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务入门必看——合同撰写的方法

文摘 2024-11-06 12:00 山东

什么是合同

合同（Contract/Agreement）是民事主体之间设立、变更、终止民事法律关系的协议。

古语云“立字为据”。作为一种古老的法律文书，合同在中国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周朝，称为“书契”，也称“质剂”、“傅别”。无论哪个名称，通过文书的记载事项约束各方，供各方留存，作为履约依据和诉讼证据，是合同的应有之义。

在如今的民商事活动中，当一方与相对方就一项交易达成了初步意向，往往一方委托律师为其撰写合同，另一方委托律师审阅并修改合同，再历经合同谈判最终定稿。在复杂交易中，通常还需要多份合同组成一套交易文件。究其实质，法务撰写合同应当为客户实现三个目的：梳理交易过程、界定法律关系、防范法律风险。

什么是一份好合同

一份好的合同应当具备实用功能（准确、逻辑、规范）又兼顾客户体验（简约、流畅、工整）。

（一）准确，指条款的遣词造句能精准地呈现交易各方的意思表示，表意唯一和确定，尽可能减少歧义；

（二）逻辑，指条款之间勾稽关系正确，合同内部机制不存在重叠或冲突，又全面覆盖交易的各个细节；

（三）规范，指条款和机制的设计，基本符合行业惯例，遵循此类交易的市场通用原则，维持相对公平；

（四）简约，指合同中除必须的法言法语及行业术语外，尽量使用简洁的表达方式，减少无意义表达和同义反复的情况；

（五）流畅，指合同中尽量使用平实的语言叙事，尤其对于整个交易按照易理解的思路，理顺行文和表达；

（六）工整，指合同全文注重格式，标题、序号、标点、字体使用规范，有效分段。

撰写合同前的准备

初入职场的法务常犯的一个错误：在不理解交易背景时就开始起草合同。事实上，合同撰写中的返工往往源于准备工作的疏漏；换言之，撰写合同前充分的沟通、思考、研究及梳理，可以极大地提升合同撰写效率，有助于写出一份“好合同”。如上文所说，法务的工作价值除了规避风险，还需要在此基础上促成交易。

（一）构建交易结构

在撰写合同之前，充分了解交易的背景，包括交易各方的主体性质、交易标的资产及各自的主要诉求，是一项极为重要的工作。在复杂交易中，法务还需要加入其他中介机构一起从多个维度为公司评估交易结构。例如，在股权交易中，不同的交割方式会实质影响公司的资金成本、税负成本、合规成本、时间成本。在这个阶段，法务和业务通过深入的沟通，不断澄清商业目的，对齐商业诉求，再就交易结构进行取舍，以粗线条逐渐勾勒核心交易步骤及商业条款。

（二）界定法律关系

交易结构可能对应一种或多种法律关系。以融资交易为例，简单的融资交易实质是一项借贷法律关系，为了缓释债务人的信用风险，也常引入担保法律关系，两者又形成主从法律关系，进而影响合同的体例安排。在这个阶段需要法务通过演绎推理的方式，将交易结构转换成特定的法律关系中。这个过程，实际上也是由商业思维向法律思维切换的过程。

（三）进行法律研究

确定了交易所涉的法律关系，接下来需要进行法律研究，梳理交易双方各自的权利义务。这里介绍两种常用的思维方式，用以拆解法律关系中所涉的法律问题，也可以同时运用，交叉验证。

1.模块化思维：交易主体、交易标的、交易行为。

交易主体是否需要取得特定资质或额度，是否需要审批、备案后方可参与交易？

交易标的是否存在权利负担或者其他影响交易进行的合规瑕疵？

交易行为是否受限于特定的合规要求，进而也需要完成审批、备案等程序？

2.时间轴思维：签约前，（签约后）交割前，交割后。

签约前：各方存在哪些阻碍交易进行的事项、重大风险需要在签约前得以解决。

交割前：各方就交易分步骤实施，需要在交割前完成哪些事项（也称先决条件），例如担保完善、账户设置、价款分期、质量测试。

交割后：各方的持续义务，一方面承接交易进度的后续步骤实施，另一方面思考违约事件、违约责任及争议解决方式。

完成上述工作后，法务可以形成交易结构图并记录交易步骤，作为阶段交付物或留存作为工作底稿。在复杂交易中，法务也可以准备一份条款清单，推动各方签署并开展后续的工作。

（四）形成条款清单

条款清单（Term Sheet）在投资交易中十分常见，事实上它可以适用于各类交易，通过条款清单对交易的重要条件进行原则性约定，是一个非常好用的工具。以投资交易为例，条款清单一般包括如下内容：

1.核心商业安排：本次交易的要素，包括目标公司估值、投资价格、投资方式、交割进度等；交易完成后的商业安排，包括业务合作、投资人资源的注入方式等。

2.核心权利义务：投资人的权利，包括收益分配权、经营决策权或人事任免权。目标公司及创始团队的义务，包括过往经营风险的陈述与保证，未来的业绩承诺，特定情形下的回购或补偿等。

3.其他条款：交易费用承担、保密义务、担保措施、排他性条款、适用法律及争议解决等。

条款清单，可以记录交易各方阶段性的共识，斜街后续的合同撰写。实践中，虽然条款清单仅将保密、排他、争议解决的约定设定为具有法律约束力，其余条款无法律约束力，交易各方也愿意签署条款清单，确立合作意向加强信赖关系，进一步推进尽职调查及后续工作的开展。

撰写合同的方法

除了解交易结构并分析技术细节，实践中还需要了解公司对于交易的基本立场，例如双方的谈判地位，交易的紧迫程度。这些可能不会影响合同的条款，但会影响合同模板的选择（语言风格、篇幅长短）。

（一）选择合同模板

选择一份高质量、高匹配度的合同模板能让合同写作事半功倍。合同模板有以下几种来源：

1.政府部门：为办理工商变更登记或担保登记之目的，通常相应的政府部门会在网站上公示合同模板，并要求企业在办理时提交采用标准模板书就的合同；除了这类情形，政府部门基于职权也会推荐参考的合同文本，如深圳市经贸信息委网站提供的《合资经营合同》、《股权转让协议书》等范本文书；

2.行业组织：如中国银行业协会发布的《银团贷款合同示范文本》、《国内双保理业务合作协议范本》；

3.过往相似交易：询问团队高级的法律顾问，在既往交易中使用的类似文本，当交易结构具有相似性的，就可以借鉴使用；

4.法律法规：对于合同要素的约定也常见于法律法规的条文中，例如《专利权质押登记办法》第八条规定，专利权质押合同应当包括以下与质押登记相关的内容：（一）当事人的姓名或名称、地址；（二）被担保债权的种类和数额；（三）债务人履行债务的期限；（四）专利权项数以及每项专利权的名称、专利号、申请日、授权公告日；（五）质押担保的范围。

前文还介绍了一份好合同应该是什么样的。带着这个标准，结合前期准备工作和已经形成的条款清单，从上面这些来源中，我们就能筛选出一份好的合同模板。

在银行的信贷交易中，长久以来亚太贷款市场公会(APLMA)的合同模板被奉为经典。在海外的商事活动中，银行融资是一项古老的交易，历经几十年的打磨，APLMA的合同模板沉淀了无数的银行家及律师的经验，满足了一份优秀合同的实用功能（准确、逻辑、规范）及客户体验（简约、流畅、工整）。

模板的篇幅约60页，开篇的10页是定义和释义，对于全文中用到的概念进行集中定义，并且定义词之间形成勾稽关系，一个复杂的概念可以关联2-3个定义词予以解释，定义词准确全面，彼此没有重复冲突，全文无一词遗漏也无一词多余。

第10页至第30页是交易结构的描述，按贷款业务的全生命周期进行写作，将贷款额度、利率、用途、提款条件、放款方式、还款方式、相关费用一一说明，并且列示了贷款的主法律关系与担保的从法律关系，承接“条款清单”中的“核心商业安排”；第30页至第40页，是对于贷款业务相关的权利义务进行描绘，包括贷款达成时的事实陈述，贷款存续期内的持续承诺，违约事件及应对方式。截至这里，“条款清单”中的“核心权利义务”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第40页至最后的内容就是常用的杂项条款，APLMA的合同模板考虑到银团贷款中的债权人转让，对于当事方变更的情形做了特别完整和可落地的约定。

区别于传统合同设置“甲方权利义务”和“乙方权利义务”的做法，APLMA的合同模板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地方在于全文没有设置任何一方的“权利义务”条款，却将当事方的权利义务融入各个条款中，草蛇灰线，丝丝入扣。事实上，当你在其他合同模板中撰写一项甲方义务，免不了对应着乙方的权利；撰写乙方义务也有相应的甲方权利。试问一份合同，什么不是甲方和乙方的权利义务呢？

（二）完善合同条款

在合同模板中，填入本次交易的机制。继续以APLMA合同模板为例，通常我们需要修改的部分集中在第1页至第30页，与此同时，将合同模板中不适用的内容删除。在完善合同条款的过程中，需要时刻关注公司的立场和诉求，尤其斟酌合同模板中的标准条款，判断是否适用于本交易，是否对公司有利，是否显失公平，是否符合市场实践，并做适当调整和修改。

在撰写初稿中，某些条款可能存在弹性空间的，并且在前期沟通时业务并未就这一细节思考和表达立场，此时可以设置批注向业务充分说明本条款不同形态带来的法律后果，供业务权衡后确定解决方案。

（三）合理设置附件

根据合同正文的需求而设置附件。通常情况下，合同附件可以是1-2页的独立法律文件，例如贷款协议的附件可以设置提款申请书（模板），其目的是载明合同正文中提到某个操作的内容及形式要求，便于实务落地。

合同定稿前的工作

合同初稿的撰写往往需要对合同模板进行许多调整和删减，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因此在初稿定稿发出前需要多次审阅。建议一边通读合同初稿，一边将合同条款标号批注到“条款清单”中（Annotated Term Sheet），目的是确保合同初稿已经充分、准确地反映公司所要求的全部商业要素。

合同定稿前需要多次审阅，也可以请团队的其他法务同时（Fresh Eye）协助进行全文通读（Proof-reading），对错别字、语言、翻译、援引、格式和排版进行全面的检查，常见的检查事项包括：

（一）定义词：关注同义的近义词，例如“工作日”和“营业日”，通常选择一种表述后需要全文统一；

（二）标点符号：选择半角或全角中的一种，保持全文统一；

（三）条款序号：编号连续并且层级准确；

（四）页码：通常封面和目录页不标注页码，从正文页开始标注页码，附件从头开始标注页码；

（五）待定事项：清理在撰写过程中遗留的事项，例如填写签署日期后文字两侧的待定方框需要删除；

（六）格式：字体、字号、颜色、行距、间距、页边距；

（七）文档编辑模式：使用修订模式，通常用于向业务和对方公司展示本轮的修订或者对特定事项的回应，使用清洁模式便于推动项目进程，根据文档的用途选择对应的模式，也建议在文件名中提示文件使用的编辑模式。

最后，再次铭记一份好合同的标准：准确、逻辑、规范、简约、流畅、工整，以此十二字，精益求精，也作为本章节的结尾。

【往期链接】《公司法务入门必看——法务基本职业方向与技能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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