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维德《变形记》:皮格马利翁故事,一个故事中的故事,一首复活的希望之歌

文摘   2025-01-20 10:36   辽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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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大家分享的是《皮格马利翁效应:从奥维德到希区柯克》第一章的节选(注释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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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与肉


在坦塔洛斯(Tantalus)邪恶的宴会上,德墨忒尔(Demeter)无意中吞下了珀罗普斯(Pelops)的肩膀,众神遂用一块象牙代替了它;如果我们相信这个故事,那么象牙肩膀是如此契合,才让这个重组后的英雄继续活了很久,过着如我们所知那样幸福的余生。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完美的移植物,从最初的一个简单而神奇的假肢,变成了卓越甚至美丽的标志,并且可能是它促成了强大的波塞冬(Poseidon)对这个年轻人的热情。难道那喀索斯不是在凝视了泉水中他那“象牙般的脖颈”之后才爱上他自己的吗?难道萨耳玛西斯(Salmacis)不是因为赫马弗洛狄特斯(Hermaphroditus)的湖中倒影像“一座困在半透明玻璃中的象牙雕像”而爱上他的吗?至于皮格马利翁,则更甚。因为厌恶女性,他制作了一座象牙雕像,并爱上了它(参见附录)。为什么如此明确地选择这种材料?象牙在故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或许,它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比喻,指向某种模糊的事物,某种介于理想化身和梦想物质之间的事物。不过,这是不大可能的,因为与奥维德神话的诗歌表述方式有所不同的其他文本也提到了它。例如,亚历山大城的克莱门特(Clement of Alexandria,公元150—211年)引用斐洛斯提法努斯(Philostephanus,公元前3世纪)的话,并这样讲述了这个故事: 

就这样,塞浦路斯人(Cyprian)皮格马利翁被一座象牙制成的雕像迷住了;这座雕像是阿芙洛狄忒(Aphrodite),她全身赤裸。仅仅是外形就使得这个塞浦路斯人心醉神迷,并拥抱了这座雕像[synerketai to agalmati]。


在这个例子中,我们应当注意到,皮格马利翁并没有自己制作神像,而是爱慕一个早就存在的神像。这就给予了如克莱门特这样的诠释者一个机会,使他们可以带着浓厚的基督教道德观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在阿诺比乌斯(Arnobius,约公元300年)的文本中,其个人见解与考量背后的原始来源甚至愈加难辨:

斐洛斯提法努斯在《塞浦路斯传》(Cypriaca)中讲述塞浦路斯国王皮格马利翁爱上了维纳斯的雕像,就好像它真的是一个女人一样。这座雕像自古以来就被塞浦路斯人认为是神圣的,并为他们所崇敬。皮格马利翁的思想、灵魂、理智之光以及判断力全都变得盲目,在他的疯狂中,好像这座雕像是他的妻子,他举起神像放在沙发上,与她结合,拥抱她、亲吻她,他想实现这些由欲望的妄想而生的行为,却只能对现实感到失望。

值得注意的是,在提到皮格马利翁神话的时候,基督教的诠释者并没有直接评论奥维德,而是评论他的文本来源。在我看来,他们这样做,并非因为他们可能不知道这位拉丁诗人“伟大的嬗变术之书”,而是因为在早期的版本中,有一个在奥维德那里消失了的,或者说被完全重构过的元素:故事中两个人物的身份。在斐洛斯提法努斯的版本中,皮格马利翁是塞浦路斯的国王,他爱的对象是一座维纳斯雕像,他们的“婚姻”重复了国王与女神之间古老而神圣的结合。对基督教的评论家来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书写古代拟像所代表的危险。不只是克莱门特,阿诺比乌斯也把皮格马利翁的故事同普拉克西特利斯(Praxiteles)围绕克尼多斯的阿芙洛狄忒(Cnidian Aphrodite)编造的传说联系在一起。据说,这座雕像对年轻男子有巨大的吸引力,以至于他们会“和石头交合”。奥维德给早期神话带来的变化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它最初的负载,并导致了一个重大的转变。皮格马利翁不再是国王,雕像也不再代表维纳斯。或者,更确切地说,两个人物的身份被置之不语。奥维德也没有指明皮格马利翁是一位“职业雕塑家”:没有提到他的其他作品,他唯一的雕塑就是他的“象牙处女”这件特别的创造物。他创作此雕像的意图必须置于他独身的背景下(奥维德的赘述——“他一直未婚”[sine coniuge caelebs]——无疑强调了这点)。皮格马利翁式的创作首先是一种孤独而奇异的行为。其在《变形记》整体布局中的位置是重要的,在许多场合,它与作品中其他故事的关联性都得到了突出。第一个关联位于文脉上,奥维德让俄耳甫斯(Orpheus)在爱人欧律狄刻(Eurydice)因其粗心的凝视而石化之后悲唱,皮格马利翁的故事情节就设定在此传说中。这是一个故事中的故事,皮格马利翁的故事作为一首复活的希望之歌出现在这里。一个更加紧密的联系将获得生命的雕像与前述故事情节连接起来,而它实际上充当了一个序言。在那里,亵渎神的妓女,“不洁的普罗珀蒂们”受到惩罚,变成了石头。对皮格马利翁来说,她们作为反例(in malo)代表了女性的厚颜无耻,因此他可以坦然地承受孤独和随之而来的一切。他要创作的圣女像(virgo)因此具有替代价值。这座活化的雕像与石化的女人相对应,不过是以一种挪用和反转的方式。在关于普罗帕蒂们变形的简短段落中,有一个元素值得特别注意。奥维德明确提到了一个“最小突变”(minimal mutation)的例子:这些无耻的女人甚至在(受到惩罚)变形之前,就已经变成了“几乎石头一般”的样子: 


由于她们的羞耻心消失,脸上的血色也凝固,只需微小的变化,她们就变成了顽石。(《变形记》10.241-42)

在石化的隐喻层面和石化的惩罚结果之间存在着一种平衡。在“序言”与后续“故事”的对称中,“微小的变化”(paruo discrimine)的主题再次出现,但被修正和反转了。至少就奥维德的呈现方式而言,得益于雕塑家的技艺,雕像在(因神的旨意)被赋予生命之前,似乎就已经是“活的”(quam vivere credas)一般。奥维德在此使用的第二人称描述已经被注意到,而且这种使用是有原因的。“你会说她是活的”,这种直接的称呼方式把读者转变成了一个偷窥者,一位对描述仿真和创作的情色场景享有特权的见证人,尽管这个转变的过程缓慢而费力。奥维德用了五十四节诗来描述这场“变形”,这一事实很有意义,尽管已有许多重要的研究,但仍有一些元素难以解释,有待破译。仍未解决的是皮格马利翁的雕像所用材料的问题。斐洛斯提法努斯说它是象牙的,奥维德也如此坚持,他六次回到单词“象牙”(ebur)或象牙的衍生词上。这一坚持似乎并未引起他的评论家们的重视,他们在无法简单地回避或低估材料问题的情况下,对该问题大多不太重视。另外,弗朗兹·波莫尔(Franz Bömer)在对《变形记》的精彩评论中,认为材料的问题“无关紧要”。这是一种非常谨慎的方式,但也可能有其好处。因为材料问题一旦被公开讨论,难题就会接踵而至。我选择了一条更具风险的道路,因为我更希望看到奥维德的选择(他的著作来源)背后那别有意味的意图。把他的暗示看作一种单纯的诗意幻想,并用大理石代替象牙——如同后来许多评论家和插画师所做的那样——是在糟蹋奥维德的故事。然而,把它视为一种有意的选择,则开启了丰富的可能性。诚然,促成这种转变的第一要素是艺术家“非凡的技艺”(feliciter arte)。这种技巧不必同坚硬的石头相搏,而是可以应用于更加柔软的材料,或者说,更温暖的介质。皮格马利翁的作品在于用象牙,也就是用骨头拟仿肉体。在这个故事的第一段中,“化身”明显且不可避免地是不彻底的,需要采用其他的策略来实现它。在重温它们之前,我们必须处理一个重要的难题:正如奥维德所描述的(用雪白的象牙雕刻出一个人像[sculpsit ebur/formamque dedit]),用象牙造型的行为并不适用于真人大小的雕像,就像斐洛斯提法努斯和他的评论者们所提到的那样(他们很可能提到的是一个象牙嵌金的合成作品)。皮格马利翁的雕像用象牙雕刻成形,必然是一个较小的雕像。然而,在奥维德的故事中,一些基本的描述是缺失的,因为作者没有解释随之而来的双重“变形”奇迹,这个奇迹不仅意味着从“骨”到“肉”的转变,而且最重要的是,尺寸的神奇增加,使得一个小小的雕像变成了具有人体尺寸的替身。皮格马利翁神话——一块象牙变成“女人”的故事——依赖于一种非同寻常的辩证法,它既被展示为仿真的神话,又被展示为想象投射的产物。

 图1(左)  雕像,女性裸体,希腊化晚期,11cm×4.8cm

 图2(右)《皮格马利翁》,为《奥维迪奥·马乔雷》(Ovidio Maggiore)绘制,约1400年,6.8cm×8cm


材料问题很重要,值得进一步关注。关于皮格马利翁故事的书面资料和图像资料寥寥无几,并且后来的大多数描述都倾向于回避棘手的问题,即“变形”现象以一种绝对的方式所暗示的“尺寸变化”(图1、图2)。描绘皮格马利翁正在塑造或展示一座小型雕像的例子很少见,但它们确实表明了,这一选择并没有完全被淘汰。例如,一位匿名的中世纪插画师忠实于奥维德文本的精神,还原了小雕像与它的创作者之间的比例(图2)。不过,似乎是为了消除人们对这个正在与玩偶对话的大胡子工匠身份的怀疑,插画师发觉有必要加上皮格马利翁的名字。

  图3(左) 阿提卡的葬礼石碑,公元前4世纪第一季度

  图4(右) 玩偶,约公元前160—前150年,象牙,高9英寸(23cm)


如果皮格马利翁确实是一座小雕像而非(人体大小的)雕像的创作者,那么这座小雕像是什么样子的?它的用途是什么?奥维德告诉我们的(或者,更确切地说,没有告诉我们的)可以而且必须由猜想补全。象牙小雕像是在地中海流域发现的最古老的雕像之一。我们不能真正赋予这位拉丁诗人考古学家的特征,但同样地,如果人们未能考虑到这些变形所依赖的古代信仰的重要基础,那么奥维德的“变形”的许多重要方面可能会被忽略。整个系列的雕像,大多数来自希腊化时期,记录了小型的、通常是裸体的女性雕像的存在(图1、图3)。它们经常出现在为纪念年轻女子而立的石碑上,因此偶尔会与玩偶混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模棱两可的物品确实同时涉及了两种不同的范式:完整尺寸的雕像,以及玩偶。它们与完整尺寸的雕像一样,强调了对女性身体特征的精心塑造,而它们的尺寸只有玩偶大小。在年轻女子的墓室中发现的真正的古代玩偶,通常由赤陶土制成,但有时也有象牙或木头的(图4)。一个额外的元素弥补了造型上的限制,即四肢的衔接。这些属性似乎是互补的,因为造型(模仿仿真的一个元素)和衔接(机械仿真的一个元素)都试图以各自的方式模拟生命。关于这些小雕像的实际用途,学者们已经有了很多论述,在此不必赘述。然而,毫无疑问,它们自带的祈祷与安抚特性把它们同其他类型的护身雕像联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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