一个称职的CEO,至少具备三项技能:定战略、搭班子、带队伍。 先说带队伍。 这个算是宋江的长项,梁山好汉三教九流,各色人物尽括其中。在这108人中,朝廷将领共21人,朝廷官吏12人,市民、农民、渔民23人、草寇出身30人,地主财主6人,医巫艺人6人,私塾先生1人,僧道3人,商贩4人,管家2人。这些人身份不同、背景不同、地位悬殊,宋江却还是做到了合理分工、人岗匹配,针对马军、步军、水军,宋江分别设置五虎将、八骠骑、步军头领、水军头领职位,每次出征视战场情况调兵遣将。 还有一些人上山前有自己老本行的,宋江也因人设事,分别给他们设置合适的岗位。比如,侯健是裁缝,便安排他专造一应旗、袍、袄。张青、孙二娘是十字坡酒店老板,则安排在山下酒店做梁山耳目。蔡庆、蔡富兄弟是刽子手,在梁山依然是“专管行刑刽子”。戴宗会神行法,就做了“总探声息头领”。郁保四身材高大,堪称梁山第一海拔,就让他做掌旗。 但是宋江带队也有两个致命缺陷:一是过分狠毒,二是过于奸诈。 比方说, “玉麒麟”卢俊义原本是河北大名府的大地主,论家世、名望、武艺在当地都是数一数二的头面人物,为了逼他落草,宋江居然指使吴用、李逵混入卢府,设计让卢俊义写下反诗,然后再指使其奴仆李固去告发,让官府将他打入死牢。最后,宋江率梁山“好汉”上演一出义救的好戏,最终让卢俊义不得不上山落草。 再比方说,“霹雳火”秦明本是青州指挥司统制,至少是个中级军官,在打清风山被俘后,宋江因看中其武艺,与众头领轮番劝说他入伙,但都被秦明一一回绝。于是宋江再施狠计,以绝秦明后路。就在秦明滞留清风山之际,宋江竟然让燕顺等人假冒秦明的部下,将青州城外数百无辜百姓全部杀死,并将城外的屋舍烧成灰烬。慕容知府不知是计,于暴怒之中将秦明的一家杀得一干二净。所以等秦明回到青州时,发现已无家可归,只能上山落草。 其实,除了卢俊义和秦明,李应、朱仝、徐宁等很多人都是被宋江逼上梁山的。先打断你的腿,再给你一个拐杖,先打断你的双手,再给你碗饭吃,先让你家破人亡,最后施舍你一个入匪窝的机会,总而言之,先让你一无所有、被满世界追杀,然后再逼你上山,更关键的是还要让你大呼忠义、肝脑涂地、感恩戴德。 这就是宋江吸引人才的手法。 这就是宋江带队伍时的狠毒和奸诈。 正因如此,宋江上山以后,表面喧嚣热闹的背后尽是死寂一般的沉默。很多上山以前很有个性的人物仿佛一夜之间被抹去了棱角,变得异常沉默。很多真正有本事的人能动性不足,以至于他们上山之后几乎不发一语,被动听差。 比方说林冲,他在宋江上山后,除了打高唐州和晁盖要去打曾头市时主动请缨,其余时间基本不主动发一言。为什么?因为他心如死灰,其实不仅仅是对那个世道,也是对那个团队。 再说搭班子。 其实,晁盖时期因为粮少将寡,还没有形成领导班子。而到了宋江时期,所谓的领导班子也不过是宋江的一言堂或者准确的说是宋江和吴用的二人传。正因为如此,看明白情况的公孙胜才一有机会就消失,而且还跑得远远地,隐姓埋名故意不让梁山的人马找到,以至于为了出兵进攻高唐州,宋江只得再次派戴宗和李逵去寻找公孙胜,而且最终还是李逵以公孙胜母亲为要挟,方才逼出公孙胜。 为什么公孙胜一定要跑?要知道公孙胜可是最早挑头和晁盖一起劫夺生辰纲的。因为他看穿了宋江和吴用的狠毒和奸诈,他也很清楚,以后的梁山不过是宋江的一言堂,而且有吴用在宋江身边,其他人是没什么机会进领导班子的。所以梁山不过是宋江的一言堂,是无所谓什么领导班子的,这也是最后宋江为什么能强力推行招安的重要原因。 最后看一看定战略。 宋江最不具备的核心能力的就是定战略。不管是作为二把手的CEO,还是在晁盖死后以CEO的身份兼任起了董事长,宋江都没有一把手的灰度意识,始终没有为自己的团队找到一条可行的道路,始终没有在“专心投降”和“拒绝投降”之间为自己的团队找到第三条道路。这是宋江真正失败和悲剧的根本原因。 其实对于宋江这样的滔天巨恶,出路无非三条:投降招安,被剿皇帝剿灭,或者剿灭皇帝。而李逵无疑是倾心于第三种选择的,多次表示要“杀去东京,夺了鸟位”,宋江不肯。当然,也许是不肯,也不是不能,也许是不敢。 因此,在宋江的眼里面前的出路有且只有二条: 第一条路,专心投降,任朝廷处置。 第二条路,拒绝投降,被朝廷剿灭。 而很显然,对于宋江而言投降招安才是封妻荫子的唯一正道。但问题是,第二条路是绝路,第一条路就是兄弟们的生路吗?显然不是!朝廷派宋江去打方腊,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是要“以匪制匪”,让“强盗”打“强盗”。 投降,会被朝廷借刀杀人,予以剿灭。 不投降,会被朝廷直接剿灭,更谈不上什么封妻荫子。 宋江该怎么办? 走第三条道路! 第三条道路就是:有条件投降。外谈条件,内蓄实力,平衡三方,待价而估。 为了梁山的长远发展,宋江必须接受朝廷的招安,但是投降招安不是任人分化、任人鱼肉、被人团灭,而应借天子之名,壮大自己,适时而动,待价而沽。对于一些小的毛贼,打着朝廷的名义直接剿灭他,而对于方腊这些大的强盗,你要养寇自重,断断不能全力硬拼、死拼,因为敌人消灭完了,就该消灭你了。所以,朝廷让你去剿,你一定要去剿,但是需要维持在不赢不输、时赢时输的状态,需要争取朝廷的财力、物力、人力资源时,你就打赢,需要养寇自重向朝廷施压的时候,你就打输或者装输。 总而言之,要把梁山打造成朝廷与方腊之间的第三股力量,而且力量还不能太小,既不能被朝廷吃掉,更不能被方腊吃掉。让三方的势力维持在一个均衡的状态,然后两边要价,待价而沽,逐渐做大梁山的实力。将三方战争的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如果方腊不配合,则挥师南下奉旨讨贼,一鼓将其“剿灭”。 如果朝廷不支持,则反戈一击,和方腊联手来一个“清君侧”。 如果朝廷和方腊都互不攻击,都想坐收渔翁之利,那就在自己的地盘上先休养生息、招兵买马,等他们先动。 可惜没有灰度意识的宋江,始终没有为自己的团队找到第三条道路。 最终,做了强盗又投降的宋江在灭了方腊后只得乖乖饮下朝廷所赐的毒药。 其实,真理往往在两者之中,不在两者之一。厉害的人不是两选一,而是两合一,走出第三个选项。 而很显然,宋江并不具备这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