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丨长篇小说《诗鬼李贺》第四十章

政务   2025-01-02 19:08   河南  



第四十章

自打巴童回往昌谷,李贺的心思便重起来。白天在斋坛当值,再也不能静心一处或独自散步,专注于一片残叶,一只寒虫,一抹絮云,一丝闪念,他心里已是充满了乱糟糟的冲动。他想象着权德舆作为一朝之相的威仪,自己是一棵大树下的藤蔓,会依附着大树得到许多庇佑,做官的感觉会使自己再不羞于许多无端的尴尬,而得意春风;他也能想象出母亲和玉烟对自己希冀的容颜下隐忍着为凑足贽仪银两而卖田赊地的揪心,而他的官衣又会使她们眉开眼笑;他想象着未来的自己也会轩车蟒衣,出将入相,施展抱负,建功于世。

这些胡思乱想使他心绪不宁,急于将封闭的自己打开与人沟通,了解别人拜门子送贽仪之道。他开始关注其他同僚的举动,做些姿态和一干皇孙龙脉混作一处。他的突然变化被这些颇识世故的同僚一眼看穿:这个孤僻傲世的昌谷小儿也闻风而动了。这些皇族脉息平日里玩世不恭,与那些纨绔子弟没甚区别,但在这奉礼郎任上,都是属于衰败一脉,志大才疏者多,任谁都是揣着腾达之心。所以,修德炼才者鲜寡,投机钻营的门道却是五花八门,早就备好。当然,这毕竟是买官贿宦的勾当,自己的鼠门狗道包裹得严丝合缝,闭口不谈,却把道听途说来的他人的狗苟蝇营之事说得绘声绘色,如己亲历。李贺扎着耳朵听了不少走门子备选,销银子买官的手段,暗自在心里惊叹,惊这些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对仕途前程也甚是热衷;叹的是自己满腹才学,却不如他们精于此道,谙熟仕途机巧;不解的是那些个高官贵主们食邑享禄,竟也做如此不齿之事!

一个叫李进的皇孙,据说入仕前是宫里抬銮驾的一介轿夫。平日里粗言蛮语俗不可耐,李贺对他不屑一顾,当然他对李贺也是不以为然。就是此等人也放言:已有贵主为他谋得县尉一职。言外之意备选之事已是吃下定心丸。李贺见他举止一副踌躇满志的做派,言谈阔论高声大气,与这太常寺里的主官也能说笑邀酒,不敢不信。一日相坐,李贺谦辞讨教。他见李贺一反常态,肯屈尊与他聚做一处,且颇有兴致,便讥笑道:“贤弟乃名满天下的大才子,此次必被推为咱这庙中同僚的首选,胜券在握,却来看我等投机钻营的笑话,是忘了同宗之谊么?李贺自嘲道:“兄长莫要戏弄于我,备选之事我尚被蒙在鼓里,哪里有胜券可操?还求兄不吝赐教,使贺得些经验,以备后用,才真是念同宗之谊呢。”李进与李贺耍嘴斗舌一番,见李贺果然甘受奚落,还诚恳谦虚,方才得意。对李贺卖弄道:“做官之人便只想做官,做诗文之人也想做官,做了官还要做诗文,一心二用便做不好官。贤弟醉心诗文,却忽视了备选之事,还不似忘了一日三餐么?读书人靠科举入仕,世子靠恩荫得官,科举与之恩荫就好比进宫的腰牌,入了宫门还有甚用?做官有做官的道,你的那位韩愈老官儿诗文做得好,仕途之上却净栽跟头,如何?作诗著文实在误人。”若在往日,有人敢在李贺面前妄自菲薄恩公韩愈,他非与之交恶不可。但在此时,心中不快也不好发作,忍了气在肚子里。说道:“韩公是弟的恩公,暂不论他。兄长的长处可否相授一二,使弟也能如法炮制,施展一番。”那李进得意道:“我的手段也是官场上的一般伎俩,缺什么送什么,爱什么给什么,不外乎‘财色’二公,也无甚妙处。不过,除却此二公世上还有何妙物能使得人见人爱?能有此二公,所向披靡不足为怪。贤弟若不信,不妨一试,绝对比你的诗文受人赏识。你想做什么,立竿见影,心想事成。”李贺道:“这些我也知道一些,倒不知兄长所言得如此普遍,是兄长危言耸听,还是我孤陋寡闻?”李进笑道:“当然是你孤陋寡闻,少见多怪。街巷里的总角小儿都知道千里做官只为吃穿,你还是九品奉礼之身,难道不食人间烟火?”李贺道:“如果真是如此,还真如兄所言,做诗著文有什么用处?倒真不如拉一车银子来京,用处还大些。”他说这话是想到了韦仁实,想起了韦仁实拉的那一车银子。自己当初还觉得可笑,现在看来是自己可笑了。李进见李贺不与自己辩白,一脸悔色,怕是自己的话语伤他太重,忙解释道:“愚兄所言虽不入贤弟耳,却也不是有意作践与你。以弟之才华能与我等为伍?你不信,我也不信,任谁都不会信。可就在一起共事为官了。人事之怪是见怪不怪,同是李氏一族,有人入宫坐殿,有人推车挑担,不可说!贤弟满腹经纶,泼天的才华,声名不能说不大,授予奉礼郎之职着实委屈。可有时名声大了也会误事。我等无才华可倚,不得不仰人鼻息,暗中使些勾当,以图上进。弟就不同,做低俯小的事能弄得来吗?就是有贵主喜欢你的诗文,有些读书人斯文风雅的交往,诗文不会替你说话,开口要官还不失了体面?银子却是会说话的,你不张口,收银子的主也会心知肚明,了你的心愿。不瞒贤弟说,愚兄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咱这庙里的同僚识的字加在一起也不会比你多,可销银子买官的勾当都比你精通。太常卿府你走动过吗?主官宅第去了没去?还有几个要紧的长官都拜过了?少一份贽仪你就多一个绊磕,没有卖官的大人哪有买官的小子?”李贺听罢,道:“兄长的话听起来似有一番道理,但我离家以来,也算是经见过几个大官,以我所见也不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由得对李进刮目相看。平日何时高看过他一眼,觉得他们一干人尽是不学无术的放浪之徒,浑浑噩噩的混世魔王,不思上进之辈。自己什么时候都是想着以诗文成就前程,凭着做诗弄文自以为是,现在看来倒是打心底里觉悟到肤浅了。

实际自己早该看出,从杜甫表伯的遭遇到韦仁实的得意,从韩公的起伏到权璩的顺畅,无不有些不为人道的玄机奥妙在里面。李进此等人虽诗文不通,却精于人事之道,也算是歪才。而自己饱学史书,诗名天下,却要与之做同僚,也是自己时运不畅,人事不济。李进的一番话使李贺一瞬间醒悟,仕途之上才学是一回事,人事又是一回事,没有才学可以,但没有人事不可以。他虽然不需要为自己的才学而痛心疾首,但内心的失落难掩。此刻立时想到回往昌谷的巴童,心里空落落地发虚,好像只有家里那正待变卖的田产才是自己唯一实在的希望。

巴童回往昌谷已近月余,人未回转,连音信也不曾有,李贺是在掐着指头过日子。他一天一天算着巴童的行程,算着该是到家了,又开始揣摩母亲的心思,母亲是不是舍得卖掉田产?即使舍得是不是又能卖掉?那些田产又能值多少银子?若是卖不掉田产母亲会不会先为自己筹借,打发巴童早来长安?他还担心巴童在路上会弄失了银子。总之是在焦虑不安中一天挨着一天地期盼等待着。

权璩已为李贺的事前后谋划好了,讨来父亲的手书,带着李贺先去太常卿府衙拜过,再见几个要紧的官员,连先前曾经捉弄过的太庙里的主官也考虑到了。权璩说有父亲一分面子在,这事情无甚大碍。吏部备选再疏通一下,选任便大功告成了。李贺也信权璩的话,毕竟权相是朝廷重臣,担纲朝政,提拔一个九品小官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但面子归面子,过一个门槛,象征性地一份贽仪还是不能少的。即使权府上可以不用考虑,即使有着权伯父的一份人情在里面,不须太过破费。可仅就是每家都有所表示也需要许多银子,李贺哪里能拿得出?又不能朝权璩去借,只好耐着性子等巴童。这一等便等得脾气走了样,权璩催着他去走动,他也心急如焚,还要找借口拖延,弄得忽儿急躁不堪,忽儿又垂头丧气。形若热锅里的蚂蚁坐卧不宁,又束手无策。他看着别人神神秘秘地行动着就心急火燎,听到一点难辨真假的传言也是忧心忡忡。

巴童终究还是平平安安地赶回来了,在寒天冻地上没明没夜地赶路,人都被折腾得脱了形,手脸皴裂,须发结霜,进门时李贺竟不敢认。等巴童张开肿胀渗血的嘴唇勉强笑着叫道:“小爷,我把银子带来了。”惊得李贺抱了他放声大哭。巴童劝着他也是涕泣不住,陪了一同哭。主仆二人哭了一阵儿收住,李贺起身为巴童倒了碗热汤让他暖着肚子,一边问起家中情形。巴童把在家中所见挑拣着说了一些,又把太夫人交代他转述的话讲了一遍,从怀中掏出一封家书,双手捧给李贺看。李贺接过家书拆开仔细看,见是母亲笔迹,母亲在信中简单说了家里的情况,把他去信中所说的情形又一一询问了一遍,叮嘱了日常起居又叮嘱为人处世,叮嘱了交游来往又叮嘱仕宦之慎,总之是把做母亲的一颗心都捎来了。李贺看罢,唏嘘不已,银子弄来了,母亲在信中只字不提筹措之难,只是关心他的一举一动,这让他感到惭愧不安。

往常的家书中除过母亲的信总还要夹带一封玉烟的信,今日这封信里却不见玉烟熟悉的笔迹,问巴童这是为何?巴童说是太夫人交代,少夫人有恙在身,家中的事情不便搅扰她,所以临走时就没敢去惊动。李贺问道:“少夫人病的是不是不轻?怎么连一纸家书都写不得?”巴童叹了一声,回奉道:“家里惊天动地的赊田卖产,少夫人身虚体弱,太夫人怕少夫人知道了受不住,连我回去都瞒着她。太夫人也是好心,这等大的事要是让少夫人装在心里,还不要了命去。”巴童的这句话竟使他的心里一震,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功名前程不仅是自己一个人的,而是全家人的命!

有了置办贽仪的银两,巴童催促李贺快些去找权璩。李贺倒沉得住气,一连两天闷在房里读书写字,连大门都不出。巴童急了,道:“爷是怎么了?先前是火急火燎地催我回去,如今拿来了,倒像没事人似的?”李贺道:“你知道些什么?我哪里是不急,我是舍不得花这银子,这还不似割母亲身上的肉吗!”巴童道:“爷知道心疼银子是对的,可一会儿急一会儿不急,这不是在折腾咱一家上下吗?为凑这些银两,太夫人急得吃睡不下,嘴上都起了燎煎泡。几天里,骑着驴跑遍了四乡,到哪儿不是赔着笑脸!把咱家的地和婢子家郎都卖了,太夫人为啥?还不是因为爷要做的是正经事,合着太夫人的心。爷真要是把银子花出去了,太夫人才真高兴,爷要在这节骨眼上打退堂鼓,还不生生要气煞太夫人!”李贺道:“你倒要教训起我来了,我难道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巴童道:“我这哪里是教训爷,是怕爷一时失了轻重,太夫人交代说爷经见的少,要我在紧要时提个醒。我也是急着让爷朝好处去。”李贺长叹一声道:“我是心里难受呢,做个芝麻大的小官,才要备选就需花去恁多银两。日后仕途上的路还长,以咱的家底怕是走不下去。”巴童道:“原来爷是为这烦心,真是大可不必。想开了有什么难的,若是当官都要花银子而不挣一文,谁还愿意干这赔本的营生呢?当官的不成天下最穷的人了?可谁见过比百姓还穷的官老爷。连我这当奴才的都知道,花的银子越多,做的官越大,挣的银子更多。二尺高的总角小儿都会唱,‘家有官身一人,一世吃穿无尽’,爷还怕做官把咱家做穷了。”李贺想了想,苦笑着赞同道:“你说的也是常理,只是这样去当官便把这官当俗了。没想到一入仕途便是进了肮脏地界,看来同流合污也是身不由己,在所难免!”巴童道:“爷的心我懂,但我知道当官好,爷明日就去找权相公,把咱该花的银子花出去,还怕咱家卖出去地田产不打着滚儿翻回来?”李贺道:“你倒是想得开,把做官看得和经商一个样,可你却不知道读书之人还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

次日一早,李贺梳洗了就赶着去太庙司值斋坛。在斋坛的值房里,他朝一同司值的同僚打听一份贽仪的轻重。同僚问他备下多少银子?他说从家中取来一千两。同僚摇着头不屑地说,怕是连个常仪都不足以应付,若被选任个好缺,这些也仅够打点几个执事的属官,对主事的主官还要备一份厚的。要想备选升迁,须肯下些本钱,所费不赀,就别枉动心机,免得到时落得个不尴不尬境地。李贺听罢,心想够个常仪也就罢了,不敢说出权相已为他逐个疏通的话,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道:“家父已逝,家中全靠母亲支撑,又无进项,这些银两已是把家都掏空了。够份常仪也罢,只管送去,成与不成只能听天由命。我虽说是初入仕途,可也算是命运多舛,如若老天有眼,也该降恩与我了。”坐过半晌,看滴漏时已近午,拜托同值的为自己应个卯,就急匆匆地赶往南宫衙署去找权璩。

到了南宫,李贺见权璩手头正忙得不可开交,公事场合又不好多讲,便相约在附近一个两人常去的馆子里等。他坐在馆子里,要了一壶热茶,守着炭盆一边烤火一边吃。见有许多地方官模样的官员仨俩结伴,陆陆续续也进来订座,一时闹哄哄的。听说话十有八九都是来京举调备选的,且都已在这里落脚。李贺暗叹这些地方官消息灵通,竟守在这南宫衙口!自己大小是个京官,才有些动作,却还不比这些人快当麻利。再看他们得言谈举止,好像相互之间对来京的目的毫不避讳,且有相熟者调侃逗问更不忌讳,如若这投机跑官是公开的秘密。李贺身形瘦弱,服无亮色,坐在厅堂一角,很不引人在意。待权璩进来时,四下逡巡找他,有几个相识的官员站起来招呼,他才走上去答话。向堂倌要了楼上一间雅座,牵了权璩的手,似跟着上去。

两人坐定,简单要了一些酒食,权璩问道:“前几日催你都不急,今日未催却又急着来见,长吉可是从酣梦中醒了?”李贺道:“大圭兄莫要笑我,不是小弟不识好歹,是有难言之处让我不敢起急,今日来见也是忐忑不安,拿不定主意。”权璩道:“何事使长吉如此为难?不妨说来听听。”李贺叹道:“此事本不该给你说,说出来换作他人会笑小弟不识抬举,可你我情分太久,说了还求拿个主意,以定进退。”权璩见李贺的长眉毛拧成一撮,愁容满面,问:“有什么为难之事,说出来我还能不扶持贤弟,即使无能为力,办法总还是可以想的。”李贺苦笑道:“为难之事现在已是不难,只是小弟心中之难难解。”便把巴童回昌谷,母亲为自己筹银之事前前后后,一五一十给权璩讲了一遍。讲到伤心处,涕泣不住,感染得权璩也是眼泪巴巴,陪着伤情。李贺道:“母亲不管倒也罢了,只不过还做这九品小吏,心里别扭些。可母亲之举恩重得使我不敢承受,即使升调了,这倾家荡产之累如何解脱?如若升调落空,不就活活把一家人害了!”权璩听罢,不敢贸然言语,皱眉思量片刻,才字斟句酌地说道:“贤弟担心不无道理,世上之事能做到十分把握者少有,但因畏而不为便无一分把握。愚兄愿帮你但不能害你,何去何从全凭你自己定夺。”李贺道:“我是来听兄长主意,还求赐教。”权璩说道:“我的话语也只能做旁人言,你只作参考。如今世风奢糜,情轻礼重,为了备选而倾家荡产者不在少数。人言仕途如商,‘赚赔’二字,若无利可图哪还有投机钻营之说?但以我之见,不能以‘赚赔’二字言。如你我兄弟,岂是鼠目寸光之辈?若为利而图,还不失了胸中大志!但因为黄白之物而患失患得困住自己,更不该是我辈做派。家中伯母既已倾家资助你,你再有退却之意,妥也不妥?”李贺道:“我也是进退两不忍,若备选得成,还算不枉母亲期盼,若不成呢?我该怎样给母亲说去!”权璩道:“贤弟言下之意我已明白,你的担心也是我的担心。贽仪赀费不需太多,我陪你一同挨家去拜,备选升迁该不会有大碍。若真遇到有蹊跷处,我再去求父亲出面如何?”李贺道:“真如此当然更好,只是太劳烦伯父。前番我应举遭厄,全是仰仗伯父佑护才得以出仕为官,日后靠伯父提携处还多,真不知今世该如何报答!”权璩道:“家父帮你还不是待见你是一个俊才,为着朝廷着想,哪里有半点图你报答的私念。你也不必在意,我等兄弟情深义重,家父作为长辈,真是出心帮你,也是该的。”一番话说得李贺去了愁容,两人又叙了一阵闲话,说定先去太常卿府上拜望。见时光不早,权璩还要去衙署公干,便匆匆分手了。

出了馆子,天上便零星地飘起了雪花。李贺忽然想到韩愈府上去闲叙,想和韩公对酌畅饮的念头十分强烈。不去想还要回太庙里司值,仗着几分酒力,忘了袭人的寒气,也不雇轿子,顺着街路在漫天飞扬的雪花里畅荡地走去。这是入冬来的第一场雪,让人感受到一股久违了的新鲜气息。走不多时,他那双粗大的黑眉已被雪花染成了白眉,稀落的行人都在躲着雪走,唯有他不急不缓在飞雪中走得自在,显得分外出眼。

去太常卿府拜望颇费了一番周折。上午带着备好的贽仪雇车去到太常卿府第,却吃了闭门羹。原来已有贵主先到,太常卿闭门谢客。等到午后再去,府里留饭待客,酒席未散,还是不能进去。两人不甘心,就在对过找了家店坐着等,直坐到天昏地暗,街两厢的店铺都亮起灯火,也未见门开。第二日又去,门子进去报过,却来回话说老爷立马要上朝,耽误不得,有事改日再来。到了第三日才见,太常卿也不看礼单,挥挥手只管由下人收去,给李贺看座,随手拉了权璩坐在自己近身,亲热地嘘寒问暖。他说昨日候朝还与权相在一起闲叙,今日又来走动多此一举。权相与他可谓是朝中同党,又是他的前任先辈,一句话的事,如此见外岂不生分。又夸李贺才名远扬,权相惜才爱才之心朝中真是无人能比。总之是和蔼可亲,体谅人心。待他二人告辞时,还亲自送到仪门之外,本来已谦恭拘谨的他二人被弄得更是惶恐不安。出门到了街上,李贺还如在梦里一般,不知道该对权璩说些怎样感激的话。

趁热打铁,权璩又陪李贺去拜见了太常卿属下以及吏部几个执事的属官,都一一打点过了,才去找太庙里的主官。那主官已知道李贺也在投门路活动升迁之事,只是不见李贺拜他,今见李贺来请,也不摆架子,一脸和气地朝李贺打听上下打点情况,显得分外关心。李贺向他简单说了一些,递上一份礼单。礼单分明是一份不厚的贽仪,主官大人也表现出十分得高兴,即客气又亲近。告诉说李贺是这次推举自己心中早已选定的人选,哪怕是推举一个人,因公因私都非李贺莫属。因公李贺是天下人共知的才子,论私有权相提携,太庙内谁人能比?李贺告诉他在外面馆子里定了席面,相邀作陪的权璩已经候着等主官前去吃酒叙话。主官听了,一句推辞都没有,十分欣喜地连声应承,忙去整衣换带,出来随了李贺就走。

备选之事有了权璩为李贺上下奔走,一切都显得轻松顺利,无有任何的绊磕。太庙内同僚中已私下传开,李贺的选任已是定局。李贺意识到这一定是主官散布出去的,也不在意,毕竟这是迟早的事,看不出主官有什么坏心思,知道就知道吧!有人神神秘秘地向他道贺,打听内情,他含糊其辞地应对着,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实际心中很有几分得意。在太庙内司值,无聊的时候居多,他也开始到主官那里小坐,一起吃着茶谈些不伤大雅的见闻,或混作一处到外面吃酒听歌,以往那种压抑郁闷的心情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许多的时候他会独自坐着品味这官场的滋味,觉得这仕途既神神秘秘,又味同嚼蜡,还赤裸裸得简单无耻。没有入仕时,把做官看做是性命前程,许多的美好憧憬都在仕途中;入了仕又大失所望,因为所有想象中的美好竟是一片迷茫。备选使他又豁然开朗,却原来这仕途竟是如此!朝中无人难做官,那些难做官的和做官难的都是因为朝中无人,朝中有人想做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自己只要一心一意地守着权相这棵大树,以后还不有的是官做。

李贺马上就要选任他职的传闻也被朋友们知道了。李汉来太庙玩,问李贺备选的事可否有些眉目?李贺想既然庙里的同僚都已传得沸沸扬扬,还能不把来龙去脉告诉给友人,就把事情的整个过程一五一十讲给他听。李汉听了,也为李贺高兴,很快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其他的朋友。朋友之间免不了你邀我约来找李贺讨酒致贺,李贺虽然不好意思把这‘八’字还少一撇的事弄得像真得似的,但毕竟不是无风之浪,又不能拂了大家的面子,只好半推半就,和一干人推杯换盏喝得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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