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诡事:一波三折的离奇命案

文化   2024-08-31 20:07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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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命案
清嘉庆二十三年(1818年)十月二十三日,陕西渭南,孝义镇柳家大院。
“打,往死里打!打死算爷的!”
在东家柳全璧歇斯底里地怒吼下,几名汉子毫不留情地挥动拳脚,朝着朱锡林身上狠狠招呼,瘦弱的朱锡林则蜷缩着身体在地上求饶,不时发出惨烈的哀嚎声。
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本老爷是病猫了!对于这个朱锡林,柳全璧早已恨得咬牙切齿。
朱锡林本是柳家当铺的伙计,一直以来主仆相处倒也融洽,柳全璧甚至慷慨解囊借给朱锡林一百多两银子。可没成想那年头也流行欠钱的是大爷,朱锡林借了银子迟迟不还,几次三番要债不成,柳全璧只得将其告至官府。
岂料朱锡林可不是个善茬,怒不可遏的老朱为此直接跑到柳家大院闹事,三言两语间又同柳家伙计扭打起来。
柳全璧家财万贯,富甲一方,在当地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今天遭到朱锡林谩骂羞辱,早已怒火中烧。新仇旧怨之下,可不得让伙计们往死里招呼。几名伙计早就被上门闹事的朱锡林惹恼了,再加上有了东家的授意,下手自然毫不留情。
打着打着,伙计王九九子随手抄起一把镰刀,对着朱锡林脑门猛砍两下,顷刻间,朱锡林发出一声非人般的惨叫,鲜血随之喷涌而出。
怕朱锡林诈死,伙计张佩德一把夺过镰刀,冲着朱锡林后脑勺又狠狠补了一刀,原本还在抽搐的朱锡林立刻没了动静……
杀人一时爽,但激情过后众人可就傻眼了。《大清律》规定:凡谋杀者,一律斩监候。众人遂陷入一片死寂,柳全璧更是冷汗直流,不知如何是好。
正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伙计张佩德平日里颇有些头脑,眼见众人惊慌失措,他当即提出了一个“绝好”的法子:伪造朱锡林自杀假象!
柳全璧一思忖,眼下别无他法,也只得依张佩德之计铤而走险一回。
于是,在柳全璧的指挥下,众伙计拿刀子在朱锡林尸身上划了大小二十八处伤口,以掩盖三处致命刀伤。随后,又用麻绳系住其脖子,将尸身吊在柳宅前门环上,并将凶器镰刀丢在一旁。就这样,一起恶性凶杀案被故意伪装成了一起自残自杀事件。
当天稍晚时分,渭南县衙便接到了群众报案。

渭南县城旧照
柳全璧深知光靠这套漏洞百出的障眼法恐难以瞒天过海,因此,提前打点关系自然成为必不可少的一环。
在柳全璧钞能力的加持下,负责主审此案的县丞朱有刚(知县徐润因公外出)、验尸刑书赵馨、仵作辛成、衙役马洪泰及禹彪等人均倒向柳全璧,判定朱锡林系自杀身亡。
丈夫好端端出门,最终却被横着抬了回来,浑身上下更是伤痕累累,其妻严氏自然伤心欲绝,更无法接受县衙关于朱锡林系自杀而亡的判决。
奈何清代不准妇人上告,况且严氏此时已身怀六甲,要替丈夫讨个公道,光凭一己之力肯定是行不通的,于是,严氏找到亲舅马幅让,恳请马幅让出面为她告状鸣冤。
天上雷公,地上舅公,马幅让当即答应了外甥女的请求,并立誓要替朱锡林沉冤昭雪。
柳家在渭南树大根深,马幅让也猜到了柳全璧必定买通了渭南县衙,上告县衙乃至西安府衙多半也会石沉大海。因此,马幅让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此案上告到了陕西巡抚衙门。
于是乎,案件顺利来到了陕西巡抚朱勋的案头。毕竟人命关天,此案立刻引起了朱勋的关注,他当即发文命咸宁知县沈琮会同渭南知县徐润进行二审。

02 不屈
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四月十五日,陕西渭南孝义镇
望着襁褓中可爱的女儿,严氏不由得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自打巡抚衙门下令重审朱锡林案以来,原被告双方各执一词,案件审理一度陷入胶着,严氏是此案的重要证人,但因分娩在即无法前往县衙,不得不申请推迟审理。
三天前,严氏顺利诞下一名女婴,欣慰之余,严氏也打定主意,待月子期满之后,自己哪怕豁出性命也要替惨死的丈夫伸冤……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严氏的思绪,只见保长张树德领着一名衙役急匆匆走进屋子,此人正是收了柳全璧贿赂的马洪泰。二人凶神恶煞,开口便要求严氏立刻前往县衙作证。
严氏生产不过三天,刚走了一遭鬼门关,尚在卧床静养,此时到堂作证风险极大,正因如此,严氏及朱家人极力抗拒。然而,严氏终究没能顶住马洪泰的威逼,不得不随其前往县衙。
严氏的到堂作证并未改变二审的进程,案件依旧难有突破,但这一去却彻底改变了她自己的命运。经历这番折腾,严氏产后受风一病不起,没多久竟含恨而终了。
朱家又添新丧,而另一头,柳全璧当然没闲着,钞能力的施法从未间断过。
二审开启后,柳全璧便托人找到渭南知县徐润,恳请县太爷多加关照,徐润当即表示“若可为力,必当照应”。
随着严氏病故,加上徐润的特殊安排,二审自然难掀波澜,逐渐走向不了了之。
严氏虽死,但老朱家也有那义愤填膺看不过眼的主,朱锡林堂叔朱大信听闻此事极为愤慨,毅然接过上告的接力棒,再次来到陕西巡抚衙门击鼓鸣冤。
意识到渭南县已无法妥善处理此案,陕西巡抚朱勋遂转变思路,命西安知府邓廷桢负责此案,邓廷桢不敢怠慢,将此案交由候补知县姚洽审理。
至此,三审拉开序幕。
《大清律》有这么一条规定:凡人命案件,有自缢、自残情节的,须查实明确,不得随意开检验尸。姚洽一接手便意识到尸检是破解此案的唯一线索,而核查第一次尸检报告是否可靠则是重新尸检的前提条件。
这样一来,第一次尸检的目击证人便成了影响案件走向的关键。
公堂之上,姚洽一边凝神静听目击证人马幅让的现场证词,一边逐字核对第一次尸检报告。虽说马幅让尸检时确实在场,但他已年迈,当日老眼昏花并未看清,此时自然也就无法指出尸身伤痕的准确位置。
见马幅让前言不搭后语,应答颇为费力,姚洽顿感不悦,催促更急,马幅让情急之下,言辞也变得激烈起来。姚洽大怒,遂以咆哮公堂之罪将马幅让掌嘴十五下,以示惩戒。
被告啥事没有,原告反倒挨了官府的胖揍,朱大信、马幅让内心忿忿不平,但胳膊毕竟拗不过大腿,二人哪还敢和官府叫板,只得老老实实,再不敢争辩。
最终,第二次尸检并未执行,知府邓廷桢以朱大信、马幅让“误听人言、不敢诬告”为由维持原判,并上报陕西巡抚朱勋结案。
三审结果一公布,柳全璧长舒了一口气,为表达谢意,他向徐润奉上白银两千两,徐润欣然接受。
三审的失利令朱家人颜面尽失,当所有人都认为此案已盖棺定论之际,老朱家却又蹦出个不服气的。
嘉庆二十四年十一月,朱锡林堂兄朱锡金再次接棒,深感巡抚衙门判决不公的他拿着状纸来到陕甘总督衙门,下定决心要为朱锡林夫妇讨回公道。
朱锡金的上告很快惊动了陕甘总督长龄,长龄迅速作出批示,再一次将此案发还西安府审理。于是,案件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西安知府邓廷桢手上,邓廷桢虽不乐意,但不得不着手安排本案的第四次审理。

邓廷桢:道光十五年出任两广总督,曾与林则徐一同主持禁烟。

四审和三审的流程相同,症结仍在于目击证人的证词能否推翻第一次尸检报告,从而重启尸检。
对付公堂之日,面对官员的审问,朱锡金的表现和马幅让相差无几,对伤痕的辨认同样语焉不详,案件走向也难有改观。
然而,四审尚在进行中,朱锡金却出事了,嘉庆二十五年五月,朱锡金病故。
实际上,在朱锡金患病期间,柳全璧一直在背后搞小动作,试图以卑劣的手段引导案件的发展。
死者朱锡林有一堂叔名叫朱大荣,欠着柳家白银两千两,柳全璧等人不惜伪造书信,制造朱大荣以朱锡林之死为要挟,要求抹平债务的假象,这也使得舆论对原告愈发不利。
朱锡金死后,压力又转移到马幅让身上,老马不得不接下这副担子,继续到堂作证。
面对姚洽等人的反复责难,马幅让最终忍无可忍,当堂顶撞了姚洽,而这一举动正中姚洽下怀。姚洽当即暴怒,再一次命人将马幅让掌嘴十五下。
马幅让连续两次遭姚洽当众施刑,一张老脸不知该往哪里搁。到了第二日,且悲且愤的他便一病不起,又过了一日,马幅让竟一命呜呼了!
至此,老朱家苦苦上告近两年,非但没能为朱锡林沉冤昭雪,反而接连搭进去了三条人命,上演了一出现实版的葫芦娃救爷爷。而随着马幅让的离世,朱家已无第一次尸检的见证人,本案四审被迫暂停。
在这场漫长的官司中,柳家始终占据上风,朱家则已家破人亡,几乎无力抗争。眼见时机成熟,柳全璧也试图彻底终结这场纷争,柳家找到朱锡金之子朱大,决定花重金私了此案。
这一次,朱家人服了,但百姓站了出来。面对懦弱的朱大,百姓群情激愤,将朱大家围了个水泄不通,并对朱大怒吼道:“你如果不继续上告,我们便一起将你分尸了!”
朱大哪见过这阵仗,只得被逼着扛起父辈的旗帜,继续上告之路。而要想扭转局势,摆在朱大面前的也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条路:
告御状!

03 昭雪
道光元年(1821年)三月,北京紫禁城。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朱大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趟进京告状之行竟如此顺利。
或许该是老朱家否极泰来,这一年,恰好是道光皇帝即位之初。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是皇帝。自打上台以来,这位被嘉庆帝寄予厚望的帝国接班人便发誓励精图治,再造中兴。
正因如此,道光帝对处理政务颇为勤勉,各部衙门自然不敢怠慢,事无巨细,悉数上报。而朱大递交都察院的状纸也经整理后被顺利送进了紫禁城。
朗朗乾坤,竟有此等冤案!
道光帝阅后大怒,当即颁发上谕,严令陕甘总督长龄秉公重审此案。
朱锡林案就这样捅破了天,长龄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亲自督办此案。
案件的审理再次聚焦于尸检一环,陕甘总督亲批重启尸检,自然再无人能够阻挠。一番开棺验尸过后,尸检结果立刻反转,死者朱锡林确系利器砍杀无疑!
长龄接报后立刻批示,将柳家涉案人员、前次渭南县衙验尸官吏以及历次审讯官员统统提解至陕甘总督衙门候审。
在长龄的亲自审讯下,案件进展迅速,故意杀人、行贿受贿等案情开始水落石出。很快,长龄向道光帝递交了第一份初审报告。
道光元年七月,道光帝发上谕严办第一批涉事官员:渭南县丞朱有刚(已病故)、原渭南知县徐润(已调任潼关同知)、候补知县姚洽、南郑知县黄宾等人被革职查办

道光帝戎装图
正当朱家人认为案情已经明朗、沉冤昭雪在即之时,此案却再起波折。
道光二年,长龄奉旨前往青海平叛,陕西巡抚朱勋担忧受到案件牵连,有意包庇一众涉事官员,因此故意压住此案,导致此案无法继续审理。
好在朱勋的小伎俩瞒得过一时,却终究瞒不过一世,帝国的御史言官们就第一个不答应。同年三月,御史王松年向道光帝上了一道密折,狠狠参了朱勋一本。
王松年的密折令道光帝再次关注到案件的进程,于是,他任命工部尚书文孚、内阁学士辛从益为钦差大臣奔赴甘陕,严令二人务必彻查此案。
钦差一到,朱勋再难螳臂挡车。在文、辛二人的彻查之下,陕西巡抚朱勋迅速因包庇罪遭革职,就连已调任江西布政使的邓廷桢也遭追责,被勒令押解回陕。
至此,朱锡林案最终真相大白,本案裁决也随之下达。
道光帝钦定:主犯柳全璧斩监候、从犯王九九子等处流刑;初审验尸责任人邢书赵馨、仵作辛成同样被判流刑;前渭南知县徐润被判上枷示众两月,后发配伊犁充军;前候补知县姚洽杖六十、处流刑;前西安知府邓廷桢充军;前陕西巡抚朱勋降为四五品入京候补……
除上述人外,其余涉案人员均得到顶格惩处,甚至前陕甘总督长龄也因未查出徐润受贿一事而被发部议处。
回头再看,在那个没有自媒体的年代,此案虽旷日持久、历经波折,然则朱家人却能以一介草民之身逐级上告,最终上达天听,沉冤昭雪,看来腐朽的封建王朝也并非如传统认知那般一无是处。
历史一直是色彩斑斓的,即便是最为后世所诟病的大清朝,也不会只是黑灰的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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