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题,请大家看我最近的一条朋友圈:
---Part 1---
今天是我的24岁生日。
粗略地说,我现在应该算是自给自足、“经济独立”的。
因为在美国的博士生,大部分都可以视为半工半读:拿着学生签证,要读书上课、首要目标是毕业;同时也拿着学校的工作合同,作为大学的兼职雇员承担或科研、或教学、或其它维持学校运转的工作,由学校交学费、同时也有微薄的生活补贴,也可以叫工资。*
所以我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每两周学校给发一次。
而这恰恰是我感到没钱的原因。我的工资一半付给房租水电网,1/4付给医保、车险、加油、固定生活用品,1/4用来吃饭。
这吃饭的1/4工资,是我用来买菜、大部分时间自己做饭的意思。美国人工成本之高,让外卖或者下馆子的一顿饭钱能让我买上半周的菜。我不享受下厨、也没空做饭,所以维持生命体征的思路就是便宜、有营养和方便。
我会去学校的Asian Cultural Center拿免费的面包和贝果,一次拿够一周的量然后冷冻起来,每天早餐烤一个吃。我一周去一次附近最便宜的超市(Aldi真的很神),周末煮一大锅饭(最近在努力消耗糙米和藜麦),然后做一两个肉菜,合起来分装两三份冻起来做周中的午饭带到学校。在家里的时候用空气炸锅烤点鱼或者鸡肉,加上几夹子超市买的大盒的绿叶沙拉拌一拌。晚饭不饿的时候就喝杯脱脂酸奶,用羽衣甘蓝和水果牛奶打个奶昔顶一顶;非常偶尔的时候会下碗面或者煮饺子——是的,开火和洗锅对我来说就已经是大工程了。要是学校哪里有什么讲座或者活动提供吃的,我会兴高采烈地去蹭饭。最近期末更忙,上次去超市的时候买了七八盒这种速冻的一人食白人饭,很便宜,而且微波炉五分钟再塞一点蔬菜,就是我的一顿了。
上周末想炖个番茄牛肉,用番茄酱的时候瓶子里剩了点底倒不出来,我想了想往里倒了点喝的水,晃荡几下一起倒进锅里把瓶底清干净了。我这个行为完全是下意识的,做完之后突然发现这就是我小时候我爸妈做饭会干的事情——因为没钱呀!
现在买杯奶茶或者咖啡我都要斟酌一下,问自己:有必要花这个钱吗?在去年六月回国之后到现在的一年里,我就只在过年前买了一次衣服,三四件春天的外套。没买过鞋包,不买首饰,不买化妆品,唯一在用的护肤品是清洁面膜,一周去外面吃一两次饭。娱乐活动是和朋友一起/独自去学校免费的健身房、看免费的球赛、去免费的公园散步,和在家看书看电影看纪录片。
这就是我的“工资”能负担的生活水平。
紧巴巴的、束手束脚的,在温饱线上能活下来的“经济独立” :D
---Part 2---
但我又是个很奇怪的人。
比如说,这个公众号后台时不时会有人问我接不接推广、要不要合作,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别说商业合作了,我这个公众号连微信的自动贴片广告收益都没有开过(就是别的公众号文章结尾会有的一两个“推广“链接)。
在当时那篇10w+之后,我也有接到一些转载、采访什么的邀请。我知道曝光度意味着什么,我也(在理论上)知道个人品牌策略、自媒体商业运营、私域流量的变现潜力巴拉巴拉的。咱毕竟也是北大经济学毕业,大二就踩着高跟鞋在投资机构当过甲方的人呢(狗头
但我也只是,避开了最热闹的时候。
我在《祛魅》里写:“文字都是经过精细的筛选,而自恋又是人的本性(好为人师又是我长久以来的坏毛病),所以可能我给自己和自己的生活上了一层滤镜。然后戳中了大家某些共同的、慢性的渴望。”
我守着这块自留地,非常低频地在这里写我的碎碎念。写我知道的东西,写我经历的东西,让我写的字以我喜欢的方式纯粹的呈现。纸和笔让我有安全感。
我之前为这个公众号招过一次志愿者,因为想为打破信息差贡献一点力量,传播一些给年轻朋友可以尝试的、有趣、有意义和免费(!)的机会(戳:我怎么能知道我喜欢什么呢)。我也没有钱给这几位热心的小伙伴,他们就是可爱地、善良地,轮流帮我整理信息和排版,目前我们已经做了13期资源合集啦~
去年有人问我接不接收费修改申请文书,或者辅导申请。我都拒绝了,因为觉得没空。但有几个很有热情也很有礼貌的学弟学妹问我能不能帮忙看看他们的申请材料,我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改了,没有收钱。
这个公众号置顶的其中一篇文章,是我整理的申请美国临床咨询心理学方向硕博项目的信息。朋友们往后台和匿名提问箱发的内容,我看到了也会回。有一些是问题,有一些是给我的爱。
我感觉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大概是我在自己这路上的许多时刻,遇到过很多愿意给我搭把手的人。而这些人都没有收过我的钱,这些人说相信我能做成一些事情,这些人让我看到了我想要的世界。
我做一些事情,不做一些事情。
我的一点微小的控制权,让这个世界稍微接近一点我喜欢的样子。
---Part 3---
"在有限的资源里创造我喜欢的生活"
但我三月底刚去了一趟东京!
去年还去了两次华盛顿特区——都是去学术会议上汇报,然后顺带玩两天嘿嘿。我开会都很开心,因为能交流我感兴趣的科研、看到大家都在做什么关注什么,还能见到很多业内的前辈、得到很多有价值的信息,也能让我从这大农村的枯燥生活里脱离出来呼吸呼吸大城市的空气。我在华盛顿快乐地逛免费的美术馆,在东京快乐地吃各种抹茶、上演迷失东京晨跑十公里和在樱花树下睡觉(
重要的问题:钱从哪里来?
说是“公费旅游”,也不是所有博士生都会有这样的体验。
我们系和我导师都很穷,没有给学生的会议资金支持,从我可怜的工资水平就可以看出来x我这些会议的汇报都是拿我自己的研究项目,内容也是我自己准备再求我导师看一看给点意见,然后自己投。
这三个会,一是这次日本的亚洲心理学会议,是我去年自己找到的会议信息,用我的一个职业发展奖学金、再加上我自己申请的系里的研究生会议差旅基金支付了所有开销。
二是去年秋季华盛顿的全美心理学家临床年会,我申请到了博士生优秀奖于是被免掉了会议注册费,再加上好心学姐收留我又省下了住宿费,只用职业发展奖学金买了机票。
三是去年夏天的全美心理协会年会,我申请到了两个研究生会议差旅奖,分别来自美国心理协会总会和我们咨询心理学的分会。这一年我还拿了系里和院里各一个科研小奖,和美国亚裔心理协会的全美优秀研究生奖,钱都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啊。
这些信息、机会和体验得以在我身上发生,是我自己去找、去尝试、去申请,是我自己给我自己创造的。
这个过程,就是我选择的生活。
因为我投入在这些事情上的时间和精力,是落到对我有意义的那个最终目标上去的。这些拿到的奖之下是更多没有中的申请,但写科研项目的基金申请,拿这些小奖,和我现在每天满满当当的科研临床连轴转的日程是一以贯之的。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要去哪里。
我在接受通往心理学家的专业训练,我在观察和思考美国的临床心理行业制度,我在实践。明天是我这第一年临床训练的最后一天,我作为心理咨询师的临床工作时间达到了100个小时。我从来访者身上学到很多,从我的督导学到很多,从无数的科研文章和临床训练资源里学到很多。
对我来说,那是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Part 4---
“我才二十多岁,没有钱,又有一脑袋的白日梦,怎么能不掉眼泪呢”
(大学时候的我)
小时候我总觉得我爸爸妈妈太普通了,也没什么钱。但现在意识到,我爸妈在我这个年纪就已经承担了一个家庭的责任,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我爸妈在二十几岁的时候也一无所有,而我得到的已经比他们多太多。
其实在读博前,我自己不太有过生活窘迫的感觉,因为拿着家里给的钱。我自认为给家里省了一些大头,比如从不上补习班、留学申请也没找中介。尤其大学的时候除了爸妈给的生活费还有实习工资,所以日常生活几乎不会考虑要省钱。吃饭喝酒到处玩儿,室友评价我“永远都有要拿的快递”,我自然是买不起奢侈品,但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开销应该也是不算低的。
那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没钱”,但那种感觉是轻飘飘、带着戏谑的。而这两年对我来说是进一步的成人。如何在预算约束下建构自己的生活,如何管理自己的财务、精力和时间,我觉得是非常重要的个人系统建设。
(现在😅)
没钱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体验,哪一代年轻人不是豪情壮志又瞻前顾后,两手空空。如果我从来没有过没钱的体验,如果我一直带着优越感舒适地生活,如果我始终是高高在上的“胜利者“,我又如何能真正共情生活困境重压下的来访者,又如何能理解“公平的社会制度“对于资源受限的个体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经济上的压力是真实的、沉重的,同时也是给我带来巨大成就感和控制感的。尤其是最近的这一年,开头说到的困窘境地,跟我选择一个人自己住有很大关系。虽然房租占了大头,但我非常喜欢我的公寓,这能让我舒展和放松。自己做饭也有出于营养考虑,每次买菜都是带着列好的单子看每样食材的营养成分表,依次补充蛋白质、蔬菜水果和碳水来源。我定期运动、定期体检,我有生活的重心,我有我喜欢的工作,我有爱我的朋友们,我有让自己获得长久快乐的来源。比如说我昨天第一次带了团体的冥想练习,成员还是四五十岁的美国人,但是反馈特别好,我成就感拉满了www
而今年我最大的成就是:一次都没有生病!连小感冒都没有(骄傲
我要跟你们说,不是要考到第一名、不是要达到什么标准,你才能为自己骄傲。我们平凡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平凡地吃饭、睡觉、承担责任、感受痛苦、享受不多的快乐,我们的心境坦荡、为人正派,就是堂堂正正值得尊敬的人。
我在感受二十几岁的困惑、痛苦和挣扎,我在和这个世界发生激烈的碰撞。
对我来说最奢侈的东西是自由和意义感。
我在度过我非常真诚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