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家与文学一直都渊源颇深。
在很久很久以前,创始人宁远就认为只有写小说才能叫真正的写作。熟悉远家的人都知道,她已经出版过多部作品,还参加了樱园的何大草写作工坊。后来以宁不远为笔名,出版《米莲分》,入选了2023年宝珀理想国文学奖决选名单。
和远远一样,远家还有很多小伙伴爱读书、爱写作。基于此,我们也于2021年开办书写营,带领远家女朋友们每日打卡,写了一整年。2018年樱园何大草写作工坊第一期,凉笑、苏华超、慧子三名同事加入。后来,慧子有了笔名王稚春,彭小刀改行、跳槽加入远家做了文案,她们一共参加了十六期写作工坊。
这个夏天,王稚春、彭小刀和写作工坊同学们的小说合集《30岁以后的写作课:从故乡开始》正式出版了。这是十二位素人写作者们的第一篇小说合集。6月8日,乐府文化出版社主理人涂涂,在屋顶上的樱园对其中九位作者进行采访,小刀做了录音整理。为便于阅读,以下有删改:
涂涂:写故乡与童年,是何老师的要求还是你们自己找到的?
戴爱梅:第一期就加入,刚开始不知道写什么,是何老师建议写童年,故乡。十六期以来,童年与故乡挖掘越细,越有写的,越有想表达的。
彭小刀:写作工坊第一期,何老师让我们先从怎么写好一个人开始,我是从外公、外婆开始的。就这么一直在写童年和故乡。
汪仁:51岁开始写作,刚开始,想到什么写什么。当何老师知道我出生在成都九眼桥时,就建议写九眼桥的故事。
了了:我是班上年纪最大的,从第一期到十六期。就是想写我自己。从故乡开始,就像一棵树一样,从根部慢慢发展起来。
章立娟:大学学中文,最喜欢萧红的《呼兰河传》。到工坊后,何老师建议大家写童年,故乡,我是从奶奶,爷爷,外公这些人物开始写起。
瑞晶:刚开始,何老师让我们写好一个人物,贴着这个人物写。我找到的就是记忆中的人,比如家人,邻居,也就无形中回到了故乡和童年。
作者们在新书发布会
关小:最开始理解是命题作文,后来发现,是他给了我们解决困惑的方法,指出宝藏让我们去挖掘。原来生命中最有力量的素材,是从我生活里走出来的,就发生在故乡,童年。它是生命的来源,是写作的开始,是何老师给我们的财富、线索、脚印。跟着这条路,找到写作的方向。
乌图禾:为什么一直写故乡写过去?我是带着质疑的,刚开始很抗拒。我又是讨好型人格,希望能表现好,所以努力挖掘。很多虚假的东西被挖出来。课堂点评,发现我写的东西一次次都不对,到底哪里不对不知道。一次,跟父亲聊天,讲起小时候,我爷爷带他去看大马戏,这触动了我。虽然不是我的经历,但写下了它。在小说里,我好像回到了更久以前的过去,可以清清楚楚看到父母亲、祖辈们如何劳作和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现实中,跟他们聊得很少,有距离感。在乌鲁木齐生活时,我也对那片土地毫无情感。我不喜欢下雪天,因为我经常摔跤。和姐姐也说,以后要去一个永不下雪的地方,姐姐去了深圳,我来到成都。很多年后才发现,我特别怀念那个下雪天。
王稚春:最美好的经历,状态,就是在故乡。那时的我很快乐,天高地广,树也茂盛,在树下特别有安全感。后来再回去,树变矮,路变窄,我的故乡其实已经不在了,只在记忆里。如果能用文字呈现它,是一种永恒。这不是一个作业,就是自己想写下来。
王稚春
涂涂:什么时候加入工坊?促使你写下去的动力是什么?
王稚春:2018年参加第一期,34岁。因为想把一件事情表达清楚,才来学写作。遇到好老师后,想法也变了。刚开始想要把一件事情讲清楚,想要写出一部好作品,接着想要写出一本书,野心就这样被一点点地撩起来。
乌图禾:39岁加入,这是我写作的起点。从小就爱写,但不知道怎么才能完成一部真正的好小说。我来就是想写好一部属于自己的小说,希望跟更好的老师去学。一开始也没有宏大的目标,后来发生了变化。我在写作中享受到了最好的自由,其他任何事情都提供不了那种愉悦,我只要完成写作这件事情就可以了。
关小:30岁加入工坊,正好是生完第二个孩子。很想写对生命和生活的困惑。那时,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一个失败者,但从很多层面以及外界评价来看,我都不应该是一个失败者。写小说后,更加确定了,我在某些方面是失败的。可能是平庸,无力,可能是在一些本来可以帮助人的时候自己怯懦了,这些在写小说时更加清晰凸显出来。但不觉得这是特别坏的事。认识到自己的软弱,平庸,才发现,我可以写小说。
瑞晶、关小
瑞晶:37岁加入写作工坊。以前可能会写,我在30岁当了妈,或我带着两个女儿做整理收纳,或我带着女儿的日常是什么?写过这些,但发现那个自己不是我这个人。当写到真正想要表达的,去构建人物,故事时,我会把藏起来的那个自己放出来,有一个“我”来安放我。生活一步一步向前推,我走到了这里。
章立娟:当时33岁,正怀着孕,好像对生命有了不一样的体会。我是奶奶带大的,特别怀念她。尝试写她,但写得很不好。过了十多年后,很想学习怎么写她,所以加入了写作工坊。听何老师讲课是一种很大的享受,我在这儿找到了一个更宽广的世界,就想继续写下去。
了了:记得七八岁时,妈妈的一篇文章发表在《朝霞》,小镇上的人排着队来借那本杂志。那些人对我也格外客气,时不时给点东西。当时就想,当作家真好啊。55岁退休后,终于可以拿起笔来写我的经历。这六年,在大草老师执教的樱园写作工坊学习,写了五十篇文章,发表在报刊杂志的有十多篇。下一步,拿十年,写我从出生,到走出家乡,到更广阔的世界为止。
了了
汪仁:大学毕业后,一直过着平凡的生活。到了50岁,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虚无感,生活在往下掉,是文学和写作接住了我。加入写作工坊,让我觉得50岁是生活重新开始的起点,后半辈子我都会从事文学与写作。
彭小刀:35岁,刚好离婚一年。因为不是文学专业,希望提高文采。何老师说,优美是一个陷阱,我们应该用一种平直朴素的话,把一件事情讲清楚,把一个人物写好。他肯定了我文字上的优势,增加了我的信心,也促使我改行跳槽到远家当文案。我在写作中找到了一种支柱和力量感,更理解了自己,也更理解了别人。
戴爱梅:50岁加入,有两个比较功利的因素,第一是虚荣心。一直在银行工作,希望既是严谨的工作者,也是文采飞扬的写作者,展现个人生活丰富的立面。第二,再过五年就退休,退休前工作很忙,可以把我托住,一旦退休怎么办?要找到一个度过时间的方式。进入工坊后,发现了非常奇妙的事,以前不相信自己可以写小说,但通过何老师教授,像木匠一样,学打一个小板凳。就这样一个板凳一个板凳打下来,现在相信自己可以写小说了。
涂涂:小说对你们来说到底是什么?
戴爱梅:小说整个场景,周围的人物,都在童年生活中有原型,但主角和故事都是创造出来的,有很大的自由。我可以想让他们怎么样,就怎么样。
王稚春:根据一个感觉,或是故乡一个场景,小说会给我插上一双翅膀,飞起来。这是小说最有魅力的地方。我喜欢这种感觉。
彭小刀:小说是一个平行世界。小说中的人物是生活在那个世界的。当小说结束了,他们的生活和生命并没有结束。写小说是一种巨大的自由,我可以创造无数个这样的平行世界。
汪仁:小时候听来的某句话,会成为一颗种子,在这颗种子上想象,构建成一棵大树。我在创造一个属于我的世界。小说中的人物,也说出了我想说的话。
汪仁
了了:生活是怎么样,不需要想象,就已经够精彩。但我写保姆阿侬,加了另外一个人物,后来我问读到这篇文章的人,哪个印象最深?还是虚构的那个印象最深。既然有趣的东西是想象出来的,那就写虚构嘛。
章立娟:福克纳说,好的小说家要满足三个条件,经验,观察和想象。从散文到小说,刚开始我不会想象,把记忆里印象深刻的原型人物,现实中是怎么样的都写下来。通过多次课程上的批评切磋,才慢慢加上了想象。不再拘泥于现实,进到一个更广阔的天地,这就是小说的魅力,带给我们更大的自由,可以自己创造一个世界。
章立娟
瑞晶:非虚构和虚构可能就是走脑、走心的差别。非虚构我会考虑应不应该,对不对,有没有讨好谁,有没有兼顾谁,但写小说就是一个构建,全新的,表达出想要说的,给我很大的自由和兴奋。在小说里,很开心,很自在。
关小:写小说这种虚虚实实的讲述方式让我有一种安全感。第一,我没有那么容易伤害到别人。现实生活中我破坏性太强,所以写小说让前面有个挡板,让我的子弹有缓冲,杀伤力会小一点。第二,现实中,我倾向于最大程度追求真相,但写小说,我放弃追求真相,因为在现实中追求到的真相,它并不是真相。
乌图禾:有次回家,在停车库看到旁边车子一直开着灯,里面坐个男人在抽烟。抽了很久,然后熄烟,下车,走得很缓慢,上楼去。那时突然意识到,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时刻。我们被空间,工作,孩子,琐碎的生活等压迫时,有没有一个独立的空间是属于自己的?写作让我可以像那个男人一样,暂时逃避掉很多身份,逃离开家庭,孩子,父母,我只是自己。写小说,就是一次次逃离,每天反反复复把我带出来。我很享受那种感觉。
涂涂:写作中获得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在写作上有什么野心吗?
章立娟:信念感和力量感。课上,老师和同学都会提出一针见血的批评,觉得没信心,像爬山爬不动了。但看到何老师作为很好的榜样,同学们都在默默努力修炼内功,会觉得有一种力量感在支撑,鼓励自己向上攀登。坚持住这一口气,登上山顶会发现风景是很美的。我没有多大野心,看到同学们越写越好,野心也被激发出来了。我想在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出自己的书。
了了:我是55岁进入写作工坊,感觉自己刚刚上小学,一切知识都那么陌生,新鲜。通过写作,像活了两辈子。小时候很苦,爸爸妈妈并不愿意生下我,跟父母的关系,像是外人。自从开始写作后,慢慢能理解他们了,也能像女儿对待母亲一样对待母亲了。我想坚持写下去,直到十年后出自己的书。
汪仁:写作使我养成了一种生活方式。专注于阅读和写作,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两件事。说到野心,我就是想活得长一点,写得久一点。
彭小刀:最重要的是滋养,因为我觉得自己变漂亮了,更自由,更广阔。说到野心,我想写一部畅销的长篇小说。畅销很重要。
彭小刀
戴爱梅:最宝贵的是克制、白描。这不仅仅是写作,也是为人处事。我要做一个真实的人,一个克制的人,一个冷静的人。我的写作野心,就是有一天能够写出一本自己的书。
王稚春:写作让我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让人生立起来的事。我是一个特别自卑的人,不敢有太大的野心。他们说在死之前要写出一部不朽的作品。退而求其次,我能写出一部就可以了。写作是最低成本一个人可以玩的事情。所以,玩到死那一天吧。
关小:我的中医说我是一个气血不足的人,我又很爱打退堂鼓。我在写作工坊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要惧怕一而再,再而三的困境,因为创作和生活都是这样。我妈在家乡的打金街,帮我算过命,那个算命的说,你女儿以后写的文章会流芳百世,我的野心就是让这个算命的成为一个神算子。
瑞晶:每次看大家的照片,我都能感受到一种少年感,这个也是我得到的,一种舒展与自在。我的野心可能就是,写下去吧。
乌图禾:写作让我愿意向内看。至于野心,好像说不出来,借用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穿过一无所有的空气》中一首诗的结尾——“当我们逝去,我们用刀雕出的东西将比我们活得更久。”
十二篇小说,虽然都是何大草老师教出来的果实,但各有各的不同。瑞晶说:“我爱稚春的厚土大地;着迷关小的'青春解药';看到了coco的烟火凤凰;想走进章立娟的老街深巷;沉寂在星海的那片'惟余莽莽'里;更会想象转过某个山坳,就会看到挂着铜铃的庙檐;而那个趴在家婆背上,恨自己只有十五岁的了了姐,在五十岁依然笑容纯粹;街上飘着洋槐花香,和爱梅笔下那个青妹儿闻到的肯定不一样;还有梦到过樱桃树大片大片的花如云堆雪、九眼桥码头有一棵高高的黄葛树。”每一篇的背后都有作者念念不忘的情感与执着。
8月17日15:00-17:00,水街远家邀请作者们,来向大家讲述小说里的故乡和现实故乡之间的界限,以及写作工坊里的趣事,欢迎扫码来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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