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诗中故乡是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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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06 06:59
江苏
作者 |「 潘慕白」
首图 |「白墙下的花园」
陆游身上有一个令人肃然起敬的标签，即“爱国诗人”。其人生绝笔《示儿》“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读来荡气回肠。除此，我觉得陆游一生还有两方面人生成就，用他自己的诗句来总结，一是“六十年间万首诗”，二是“一树梅花一放翁”。前者是说陆游在创作上的成就，据说陆游是中国历史上诗文创作量最大的一位文人，存世的诗作近万首；后者是讲陆游饱含爱国热情，与杜甫同有沉郁悲凉的笔调，但又不失逸荡洒然的胸怀。陆游自号“放翁”，是跟他的爱国情怀有关。因抗金的抱负屡受挫折，陆游便借酒浇愁，放浪形骸，甚至“不拘礼法”，被一些人讥为“颓放”，还被罢去官职，陆游干脆就自号“放翁”，以示对抗和蔑视。![]()
△俞礼 梅花人物图轴
我曾特别喜欢“放翁”两个字，陆游在政治抱负上“一生常蹭蹬”，晚年归隐故里，吟啸山林。这时期陆游非常好游，七十岁，还心系远足，欣喜“登山未用扶”；八十岁，仍是山中客，“八十可怜心尚孩，看山看水不知回”，真是痴不可言；哪怕终成“九十衰翁”，必是不改初衷，洒洒然一挥手，“偶扶拄杖登山去”，叫人瞠目结舌；待到实在走不动，云游山水的心不老，“老来无复当年快，聊对丹青作卧游”。既然如此好游，那么作为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的陆游与苏州会有怎样的情谊与缘分呢？@火之星2100
有一段时间在研究古人与梦，读到陆游的一首梦中诗。陆游梦见与几位友人相聚，友人请他作诗，他便在梦中作了一首。其中尾联两句“吴中近事君知否？团扇家家画放翁”颇多意趣。吴中近来都有什么事呢？陆游便告诉好友说家家户户的团扇上都画着他。作此诗时，陆游已72岁，赋闲于故乡山阴多年。陆游诗多忧国与壮志情怀，他写了很多与梦相关的诗，也多是与此情怀有关。比如“三更抚枕忽大叫，梦中夺得松亭关”“我亦思报国，梦绕古战场”等。而这首梦中诗，记的却是生活情趣，是洒然山水间的乐趣。这份洒然，也许正是他心中的一场大梦。那么，团扇上画着他，这也只是梦中的“脑洞大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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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好奇，于是查找资料，几日下来，一无所获。而且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陆游与苏州的相关资料竟然少之又少。按理说，赋闲于故乡那么多年，如此好游的陆游不可能与同是江南地的苏州没有交集。虽然其诗中偶有提到，但总的来说简直是“惜墨如金”。比如陆游作《横塘》诗，就是与苏州有关，而且诗中首联就洋溢着欢快的笔调，“横塘南北埭西东，拄杖飘然乐未穷”。既然如此“乐无穷”，为什么却极少有与苏州相关的笔墨呢？而且又在夜梦诗中说苏州家家户户都在团扇上画着他的像，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更让人奇怪的是，在研究史料的过程中发现，陆游竟然在诗中多次提到自己的故乡是苏州。此事必有蹊跷也。![]()
陆游肯定多次来过苏州，但是有详实资料可考的却极少。陆游有一段蜀地政治生涯，达九年。去蜀地的路上，陆游作《入蜀记》，它是中国第一部长篇游记。乾道五年（1169年）十二月六日，陆游接到朝廷令，将前往夔州（今重庆奉节一带）任通判（相当于现在的副市长）。次年闰五月十八从山阴出发，这之前，陆游处于被罢官闲居故乡的低谷期。出发后，经苏州，陆游在《入蜀记》中有记录。六月八日经吴江县两镇，记了雨霁和遇雨所见。九日，至吴江县，有官员来访，稍作游览。到晚上才解舟而去，这时回望，陆游看到了一幅“画”，所以写到“长桥层塔，烟波渺然，真若图画”。后宿尹桥，夜里又登桥观月。十日，至平江，“因疾不入”，只是“沿城过盘门，望武丘楼塔”（武丘即虎丘），还感慨了一番。夜里就“宿枫桥寺前”了，陆游还特意强调寺即“夜半钟声到客船”的寒山寺。十一日出发，经望亭，便离开苏州，前往无锡了。这次入蜀，陆游经苏州不过三天时间，所记点滴虽不多，但相比之下，已实属难得。有网友总结这次途经苏州是陆游与苏州结下的“一面之缘”，虽有失偏颇，但从史料的角度来说，称之为“一面之缘”，也无伤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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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有篇小记，名为《书巢记》，隽永耐品，表达的也是他诗中“人生百病有已时，独有书癖不可医”的思想。在这篇小记末尾有“甫里陆某务观记”句，“务观”是陆游的字，这“甫里”则是我们所说的籍贯。古人常于文章之后署名时在自己的名字前写上籍贯，但陆游的故乡是越州山阴。甫里是苏州甪直的古称，明明是浙江绍兴人，怎么非说自己是苏州人呢？而且这样的说法在陆游的诗文中屡见不鲜。比如他在《跋李庄简公家书》中最后的落款是“笠泽陆某题”。笠泽是什么地方？唐陆广微 《吴地记》载：“松江一名松陵，又名笠泽……其江之源，连接太湖。”松江今称吴淞江，晚唐诗人陆龟蒙隐居于吴淞江畔的甫里，曾编过《笠泽丛书》。陆游将自己视为松江甫里人，意在向先贤致敬。![]()
@白墙下的花园
这还不够，陆游又将陆龟蒙视为自己的祖宗。他在《读苏叔党汝州北山杂诗次其韵》中曾表达了自己的心声：“吾宗甫里公，奇辞赋渔具。”陆龟蒙自号甫里先生，因为经历一段仕途之路后他决意不再追求功名，回到了故乡松江甫里，过起了隐居生活。他的隐居生活是什么样的呢？“乘上小船，挂上篷席，带着书卷和茶灶、笔床、钓具，鼓棹鸣榔，在三万六千顷的太湖里，水天一色，直进入空明境界。”陆游羡慕和向往的正是这样一种生活姿态，既可书“奇辞”，又闲来“赋渔具”。为什么提到“渔具”呢？因为陆龟蒙的隐居之乐，可从他写闲钓或捕鱼相关的《渔具诗》来看，在其诗中他对网、罩、钓筒、钓车、鱼梁、叉鱼、射鱼、种鱼等，津津乐道，让人叹为观止。当然，对陆龟蒙的隐居生活，陆游向往的同时，也敬重先贤的精神，所以诗中评道：“高风邈不嗣，徒有吟讽苦。”说的是陆龟蒙特别同情民间疾苦，敢于针砭时弊，高风亮节，可惜的是没有传下来。在精神层面上陆游与陆龟蒙是同频道的。由此，陆游也洒然一笔写道：“霜风吹短衣，何山不堪住。”在这首诗里，陆游将陆龟蒙视为他的祖先，将苏州视为自己的故乡。![]()
可以说陆游对陆龟蒙的崇敬是无以复加的，其《书怀》中有句：“一官漫浪行将老，万卷纵横只自愚。甫里松陵在何许，古人投劾为蒪鲈。”“投劾”即“弃官”，“蒪鲈”典出晋代张翰，他在洛阳见秋风起而思念故乡的莼鲈﹐于是就辞官归乡。陆游在诗中所表达的正是他内心所向往归隐的那份洒脱。他心中所思的是“甫里松陵”，所追求的便是莼鲈之思可辞官的洒脱。不但如此，陆游还常常以“甫里家风”入诗，如“野老家风子未知，天教甫里出孙枝”、“自怜甫里家风在，小摘残蔬遶废畦”、“松陵甫里旧家风，晚节何妨号放翁”。![]()
@白墙下的花园
视他人故里为故乡，甚至以其家风来要求自己，可见陆游对陆龟蒙有多么崇敬。也正是因此，陆游与苏州有了最亲密的关系或深厚的感情，堪称一段历史佳话。陆游诗中的故乡是苏州，这是怎样动人心肠的一份不解之缘啊。
说明：本文首发时间2022年7月28日，首发平台：苏州园林研究所。配图已获摄影师授权，版权归原作者，仅限交流学习，严禁商用。摄影作者前带有@符号的，均为微博账号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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