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回顾 |《白鹿原》:一部见证农耕文化变迁的关中秘史

文化   2024-10-13 17:01   北京  

读《白鹿原》,就像在大口咥一碗八百里秦川上的臊子面。书中语言如渭水一般,浩浩荡荡讲述着白鹿原上发生的一切,从清末、明初,到抗日、解放战争,直至土改时期,这半个世纪旧中国农村的“人文风土”跃然纸上,通过这部小说,读者得以窥见2000年封建制度瓦解后半个多世纪里,那部分没有姓名的中国人的历史画像——可以说,这不仅是一部民族史诗,也是一部农耕文化消失的挽歌。





   陈忠实与他的精神原乡

孟子曾说:“知其人,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 ,陈忠实先生人如其“实”,是中国文坛一位谦厚的长者,他的脸就像农村的榆树皮,藏在里面的褶皱,都是对文学的思考,对人情世故的洞察。文风也如其人,质朴而厚重。


陈忠实


陈忠实是一个特别热爱故乡的人,他和贾平凹一样,终生没有离开陕西,一直在关中生活。从出生到最后离开,陈忠实始终在关中平原这片大地上生活、创作,生于斯,长于斯,也终老于斯。正因为这片大地是陈忠实挥之不去的精神原乡,所以才能从沉淀着2000多年封建文化的旧中国农村长出白嘉轩、朱先生、鹿子霖、田小娥、黑娃以及白孝文这些人物……


从白鹿原边上走出来的陈忠实,耗时六年,扎扎实实地做调研,全身心投入写作。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小说无法发表,就去养鸡。最终,结果是好的,“世界少了一位养鸡人,多了一位文学巨匠”,这位文学巨匠为中国读者再现了关中平原上的民族史诗。消失的“白鹿”,是心灵痛感的自然流露,也是几代人的原乡想象。



   消失的“白鹿”,一曲挽歌

《白鹿原》中,陈忠实从不吝惜笔墨描写各种农田劳作,他以一种近乎赞美诗的文笔,细腻、恬淡而又深沉地歌颂着农耕文明。然而,在西方工业文明的冲击下,古老的农耕文明逐渐陨落,并最终退出历史舞台,如一曲挽歌,壮丽而凄婉。


陈忠实以白鹿村为背景,深入描绘了白、鹿两个家族祖孙三代的恩怨纷争。故事从清朝末年开始,跨越了半个多世纪,展现了中国农村社会的巨大变迁。在这个过程中,陈忠实揭示了历史的偶然性与必然性、进步与倒退、光明与黑暗之间的复杂关系,书中的每一个角色,都深深烙印着时代的印记,成为了历史变迁的见证者和参与者。


“五四”之后,中国发生了历史性的变化,这种变化从北京开始,逐渐蔓延到关中平原。白嘉轩、鹿子霖赖以生存、引以为豪的宗族制度,在内外势力的冲击下,开始崩溃瓦解。这种崩溃和消亡是一点一滴累积而成的,书中对每个人物的描绘都是暗含很多隐喻的。


《白鹿原》电视剧剧照(图片来源于网络)


比如,白嘉轩一直挺立的腰杆为什么会被打折?白嘉轩,是宗族自治的代表,他坚守着白鹿原上的传统与道德,却也不得不面对家族衰落的现实。表面上,他的腰是被土匪意外打断的,实际上,白嘉轩的腰迟早要断。新时代的来临不允许有这样太直太硬的腰存在,因而他只能弯着腰,抬起倔强的头颅守卫着属于旧时代的道。


鹿子霖的人物性格更加丰富,说他是好人,他不够格,说他是坏人,他又坏得不纯粹不彻底。他贪财,好色,狡猾,多变,是一个典型的权谋者。他接受了县长的任命,成了白鹿村的乡约,却又在后期主动接近民国政权,利用行政权力破坏了白嘉轩作为族长的权威性。最后成了一个疯子,悲惨地死去,让人唏嘘,却又生不出憎恨。


如果一定要让读者从《白鹿原》里选出一个坏人,那白孝文恐怕是首当其冲。他原本是一个优秀的继承者,最终堕落成了异质的破坏者。白孝文的堕落,刚开始可能是由于田小娥的引诱,但后来其实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他用这种自我毁灭式的背叛,传递出对传统制度的不满。


《白鹿原》电视剧剧照(图片来源于网络)


田小娥表面上是一个被侮辱者,实际上是一个反抗者,或者说精神胜利者。她的出现,冲破了传统宗法制度赖以维持的最后一根支柱——性道德。生前的田小娥不值得同情,甚至遭到了冷漠的对待。然而,死后她却得到了解脱。鹿三在讲述她的故事时,流露出了她的委屈和反抗,瘟疫事件更是揭示了白鹿原深处的迷信和愧疚。田小娥成为了封建礼教的掘墓人,这便是她最大的意义。


朱先生是官学大儒,他在白鹿原是一个精神象征般的存在,不管是白家鹿家,还是各方政治力量,都对朱先生格外尊敬。朱先生确实有他神奇的地方,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传统文化,他在传统宗法制度和农耕文化之间,一路传承孔孟和宋明理学。但即使是这样的人,在中国现代的历史语境下,也不得不直面衰亡。


《白鹿原》电视剧剧照(图片来源于网络)


朱先生坐小汽车时呕吐剧烈,所以他拒绝乘坐,这种拒绝其实并非对汽车本身的拒绝,而是对现代物质文明冲破了千年白鹿原宁静生活的一种无奈的拒绝。


群起抗日时,朱先生已经60多岁,他带上包袱想去前线做马夫,为抗日战争贡献精神力量,结果被无情阻止了。内战爆发时,朱先生面对人性的丑恶,难以理解,难以释怀。最终,在白鹿县《县志》编写快结束的时候,朱先生无疾而终,亦如那个时代。


《白鹿原》电视剧剧照(图片来源于网络)


黑娃是一个革命者,是一个坚强的战士,但是他从心态上,从价值观念上,从自觉性上,他都没有走出白鹿原。最后他 “学为好人”,却仍是农耕文化的自觉维护者。


同时,黑娃的死也有象征意义,白孝文枪毙了黑娃并窃取了革命果实,如此紧要的关头,鹿兆鹏这个从头到尾坚定的革命者却消失了,其实这又是一层隐喻,表面上看是解放了,但其实革命还未成功,新中国的路子到底走向何方也不清楚,就像鹿兆鹏一样,不知去向,成了一个未知的谜团,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白鹿原》其实并不是一部意识形态很鲜明的书,它只是展现了一个时代人们的生存状态,诠释了那个时代下的生命哲理,让读者去品味,去思考。《白鹿原》用40万字的篇幅,描写传统的农耕文化如何一步一步消亡。通过几代人的恩怨情仇,一点一点地把传统礼法制度、农耕文化和它所有的骄傲打倒在地。


同时,书中也体现了对农耕文明的依恋,对传统文化的敬畏,和对生命的礼赞。巴尔扎克说,“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白鹿原五十年的跌宕历程就是中华大地变迁的一个缩影。可以说,我们的民族是一部秘史,是一部关于文化变迁、衰亡以及流逝的秘史,是一部挽歌。我们可以纪念,可以缅怀,但历史的必然性是无法更改的。


本文根据首都图书馆“阅读之城”线上共读活动——农耕文化的消逝,历史深处的呐喊《白鹿原》读书分享会的内容整理编辑而成。


主讲人:李晓东 中国作家协会社会联络部主任、文学博士


主办方:首都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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