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书法家张怀江老师题写刊名
【作家名片】
王芳玲,女,爱好写作和文学作品,陕西省西安市蓝田县人,高中文化。
关 于 母 亲
【 亲情散文 】
母亲的童年是悲惨的,这些是我后来从舅舅口中得知的。
外公的职业带有浓重的迷信色彩,他是替人做法事的,哪家有了冤魂需要超度时便请他去诵经念佛,这在过去被称为“善人”,然而外公却没有为自己的命运换来善待。我的姨母十一岁便失去了母亲--也就是外公的原配妻子。不久外婆被娶进了门,这在那些觊觎外公房产的亲族眼中显然不是好事,于是外婆莫明奇妙地被冠上了“最恶毒的后妈”的称号,连带着后来出生的母亲和舅舅也成了“那人生的臭崽子”。愤愤不平的外婆在郁郁寡欢中度完了她的一生。那年母亲十六岁,舅舅六岁。
十八岁那年母亲出嫁了,没有迎亲队伍的婚礼更像是一场生离死别,母亲一步三回头地不愿走,舅舅哭天喊地地不松手。最后他是被外公连打带拽地拖回去的。说到这里时早已红了眼眶的舅舅说:“那天是我这一生流过的最多的眼泪。”
正是那场婚礼给舅舅留下了阴影,他从此惧怕看人家结婚,哪怕是不相识的一对新人也会让他伤感得泪流满面。
婚姻并未改变母亲的苦难,贫穷让她陷入了更深的泥潭。她一边照顾年幼的舅舅,一边辛勤劳作,照顾父亲的一大家子。我的小叔是当时方圆几里唯一的师范生,这让母亲很自豪,她尽心竭力供养小叔的生活。多年以后,两鬓斑白的小叔伏在母亲的遗体上痛哭出声,他哽咽着对我的父亲说:“咱家对不起大嫂呀,她在咱家没享过一天福,低标准的时候,我眼见着大嫂把自己碗里稠的给了我,自己只喝上面的清汤,那时她还奶着孩子呀。”
我十一岁那年,家里盖了新房,母亲欣慰地笑着说:“这下可以娶新媳妇咯。”
后来,大嫂二嫂相继过了门,母亲从新房子搬到了老屋与父亲相依为命。再后来哥哥们发达了,他们卖了新房子住进了楼房。卖房子那天母亲躺在被窝里不吃不喝,泪流满面说:“那是我一生的辛劳啊。”只有父亲知道,那些盖房的椽子是母亲没日没夜一根一根从山上扛回来的……
二零一零年冬天,母亲因为咳嗽引起肺心病住进了医院,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她是自己走着去的,她对我说:“你娃小,照顾好娃,照顾好你爸,妈一个人能行。”就是那次住院妈妈犯了肚子疼的老毛病,在我们的一再坚持下,医生给她做了全面检查,结果怀疑是结肠癌晚期,我们坚决不信,怎么可能呢?前几天她还满山坡跑着挖药呢。几经周折,我们又陪着母亲来到了西安的三甲医院,医生的语气冷漠而又带着几分同情地说:“结肠癌晚期,已经扩散到了骨髓,最多半年时间,我先开些止痛药吧,后期会很痛苦,需要服用吗啡。”
从医院回来的母亲坐在炕上,看着我们姊妹在灶台上为她做饭,满眼含笑着说:“真享福呀,静静坐这儿等我娃伺候呢。”
开春了,母亲照样挎着她的竹笼满山遍野地采着野菊花,她说:“我就不信人能被病打倒,肚子疼了躺会儿就过去了。”我曾侥幸地以为一定是医生误诊了
那年的冬天来得是那样的快,那样得冷。母亲病情开始频繁发作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病情,我们只说是严重的肠胃炎,哄骗她服用止痛药,先是一粒,再到三粒五粒,直至一把还不能止住痛的时候,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再也不肯吃药了,再疼时她一声不吭地用双手紧紧地捂着肚子,嘴角痛苦地抽搐着,满头满脸都是汗。(直至母亲去世那盒吗啡也没开封过)
母亲陷入了昏迷,那段时间我们兄弟姐妹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偶尔清醒时她会问我们姊妹:“吃饭了没?一定要吃饱。”她会拉着哥哥的手说:“我走后要和你姐你妹好好的……”我知道她怕自己走了我们的家就散了,兄弟姐妹间的亲情就淡了。
又是一个春天来到了,那天天气很好,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树木发芽的清香,鸟儿在枝头欢快地跳跃着,一抹阳光温柔地从窗楞上斜斜地照在母亲身上,一切都是那样美好。然而,我的母亲——那位与病魔抗争了一年多的瘦弱身影,依然深陷昏迷,奄奄一息,却始终不愿
离去。直到父亲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走吧,我有孩子们照看。”那一瞬间,她眼角滑下一滴泪,便永远地走了。
母亲享年七十八岁。
首文2024冬季刊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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