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张有喜:【天降噩耗】(小说)

百科   2024-11-04 21:11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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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马永清

天降噩耗

文/张有喜

杨花早恋风波渐渐烟消云散,风平浪静,她也开始专心学习,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原样。

我们三姐妹仍像初一时一样,每天一起上下学,快乐生活,认真上课。

初二结束时,我爹到中学申请取消了学校对我的特殊待遇,因为我家已经还清了所有借款,我要和其他学生一样,如数缴纳学费和书本费。爹之所以这样做,是希望我在别人面前能抬头挺胸,不要让人斜视我。

进入初三后,同学们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因为升学的压力就在眼前。我们初三四个班,近乎两百名学生,能考上高中的,可能只有四五十个。县上的高中只有几所,招生规模都很小,绝大多数初中毕业生要么当兵,要么走向社会,对于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娃娃来说,不免有点为时过早。

考学是绝大多数农村孩子走出农村的主要出路,甚至是唯一出路,除此之外,我们基本上别无选择,所以,一些有理想的孩子只能努力学习,来改变自己的未来,改变自己的人生。

初三第一学期,同学们基本上分成了两类,一类是学习好的,有望考上高中的,一类是学习差的,没望考上高中的。学习好的学生更加努力学习,即使有百分之十的希望,都在百分之百的努力,有希望就有动力;学习差的学生,则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整天吊儿郎当,得过且过,有的还破罐子破摔。对于后一种学生,或许当兵就是他们较好的出路。可当兵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得有点“门道”,起码得在乡上有点关系,当然,县上有关系就更好了,可对于我们这些泥腿子来说,有几家能有县上的亲戚呢?所以,那些学习不好的学生家长,现在就开始四处活动,想方设法找门道,拉关系,一些平时不怎么走动的远亲都成了近亲。然而,像王大力、钱艳等几位富家子弟,则高枕无忧,整天乐呵呵的,因为当兵对他们来说是小菜一碟,关系硬的,有可能直接招干,再不济,还可以招工。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能使磨推鬼,对于有钱有权的人家,什么事都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而对于贫穷的农民,想要卫国戍边都比登天还难,更别提别的什么好事了!

我们三姐妹的情况也不一样。我一直稳居班级第二或者第三名,排在第一的那位男生,就是我面前的一座大山,一座我难以翻越的大山。我每次考试成绩快追上他时,下一次他又甩开了我,拉大了和我之间的距离,好像有意与我较劲。我也暗自与他较量,这也无形中促进了我的学习。若不出什么意外,我应该能考上高中,考上县一中。杨花自从早恋的事情之后,学习一直没有恢复到初一时的状况,尽管有提高,但一直处在班级中游,不上不下。这个位置的学生很难,很矛盾,似乎有机会考上高中,但又机会渺茫,虽然老师经常鼓励这个位置的同学,说只要他们再努力一下,可能性就很大。不过,杨花有一特长,她善于画画,说不定通过美术可以上上高中。邱萍的名次比杨花还要好一点,排在她们班中上游,可她们班的总体成绩差,即使最好的学生,在全年级也只能排在中上位置,最前面的位置一直被我们班的同学占据。上高中对于她来说,希望确实不大。可邱萍天性乐观率真,似乎从不把困难当困难看,用她的话说就是:“我尽力了,无怨无悔,听天由命。”

邱萍是我们三姐妹中最忙最苦的。半年多了,她妈一直不在家。她一回到家,不仅要做饭,还要照顾弟弟妹妹,喂猪喂羊喂鸡,打扫卫生,洗洗涮涮,简直就是小小的家庭主妇。

我和杨花多次问她妈上哪儿去了,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她每次都说去新疆姨娘家了,还说她姨娘病了,需要人照顾一段时间。我们将信将疑,亲戚虽然重要,但也不能扔下自己的家不顾吧,况且萍上初三,正是关键时候,还有谁比自己的孩子重要呢?

回家的路上,花又提起了这个话题:

“萍,你妈怎么还不回来啊?走了有六七个月了吧。”

“前天来信了,说还得几个月。”

“萍,你姨娘到底得的是啥病啊?非得让你妈照顾,不是有你姨夫吗?”我也很关心。

“听说我姨夫工作忙,顾不上。”

“他工作忙,也不能让你妈照顾啊。你们一家子人谁管啊?”花有点着急。

“就是啊,萍,他家的事情应该主要由她家的人负责,不能让你妈承担啊。”

“哎呀,我也搞不清楚,大人的事,我不懂。”

“萍,这对你太不公平了。初三学习任务这么重,压力这么大,你还要承担一大家人的家务,你妈却去忙别人家的事情,真让人想不通啊!”我有点愤愤不平。

萍沉默不语,若有所思,一边走一边望着远方,一双普普通通的丹凤眼里似乎包含着无以言状的沉重,凝重的表情让她那张方盘脸显出了超出这个年龄的成熟。

很快,我们就到了我家门口。

她们俩继续向前走去,我站在她们身后看着她们。邱萍昂首挺胸,迈着坚实的脚步,那个不大的书包沉甸甸的,好像装着艰难的生活。

走进院子,爹妈都在。爹在葡萄架上剪葡萄,妈取了几串放在水盆里清洗。我刚一坐下,妮妮就跳到了我怀里,蜷缩成一团静静地卧着。妮妮岁数大了,不像以前那么活泼好动,喜欢静卧,尤其爱往人怀里卧,更依恋家人了。我轻轻地抚摸着她,感受她柔滑的毛发,她也享受我关爱的手指,眯着眼,咕噜咕噜打起呼来,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妈把洗好的葡萄放在我面前的小桌上,让我赶紧吃点。葡萄真甜,更甜的是这温暖的家和逐渐变好的生活。

在政府的扶持下,我家养了几十只羊,羊毛和羊羔都很值钱。我家不仅还请了所有借款,生活也有所改善,一月可以吃上两顿肉了。生活渐渐褪去了苦涩的味道,让人感受到了甜美与幸福。妮妮也跟着我们享福,身体胖乎乎圆嘟嘟的,性情更加温柔,似乎也感受到了时代的变迁与生活的改变。

这时,我想到了艰难的邱萍。

“妈,邱萍她妈到底干啥去了?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回家啊?”

“你是不是听到啥了?”

“没有啊。邱萍说她妈去照顾她生病的姨娘了,说还得好长一段时间。”

“好像是这么回事。”

“这没有道理啊!她怎么能丢下自己家不管去管别人家呢?你不知道,邱萍多忙多苦多累,初三的学习任务本来就很重,压力山大,还让他承担那么多的家务,不知她妈是怎么想的。”

妈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表情中好像隐藏着什么。

我盯着妈看,似乎要看出点什么。

沉默半晌后,妈吃了个葡萄,表情严肃地说:

“雅文,给你说个事,你可千万不能对别人说啊。”

“嗯,什么事啊?”我点点头问。

“你邱婶不是去照顾病人,而是生娃娃去了。话不能出门,你可千万不能对别人讲,否则会惹祸的,记住了。”

我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她家已经有三个孩子了,怎么还生!即使生娃娃,为什么跑到新疆去,听说新疆很远很远。

“还要生娃娃啊?”我还是问了一句。

“就是啊,听说他们还想要个男孩。女娃娃以后都要出嫁,一个男孩有点势单。”

“为啥不在家里生啊?”

“你这傻孩子,现在计划生育抓的这么紧,能在家里生吗?抓住了不但要罚款,还会活生生的把孩子给做掉。”

“有这么残忍吗?”

“怎么没有?三队王四的媳妇怀孕七个月了,前几天被乡上的人抓去把孩子做了。听说孩子还动弹呢,王四媳妇要死要活的,天天有人在家看着。哪个孩子不是妈心上的肉,就这么给糟蹋了,搁到谁的身上能忍受。不知现在这个社会怎么了,根本不把人当人看。”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们怎么能这么干呢!这简直就是……”我吃惊得语无伦次。

“好了,别再传闲话了。国家政策你懂个屁,胡咧咧啥呢?”爹说了一下妈,同时,把一小框葡萄放在了我身边,“你把这筐葡萄给邱萍家送去,她家娃娃多,顺便把你弟弟也领过来,估计就在她家玩呢。”

我求之不得,放下妮妮,提起葡萄就往外走。

“你可千万别胡说。”妈又叮嘱了我一句。

“我知道,不会的。”回答时,我已走到了院门外。

邱萍正在揉面,她弟弟、妹妹和我弟弟在地上玩得兴起,甚至没有看见我进去。

我洗了一盘子葡萄让三个小孩子吃。然后,我开始择菜洗菜,和邱萍一起准备晚饭。今天是周六,晚上不上晚自习,我们就慢条斯理地边聊边做饭,享受着周末惬意的闲暇时光。

太阳快要落山时,饭基本上做好了,邱萍的爸爸也从地上回来了。他见我在家,非常高兴,让我和弟弟跟他们一起吃晚饭,说人多了热闹。

弟弟还不想回,我硬把他拽了出来。

妈已经做好了饭,等着我们。

“让你送个葡萄送了这么长时间。”爹有点不高兴。

“是他不来,还是我硬拉来的。”我指了一下弟弟。

“你不是和萍姐姐一起做饭吗?”弟弟反驳了我。

“好了,赶紧吃饭吧。他爹,明天是星期天,让娃娃们玩玩也没啥。”

“你见你邱叔了没?”爹问。

“见了。他刚从地上回来。”

“老邱一个人忙里忙外,也不容易啊。这日子不知哪天才能过自在啊?”妈叹了口气。

“听萍说,过几天她爹也要去新疆呢。”

“知道就行了,不要乱说。”爹严肃地看了我一眼。

我点点头,在弟弟面前可千万不能多说。

不一会,弟弟吃完出去玩了。

“估计邱萍她妈快生了吧。”妈又提起了前面的话题。

“应该快了吧。”爹附和了一句。

“老邱走了,几个孩子咋办啊?”

“到时候,你闲时多过去帮忙看一哈。”

“没问题。”

“我也会过去帮忙。”我插了句。

“你帮啥忙呢?初三这么忙,学好你的习就行了,大人的事你别管。”爹说。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农民们最忙碌的季节。各种庄稼先后成熟,葵花、玉米、高粱、茴香、麻籽、棉花等你方唱罢我登场,催促着农民夜以继日地辛劳。

等最后一粒粮食归仓后,秋天也到了后期,昔日繁茂的青草逐渐枯黄,树叶或红或黄,都是秋天的颜色。尽管秋景尚美,但还是有一股萧杀之气,不知哪一夜,一股寒风过后,这美丽的景色都会化成一地凋零。

秋收后,邱萍的父亲果然去了新疆,家里只剩邱萍和她弟弟两个学生,她妹妹也跟她爹去了新疆。尽管她爹把家委托给他弟弟,也就是邱萍的叔叔照看,但她叔叔也不可能事无巨细样样操到心,邱萍自然就成了家长,家里的大人。

每天早晨,邱萍上学时,也要把弟弟叫起来,穿戴好。由于小学生上学迟,她只好把弟弟先领到我家,等时间到了和我弟弟一起上学。我妈自然要做好两个小学生的早点。中午饭他们在她叔叔家吃,下午饭邱萍自己做。由于晚上要看管弟弟,还要督促他写作业,邱萍晚自习请了长假,在家自习。

今天又是周六,不上晚自习。吃过晚饭,我想去邱萍家,这是我和杨花约好的。妈今天下午刚馕了馍馍,让我带几个给邱萍。我出门之前,弟弟早已经到了邱萍家。

我进去时,杨花已经先我一步到了,正帮助邱萍洗锅呢。我把四个茶饼放在了她家的馍馍筛子里,筛子里有六个胡麻盐卷卷子,散发着温温的香气,好像出馕坑不久。除此之外,就剩半个不白不黑的蒸馍馍了。

“哎呀,你们怎么都给我带馍馍啊?”邱萍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不带你和你弟弟吃啥啊?”杨花反问了一句。

“就是啊,你只会做饭,又不会做馍馍。”我也补充了一句。

“没事的,我婶婶会给我们做的。”

“哪有啊?就剩这半个馍馍了,你们明天的早点都不够。”杨花掀开了盖馍馍筛子的布。

“他们家也人多。”邱萍苦笑了一下,看不出丝毫的抱怨。脸上露出的只是生活的无奈,但她目光坚毅,似乎千斤重担也压垮不了她,表现出了超出这个年龄的成熟,好像真是个大人了。

是啊,童年是快乐的,少年也应该是快乐的,有时候我们并不想急于长大,但生活却催促着我们,使我们不得不长大,不得不用我们还不结实的肩膀扛起本不该属于我们的生活。

弟弟和其他几个小朋友去外面玩捉迷藏了,院子里一下静了下来。我们三姐妹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接近傍晚的天空深蓝深蓝的,好像深不见底的海洋,那么神秘,又那么让人恐惧,似乎顷刻间就会把大地吞噬进去,生命在它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雅文,你在抬头看啥呢?星星还没有出来啊。”杨花好奇地问我。

“你们看这天,蓝得多么幽深,无边无际,似乎包含着巨大的力量。”我像在喃喃自语。

“就是啊,深蓝中还泛着一丝绿色。有几颗星星该多好啊,天空就有了伙伴,不那么孤单了。”邱萍仰望了一下天空说。

“我说两位少女,你们发什么感慨啊?这不很正常嘛,秋高云淡。现在是暮秋时节,天空自然显得更加高远一些。好像今天没有云彩和晚霞,天空似乎少了一点艳丽的颜色,有点单调。一会儿天黑了,就会有满天的星斗,还能看到三星呢,老人说三星是寒星,天冷了才能看见。”

“萍,这天越来越冷了,你爹妈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问。

“就是啊,萍,他们走了有十天了吧?” 

“今天刚好十天。”

“应该快回来了吧?”我又问了句。

“不知道。我爹去的时候说,快的话一个月左右回来,慢的话可能得两个月。”

“什么?两个月?那不到冬天了吗?”杨花吃了一惊。

“过两天天冷了,你和你弟弟咋办啊?”我也有点着急。

“我爹去的时候给我说,天冷了就让我把炉子生起来,煤炭都买好的呢。他还给我和弟弟买了新棉衣,让我们注意保暖,预防感冒。”

“萍,你爹妈可真够狠心的。怎么能为了亲戚家的事情把你们留下不管呢!”花替萍打抱不平。

我看了一眼花,显然她还不了解实情。可我又不能告诉她,更不能在邱萍面前说,她可能知道实际情况,也可能不知道。说了会增加她额外的担心。

这时,外面马路上好像有汽车的声音。不一会,走进来了三个干部模样的人,一女两男。

“唉,你们是邱家吗?”一个男人生硬地问。

“是的,你们找谁?”邱萍起身回答,我和杨花也站了起来,不知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你家大人呢?你妈在哪儿?”女干部问。

“他们都不在,去外地了。”萍怯怯地说。

“去外地了?去哪儿了?”另一个男干部问,语气中带着几分怀疑与失望。

“小姑娘,你要诚实,给我们说实话。我们是乡上的,想找你爹妈谈点事情。”女干部显得稍微温和一点。

“真的不在。我妈走了好长时间了,我姨娘病了,去照顾她了。我爹走了也有十天了,说去看一哈他们,回来时把我妈也接回来。”邱萍据实以告。

“噢,是这样。”女干部脸上也有点失望的神情。

“叔叔,阿姨,情况确实是这样。”杨花证明了一下。

“那你们两人是他们家什么人?”女干部问。

“阿姨,我们是邱萍的同学,一个队里的。我们过来和她聊天。你们有什么事吗?需不需要叫她叔叔过来?”我沉着气说。

“不了,不了。我们是乡计生办的,今天过来了解一下他们家的情况,这不天马上冷了吗,看看她家有没有生活上的困难。我们到你们屋里看看吧。”女干部还是比较温和。

邱萍领着他们一个屋一个屋看,每个屋里都要打开灯。他们看得很仔细,像公安人员在搜查嫌犯。

经过一番认真了解后,他们的表情都不太和悦,好像对看到的情况不是很满意。他们走到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叽叽咕咕说了一会儿,具体内容我们听不清楚。过了一会儿,女干部说他们要走了,还叮嘱邱萍晚上要注意安全。

我们仨一起送他们出去。

天已经黑了,外面的马路上仍有几个人站在离汽车不远的地方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

我隐约听见女干部说:

“这提供消息的人太不靠谱了,不是说他们从新疆回来了吗?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害得我们白跑一趟。”她的口气显然没有先前那么温和了。

说完,他们上了车,呜呜地走了,屁股后面留下一路灰尘,在夜色中像是烟气,又像是雾气,把整个路都罩住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杨花回家了,我和邱萍到队西边的场上找两个小屁孩,他们该回家睡觉了。现在,我已经完全明白这几个干部是来干什么的了。他们根本不关心邱萍家的生活,现在哪有这么好的干部,大晚上到老百姓家里问寒问暖,除了我们的村长爷爷。他们肯定是来抓邱萍妈的,结果扑了个空,只好悻悻离去。

等弟弟睡着后,我把邱萍家发生的一切给爹妈说了一遍。

“肯定是来抓人的。”妈说。

“不知是谁给乡上打了小报告?”爹愤愤地说。

“现在的人不一样了,好多人都变了,变得让人害怕。”妈叹了口气。

“幸亏老邱他们没有回来,否则就麻烦了。若没有生,娃娃肯定保不住,若生了,不知要被罚多少。他们家的条件本来就不好。”

“我们老百姓咋就这么难呢?谁都可以拿捏我们,不把我们当人看。”妈发起了脾气。

“在娃娃面前胡说啥呢!”爹瞪了一眼妈。

“邱婶生完孩子来呢,还是到家里生?”我好奇地问。

“这样子能回来吗?只能生完再回来。”妈说。

“最好把孩子也留在那边,让亲戚帮忙照看。”爹无奈地说。

“唉,他爹,你这办法好。他们找不到娃娃,无凭无据也不能罚啊。我明天就去找邱萍她叔,告诉他这个主意,让他给他哥嫂写封信。”妈喜出望外。

“你多啥嘴呢?老邱走的时候我已经给他说了。”

“唉,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这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娘们瞎嘚嘚啥。”

“哼,就你能行!”妈有点不服气。

“怪不得邱萍说她爹妈要一两个月后才回来呢。”我说。

“这样也好,省得早早回来又罚又打的,还是躲在外面好。就是苦了这两个孩子,像两个没娘娃,怪可怜的。”妈有点难过。

“我明天过去看一哈,”爹说,“不知他们家的炉子收拾好的没,转眼天就冷了,得生炉子了,不能让两个娃娃挨冻啊。”

“明天我们吃肉,”妈说,“雅文,你早晨去把邱萍和她弟弟叫过来。”

“好啊。”

不久,天气明显转冷。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飘落,来得比往年早一些,更凶猛一些,像要把这个世界冻着似的。

家家户户都生起了炉子,邱萍也在几天前生起了炉火。炉子可以取暖,做饭,烧炕,使冬天不那么难熬。

我爹隔三差五就去邱萍家看看,村长爷爷也常过来,毕竟邱萍还是个学生,有许多事情还不会做,况且又是个丫头,力气有限,好心的大人们总是放心不下。

一个月后的一个夜晚,天又下雪了。我和杨花都在邱萍家,围着火炉烤土豆吃。突然,们被推开了,进来了一个雪人,把我们吓了一跳。

“萍萍,是我。”雪人说话了。

“爹,是你啊!”邱萍惊喜地喊了一句。

“快,把你妹妹接着,她睡着了。”邱叔一边说一边解开大衣,从怀里抱出邱萍的妹妹。我和杨花赶紧接着,小丫头睡得正香,一直没有醒来,我们把她轻轻放在炕上,让她和她哥哥睡在一起。

邱叔抖动衣服,身上的雪簌簌落下,顷刻间化成了水,地面变得湿漉漉的。他从一个大包里取出了一个红布包裹的小盒子,放在了小桌子上。

“爹,那是什么啊?”

“先别问了。”

邱叔黑着脸,自从进门他就没有笑脸,我们原以为是冻的。

“妈呢?妈怎么没有回来?”

他没有做声,眼睛里好像泛着泪花,抱起小盒子,出去了。我掀开门帘看了一眼,他走到上房了。

看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劲,我和杨花就回家了。

爹妈还没有睡,一直在等我。我把情况给他们说了一遍,爹皱着眉头说是不是发生不好的事情了,感觉不对。妈倒说没什么不对的,邱萍她妈没有回来,因为还没有出月子,女人不出月子是绝不能外出走动的,否则,会落下病的。

“你说你看到了一个小盒子?到底多大?”爹问我。

我用手比划了一下。

“是用红布包着的?”

“就是,用红绸子包着的。”

爹沉思了片刻,表情严肃。

“好了,你赶紧睡去吧。”爹严肃地对我说。

第二天早晨,我正睡懒觉,妈急促地敲门,催我赶快起床,说大事不好了。我吓了一跳,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赶紧穿好衣服,来到了书房。

“妈,发生什么了?出什么事了?爹呢?”我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

“雅文,不好了。邱萍家出事了。”

“到底什么事啊?昨晚上还好好的。”

“你邱婶不在了。”

“不在了,什么意思?”

“她死了!”

“什么?死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妈,别乱说啊。”

“我刚从她家回来,邱萍哭得死去活来的。”

“怎么可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死了呢?”

“听说生孩子时难产。你昨天看到的红布包裹的小盒子是她的骨灰,在新疆火花的。你说,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妈深深地叹了口气,眼里充满了泪水。

“不行,我得去看邱萍。”

“嗯,去吧,把杨花也叫上。我看着你弟弟,他还没起床呢。”

我在路上碰上了杨花,她也刚刚听说,跑过来叫我。远远就看见邱萍家门前站了许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她家的院门里有人进进出出。

刚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哭声雷动,主要是女人们的声音,我猜应该是邱萍的姥姥和她的几个姨娘们。院子里有很多人,主要是亲戚们和邱家府上的人。几个屋里都生了火,烟筒里冒着烟气,还嘀嗒嘀嗒滴着浑浊的水滴,像在流泪。我们寻哭声先来到了邱萍平时住的小屋,没有发现她,只看见她姥姥和几个年纪较轻的女人在哭。出来后,我们在院子里碰到了邱萍的婶婶,她告诉我们邱萍在上房。

我掀开门帘,一眼看见了那个红布包的骨灰盒放在上面的方桌上,前面摆了祭品,点了两支蜡烛。邱萍和她弟弟戴着孝,和一个我们不认识的女人跪在桌子前的地上,地上铺了一块毡。

我和杨花赶紧跪倒在了邱萍的左右两侧,各拉着她的一条胳膊。她见我们来了,哭得更加伤心。我们极力劝解,不但没有把她劝住,反而和她一起哭了起来。邱萍的身体不断抽搐,我们紧紧靠着她,用身体慰藉她流血的心。我们的心情一样痛苦,泪水一样苦涩。

直到中午吃饭时,我和杨花才离开邱萍。我回到家不一会儿,爹也回来了。爹说,村长召集邱家府上的人、邱萍家的几个亲戚和队里跟她家关系较好的几个人开了个会,经过大家讨论,最后决定举行一个简单的葬礼,把骨灰埋入地下,让她入土为安,时间就定在明天,星期一。由于邱萍妈妈年纪尚轻,又死在了外面,她的骨灰不能进邱家祖坟,地点初步选在了村西北方的柴湾。

在妈追问下,爹又说了邱萍妈在新疆去世的情况。邱萍的姨娘家也在乡下,离县城很远,邱萍妈生孩子时,只请了个本村的接生婆,正常情况下,这个接生婆完全可以,她接生过不少孩子,但邱萍妈难产,大出血,接生婆手足无措,等大家把邱萍妈送到医院时,大人和小孩都已死了,还是个男孩。

妈抹着眼泪说:

“为了生个娃娃,硬把一个人逼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天寒地冻的。唉!老百姓可真不容易啊!”

第二天,在村里人的帮助下,邱婶被安葬在了柴湾里。

第三天早上,我和杨花去叫邱萍一起上学,初三太关键了,不能再耽误课程。可邱萍说她不上学了,家里需要人照看,弟弟和妹妹都还小,都得上学,她是老大,她有她的责任。另外,她妈的事情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没钱继续供她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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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有喜: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甘肃民勤英语老师。三尺讲台,一身粉尘,一支瘦笔,记录生活点滴,描写所见所闻,抒发心中所想。喜欢陶渊明,祈时光静美,生活恬淡。有多篇(首)小说、散文、诗歌发表于《当代作家》《乡土文学》《驼铃》《阿拉善文学》《胡杨》等纸刊和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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