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协会员新作　|　裕河

楼市 2025-01-10 17:43 甘肃

作者简介

　　吕敏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研修班学员。作品见于《花城》《天涯》《中国校园文学》《散文》《散文海外版》《时代文学》《野草》《朔方》《飞天》等。有作品入选《中国自然资源散文双年选》《中国年度散文诗》等年选，散文编入中学语文考试题。获中国当代徐霞客散文奖。著有散文集《倾斜的瓦屋》《试灯与踏雪》《霜生四野》。

①

　　藏在深山的裕河，山回水转，让人迷醉，也让人迷路。

　　路在山水间缠绕，打下车窗，问路，在茶园里修剪茶树的老人，丢下手里的工具，在地埂的陡坡上小跑过来，浓重的川音，笑意盈盈地，两手比画着，说，你们走大路，一直往前走，看见一个“大茶壶”，再靠右走，当你看到一棵柿子树，再往左走……

　　如此又左又右，便知道前方更是山重水复，且加大马力一直向着柳暗花明处行去，而老人，为我们指路后，望着车掀尘而去，像完成了一件大事，欢欣地回到窄窄又陡陡的茶园田块间，继续他漫不经心的劳作。我知道，这天长日久的茶树，终将被他修剪成山的一道道蛾眉，在这安宁的远山，准备着在整个冬天里养精蓄锐，在来年的春天里吐露明前的第一瓣新芽。

　　找到了“大茶壶”。上面刻印着“金陇红”。一壶热茶，撑起小镇的绿水蓝天。在日积月累的光阴里生长的茶芽儿，也在渐次安宁的岁月里熬成一壶茶，酽红的茶水，浸润着裕河的一方土地，也长久地迎接着南来北往的人。

　　找到了路边的柿子树，可是柿子树有很多，时不时在白墙青瓦后面悄悄站出来，迎着你，树上没有叶子，只剩满枝满枝的柿子密密垂挂，像提前挂上去的小灯笼。这些小精灵，是季节留给大地的礼物，点缀灰白的冬天。

②

　　推想藏在深山的八福沟，起先仅有八户人家，故名“八户沟”。但此地方言，“户”“福”同音，沟干脆改名为“八福沟”。沟口有户人家，敞开的院落外，远远地看见堂屋檐下，挂一长方形酱红横木板，上面端端正正嵌着四个蓝色楷体大字“福口茶舍”。悄声反复诵读这四字，觉出意蕴幽深。进八福沟的人，都将从这福口处穿过。有福之人从福口处入，进入福口便是有福之人。有口福之人喝福口茶舍之茶，喝福口茶舍之茶便是有口福之人。如此揣摩，左想右想，这茶舍名字起得真是好，忽让人心生欢喜。廊檐下只留一个大方桌，供路过的人歇脚喝茶，吃地道的农家饭。竹箩里晒着各类山野特产，香菇、木耳、萝卜干、各类野菜。屋檐下的宽走廊上，泥土的炉子，镶嵌着一口铁锅，铁锅有着一定的倾斜度，就知道它是用来手工炒茶的。看看杯子里的茶芽正浮浮沉沉，想象它从山间的枝上被一双手一瓣瓣采下，又被另一双手揉搓炒制成茶，在这夫唱妇随的田园里，等待有缘之人有缘之水将它泡开。彼时，木桌木椅边，茶香缭绕。一会儿，桌面被大盘小盘挤满，阳光温热，风从山岭深处吹过来，桌上的香味散开，粉蒸肉、腊肉、小青菜、炖萝卜、酸菜豆花面，全是裕河的风格。

③

　　逆着水流的方向走，听流水的清音占据了山谷，山谷传来回声，像是有人在不远处等着我们。峡谷陡急处，水流飞溅而下，如白练悬空，垂直落向深潭，声音激越，猜不透潭深几何。山势开阔处，水流漫漶，细小的游鱼摆动尾翼，树影摇曳其中，阳光穿透水，水底的流沙落叶石子清晰可见。流水本无形，随物赋形，地势给了它外在的身体；流水本无心，依山就势，同样的水被造就了不同的性格。人也是一样。水流向哪里并不是水的决定，水的走向与水无关，与山有关。潭里的石头，很少有棱角分明的，无论大小一律有着光滑圆融的形象，长年累月经受这流水的击打摩挲，无一例外地憨态可掬，大石块变成小石块，小石块碎成沙。沧海桑田。看着平平整整的一块白色石块，一脚踩上去，绵软柔滑，脚深陷其中，俯身查看，原是细碎的沙铺在那里，铺在浅水旁石块的身下。看似坚硬的东西，有时会蒙蔽我们的眼睛。坚硬的外表更有可能藏着一颗易碎的心。踩着木质栈道一直走，脚步声散开，在寂静的山谷响起，无边的树木在头顶笼罩过来，少许阳光从树缝里渗透下来，影影绰绰，眼花缭乱，眼前忽有许多数十米长的绳索从天而降，在这人迹罕至的深谷林间来回缠绕。细看原来是藤条之类的蔓生植物，它们依附它物而生，攀援而上，借着别人生长自己，要么把自己完全交付别人，要么极力捆绑这世间的某些身外之物。离开了身外之物，本性使然，或者无法生存，或者匍匐在地。

　　山还有多重，绵延舒展，永无穷尽。有人指着面前的大山描述着，山的那一边，是什么山，是什么河，是什么风景。路到尽头我们收住了脚步，及时回转身心，为归途做准备。在路的分叉处，选择另一条路返回，是因为旅途有限，为着不同的风景，告诫自己永远不要走回头路。来路无限未知，是艰难的上坡，消耗着我们的体力，内心充满负累，故而行色匆匆，一心想着结果，往往忽略过程。归途是轻松的下坡，内心已被山水装满，归途很近很快。

　　山路的转弯处，一大片茶园在面前展开，深秋季节的茶树又老又旧，叶子粗糙，树枝没有被修剪，散乱地生长。只是，在茶园里，第一次见到了茶树开花，在枝叶间，密密垂挂着，淡黄的花，单层排列着四五瓣，玲珑剔透着，深黄的花蕊，藏在浅浅的花心。还有的含苞待放，像一个个白色的小圆球，在太阳下闪着光。才知道，氤氲在周围的一股香气来自这些茶花。窜进茶园，摘下一朵，凑近闻一闻，特别熟悉的香味。之前尚不知道茶树会开花，开花了会结果吗？茶花开了，会结什么样的果呢？沉迷于这淡淡的茶花香，便埋头在茶园里，俯身茶树旁，摘了一朵又一朵，摘来的茶花，给每个杯子里泡几朵，花在茶水间盛开，满满的一杯，盛放的茶花，淡淡的花瓣，淡淡的香。

④

　　回到福口茶舍，从这里出了八福沟。

　　离开时，不停地回头，提醒自己尽可能记住路上的一些标记，发觉自己成了晋代的渔人，处处志之，还奢望来年邀人一同前往，还一派豪情壮志要阅尽裕河春色，尽管有可能会不复得路，但，我依然可以为外人道出那无限光景，以及裕河深处，有沟，名曰：八福。

　　我还要跟外人滔滔言说，裕河深处，藏着四季繁华，也藏着人间安宁。

作者：吕敏讷 (西和县自然资源局)

编辑：武　斌

审核：王　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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