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老祖宗,对于自己容身的住所,每个构件都是当艺术品来制作。对于神仙们居家的地方,更是倾心倾力倾情倾其所有努力地打造成美轮美奂的天堂。虽是凡人,却有超凡的审美观。譬如简简单单的一片瓦。
瓦,千百年来,覆之于我们的屋顶,出之于我们窑洞的前檐;承接天降之雨露霜雪,忍风刮雨淋日晒寒凝之重重苦厄,身青而曲,抛头露面,然神不动,形弗变;观之有祖先之音容,敲之有沧桑之回响,默默替我们遮风挡雨。
早在西周时,古代人就用陶土烧制成了瓦当。宋时称“华头筒瓦,”又称“瓦头。”明清时谓之“勾头。”现在统称之为“瓦当”。不管叫什么,它们铺展在屋顶,手牵着手,瓦瓦承当,无怨无悔。
古人智慧。因古代建筑檐下多为木质椽子,外露容易腐朽,故瓦瓦相叠,最前一瓦有一朝下的覆盖,以保护出头的椽子。似古之对战,前列武士手持盾牌,一面盾后,全队安全。
瓦,分仰瓦与俯瓦。仰瓦大多为筒瓦,片片相接,即瓦当。俯瓦前宽后窄,稍有弧度,一片压一片,俯成坡度水槽。最后一片,有大致为三角形下垂面,谓之滴水。所以,宋蒋捷有词:“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瓦当,滴水,是一片瓦阴阳互补的两种形态,俯仰在天地间。和男人女人一样,合乎天道,顺应自然。
瓦当,沉默千年,至今仍在我们头顶守护着宁静的岁月。它把浮雕、书法、国画、治陶等囊括一身,匠心独具。它涵质朴、妍美、舒朗、坚忍之优点,虽无言,却胜于千言万语。
汉代瓦当,质坚硬细腻,后代人甚至能琢其为砚台来用,可见其制作精心,如石如铁。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檐前的瓦上,写意出千百年来我们居所古老清晰的轮廓。青瓦黛砖,长乐未央。
下雨,瓦接天霖。披衣正襟,啜香茶,听雨语。推窗,瓦上水流潺潺,轻烟濛濛。水线一条条从滴水泻下,是雨落笔写成的一句句诗:墨云拖雨过西楼。水东流。晚烟收。这诗湿漉漉的,落地上,飞珠溅玉,洋洋洒洒。水多,财广。世世代代,传祚无穷。
下雪,瓦承碎玉。坐板凳上,围炉烤薯。余华的《活着》看完,掩卷。青瓦,白雪。天地混沌。瓦被雪覆,人在瓦的保护下,虽不免有一时之虞,然居家温暖,与《活着》中的主人公富贵一样。风雨过后,就是晴天。
(秦初“夔纹大半圆形”瓦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