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届白天鹅诗歌奖”参赛作品选登】之036——薛菲:往事在纸上转身(组诗)

文摘   2024-11-19 21:02   辽宁  

往事在纸上转身(组诗)

薛菲(新疆)

秋颂

迷雾的毡毯挂在戈壁

深处,既散乱又凝聚的时间里

仿佛阔别已久,神秘是一团云雾

在十一月,月初

随消失的驼铃声重现

红,黄,褐色,植物制造的铃声

由一匹白骆驼,驮负

此月的铁路、公路沿线

时间以古老面貌呈现

十一月,玄奘走在路途中

向西的意志,不包括扫清落叶

但隐含着,拨开云雾

在尽头,大雪山隐隐的照耀中

迷雾的披风隐去孤陋

隐去辽阔之地,片片殷红的乡愁


风雪果子沟


一段黑暗的窗户,凝视无效

之后,站立,倚着厚玻璃的车窗

擦滑,沉睡的时间与岩层深处

沧海嶙峋中渗透的水滴

此时,一段白日梦以风雪肆虐之后

平静的样子矗立,扫除黑暗的尘屑


雪岭云杉直面银色笔画

创痛般的雕刻,不退后,也不喊疼

激活山岭寂静之声中,指涉银色的部分

自此,骄阳剥皮般的照耀

在融化与冻结之间顺延

而雪岭云杉持守内心,坚贞的时间观

完成形塑,对果子沟风雪的诠释


关上一扇黑暗的窗户只需风雪巨掌

平静下来,银色尘屑纷飞

然后落于枯黄草木,墨绿云杉


火焰


不要对铁路旁边,冷雨中

发出铁锈红的时间冠以隐喻之名

听久铁轨目送时低低吟啸

和短暂雨季中铁水浇筑声

它们饮足岁月,于日夜转换

星月交织时的大梦

时刻准备,以植物的姿态

模仿动物奔跑,在旷野之间

戈壁之上,将辽阔视为唯一地平线

但此刻,秋雨中,它们冒雨

蹲伏,似乎心无挂碍

努力将内心的火把举高

让火焰燃烧在少数贴紧车窗

空洞凝视雨滴滑落的心

变得不灰暗,像染了一层薄雪

在纯洁中,借冷雨燃烧


进站


列车进入站内,速度如同落叶

归隐于庞大交错时间中

依循的序列,和前进般退后的线条

你寻找一张面庞,只看见人物匆促

包裹,围巾,眼眸皆是归途

中对星光和热汤的渴望

而裹紧衣领,匆匆进入时间之中

守护一颗心的是落叶地图上

寻找一座村庄的人,他已乘坐了好久火车

沿途通过站名打听沉默

过后,记忆的马队驰骋在何方


铁质声音,按排布好的时间停靠

平常步伐中,走向未知命途

寒冷取走骨骼,膝盖,你想起热带沙漠

兰波,蓝色双眸,燃烧整片生命

你该取走那往日阅读的热

借以温暖全部,此刻,铁灰色城市


冷雨


冲锋衣盛满冷雨轻轻

一擦,就滑落,走廊盛满脚步声

厚厚地毯吸纳杂音和雨夜

我一直感到寒冷,锁骨盛满雨滴

破碎的数据,我不再感到需要你

盆栽植物般的吮吸和汲取

当雨被隔离,我唯一能想起的是故乡植物

膨胀般遮掩一些稀薄的身姿


我唯一可以面对一面墙壁

撞击,声音撞击,犹疑撞击

隔离带是空气,我想我可以仿照景德镇

烧瓷的过程,或古老谚语

打碎一个我,打碎一尊雕塑

重新和泥,让它充满雨夜

戏谑般,柔若无骨的逃离


寒冷充满手机屏,这都没什么

雨中霓虹迷离,想起昨日像想起前生

今生我脚步清澈,沾了一些隔夜的雨滴


和声集


需在和声中重聚,准格尔和塔里木

两座盆地伟大的声音


需两幅身躯,重组胡杨,白杨,红柳,梭梭

风中发出的虚无之声

以及,实在的地貌指涉


需一个模糊又清晰的叙事进程

演绎泥土

春去,秋来,脚步声杂沓

故事的进程却并未中断


需尘土风中扬起,雨中下落

铸造屋舍,街道,牛蹄窝

我想我不会刻意,揣测当时萌生的场景


转身


常常站在狗窝旁边,白杨木门内

视线落在更远的旷野

树影,像一群人滞留的身影

保墒之后,麦地和其它作物凝神静气

全部时间用作成长


挪动脚步,有时会原地蹲下

注视被风带走,留下一条白线的天空

多年之后,你会称呼它们为时间

而泥土并没有作改变

允许在回忆中重新筑造家园


门扉经常开阖,经常有人进出

跟着人群,有时你走出去,有时进来

孤独占领全部时间

但溶剂是晨雾中隐现的时光

往事早在纸上完成转身


往事


一切还早,不必慌张

虽是旧迹,但水缸还在,秋天

储藏粮食的器皿也在

铺在床上,时代烙印的床单

还是那时的花色

大衣柜,橱柜,果绿的温馨在


虚拟之后,真实的空间里

触摸到空气像文字一样

充满荆棘与坦途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向过去

会在田野的阡陌之上邂逅

茫茫时空中,聪敏的孩子

他熟悉每一粒尘泥,和土块

他走得匆忙,背影像一只鸟

而一个人的村庄,别名诺亚方舟

正航行在时代的大雾中


潜入时间的水底


正好树叶金黄,可以照明

正好高速路旋转,可以模拟

高过天空的树杈


正好收尽云朵的泥土,无需云朵

正好水从准噶尔开阔地带的岩层中来


正好树形朗阔,可以贯穿

波浪线,正好泥土的厚嘴唇

充满褐色的倾诉欲


我穿过此刻,清晰的名词与动词

金色膝盖的边缘

我从纸上复活,一个重新打量秋色

晦暗中照亮的此刻


巴音沟河


我和残叶,树梢擦滑而过

一缕风

能否将掌纹强加于冰冷河水

火热的流向


我和秋收后疲倦的大地

低陷于时间


巴音沟河,一条河水的名称

在高速路提示牌上

它悬挂,倒流

灌注我,一片秋后的麦地


仿佛河流本身与麦苗无区别

停留片刻,深绿的浪迭起


大峡谷


我把数的清的脉管放在那里

大峡谷的底部

我把数不清的砾石放在那里

供汽车运输


我把阳光和夜色放在那里

等同于风


我和低处的我

同时如同一棵倒立的树

开出岩石的花朵


鹿角沟


当冰雪划破天空雪岭云杉

会弥补一切


当深陷于南坡潮湿泥地

北坡冰层

交接地带乱石沟

拔除脚步,只让雪走在时间里


冬天来这里

看雪,提前的寒冷

让我渴望怀抱

我薄薄的身子

多年面对风雪

它只是叹息它自己


鹿角沟的鹿隐入云杉林。


村庄


时间升起鸡鸣,狗吠

升起,沙漠边缘的村庄升起

脚步声升起,尘埃升起


时间让一个人,一双手

重建时间


时间升起农具,升起菜园,升起狗窝

时间,让你出生的地窝子

升起在干燥的尘泥

时间,让棚顶的旧报纸

升起新闻,升起旧时光


时间升起鸟窝,升起日光

升起炊烟,升起粮食

饱腹的时刻,时间升起饥饿


童年院落


一只鸟从古尔班通古特

沙漠的边缘飞来

空气涡流中,朔风变得平坦

路消失在哪

哪里就有鸟窝筑起


这件事已过去多年

建筑风格,有时会影响一个人

住在半空中的想法


男孩仰视中形成的视线

后来扩大,至整个旷野

沿着沟渠旁边,树的锯齿形

涌上去,他有蓝色视线

有一片海洋停伫

鸟在梦中的手感

飘忽而真切,像一柄船桨


四季


菜园的阡陌中,有一首诗

来自玉门关外的田园

但是作物修长,翠绿的样子

好像并未经历长途跋涉


盘桓院中,经久的河流

中断时是收获

流淌,又一个四季开始

汗水混合尘土

白色日头晒白雪山,晒黄尘土


滚铁环的时间,消失和重逢

铁环生锈,放在泥屋的墙角

而菜园年年生长葱,韭菜,辣椒,茄子

仿佛玉门关外,田园并未移动


地窝子


苹果绿的柜子,当年

放置衣物,最下层

藏一些稀罕的糖果一张嘴

始终在寻找那种

混合衣物味道,糖的滋味


光线暗淡,但是充溢糖果味

光芒沿着台阶走下来

径直照亮,一个孩子的心


站在黑洞洞,时间温暖的巢穴

一道五彩光芒折射

忽然灌满地窝子,呛人

好像遥远的尘土


最后降落,周身充满候鸟

从一地飞往另一地

用力的振翅声


【作者简介】

  薛菲,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扬子江》《诗林》《诗潮》《诗歌月刊》《青年文学》《中国校园文学》《中国作家》及《西部》《绿洲》《绿风》等文学期刊与诗选本。获第二届、第四届金羚文学奖以及全国征文奖十余次。著有诗合集《在甘南》。伊犁师范大学图书馆副研究馆员,鲁迅文学院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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