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立秋。一弯新月似一把光灿灿的镰刀，挂在了幽远的天幕上，预示着人间秋收的即将到来与喜悦。然而它又像一叶小巧的扁舟，在极富动感的朵云轻托之上航行着。秋呀，是一年中的第三季。那东汉语言文字学家许慎在《说文解字》里曰：（秋）禾谷熟也。其时万物皆老，而莫贵于禾谷，故从“禾”；遍地铺金，固又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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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晚上，心情怡然的我，独自一人踱出小区的大门，穿过一条马路，沿着木兰溪岸边朝西走着、走着。此时鲤城的灯光早已次第的亮起来了。不经意间抬眉，但见环着木兰溪大桥的溪滩那一片彩色的灯火，有的倒映在墨蓝色的水面上，随着涟漪晃动着，闪烁着，宛如一串串流动着的珍珠，与那高高悬挂的月牙儿互为映衬，特别的悦目。当我静静地融入那美好的夜景，经过几位垂钓者的身旁，独自一人徜徉在那座颇具现代气派的木兰溪大桥上，完全是一副平静而自然的心态。而当感受到溪水多情地、轻轻摩挲细软的沙滩，发着温柔的“唰唰”声响、晚来的风儿清新而又凉爽地拂着头发的时候，我的心头却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忆昔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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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八岁的那一年立秋，也是这么个晚上。晚饭后征得父母的同意，跟随着邻居朱大叔沿着兰溪岸边，一路踩着树上的落叶沙沙、沙沙、沙沙沙。我俩款款地踱到眼前的木兰溪大桥下的岸边垂钓毛蟹。那时候，这座桥原本是旧桥，比较破，名曰：南门桥。后来被改建创新了，命名为兰溪大桥。天月的微光映在粼粼的水面上，晚风极精致而轻爽地拂着我们的脸。在我们待着的不远处，也有几个钓蟹者在岸边默默地蹲守着。客观地说，我是观钓者，只觉得新奇，有趣；大叔才是主钓者，稳重，沉着。有趣的是，那时候的朱大叔交给我的一个任务是掌管“三箍头”手电筒，负责亮开手电光持续照着垂钓竿头，而且他还特别叮嘱垂钓开始时尽量少说话，否则会吓跑毛蟹的。我认认真真的照着做了。不一会，钓竿顶端接连动了几下，随即竿头一下、一下不停地点着头。朱大叔立马猛一提钓竿，结果钓上来一只大人巴掌那么大的毛蟹来。这时候，朱大叔一边把毛蟹从小钩子上轻轻摘了下来，一边“呵呵”笑地说：“开‘头市’啦，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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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我听不懂大叔所说的“开头市”究竟是什么意思，心里揣测着大叔说话的语气与神态，一定与刚刚获得的毛蟹有关。于是“举香跟拜”般地附和着赞道：“好手气，好手气！哈哈！”继而，大叔将小钓钩又装上一小截蚯蚓（钓蟹的饵料）后举了起来、“忽”地一声望空中那么一甩。乖乖，那垂线又稳稳地落入两米远的水中，缓缓的沉入水底。接下来，似乎没我的事了。乘着空隙，我好奇地打开箩盖子，用手电筒朝着小篾箩照了一照。那光儿迅即穿过箩口照到了箩底。好家伙！正应了古哲人荀子在《劝学》篇里所云：“蟹八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那毛蟹果然按捺不住烦闷，正在攀着箩内壁往上拼命的爬着哪。一见光，它立即做贼心虚般地慌忙松开脚爪，”啪！“地一声八脚朝天跌落箩底，迅即一个“鹞子翻身”转过身来，在箩底啪啪啪啪那边爬过来，继而又啪啪啪啪这边爬过去。它瞪着眼，怒发冲冠，口吐清沫，并且高高举起双螯，仿佛在警告：“别惹我，别惹我，惹毛了，我会跟你拼命的！”“哦，又有了！又一只上钩了，快，手电筒！”大叔兴奋地催促我。“来啦，来啦！”我高兴得不得了，忙不迭地应答着，照做了。“吧嗒！”一声，又有一只约摸大人巴掌大的毛蟹被放进了小篾箩里。我赶紧把箩口盖子盖上，防止它逃走。那小篾箩里马上有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传了出来。是俩毛蟹在箩中又是拥抱又是摔跤？还是先进去的毛蟹“老犯欺新犯”，抡起大鳌凶巴巴地逼着刚进去的蟹退、退、退到一边？我浑然不知。反正手里的手电筒是不允许再次往箩里老是探照的。否则的话，朱大叔是会有意见的。我心里暗暗嘲笑大叔的“迂”，同时也微微佩服大叔的沉稳定力。心中有事还能镇定对付，便是格局；心中有事故意装做若无其事，便是伪装。我与大叔辈份不同，阅历不同，还是闭口为贵吧。夜色愈来愈浓，愈来愈深。抬望眼，那悬挂在西边天空的一弯新月，仿佛有点儿发霉的样子。油蛉在身后草间弹琴，蝉儿们藏入浓浓的树叶底，困倦了，偶或一连发着数十声高高低低的唱。不到三个钟头，收获颇丰，已钓到了半篾箩的毛蟹。朱大叔一边收拾钓具，一边乐呵呵地告诉我：“今晚上运气好得不得了，半篾箩，提着挺沉的，足足有五斤。我告诉你呀，起初第一只、第二只放进去的时候，你得当心，毛蟹会趁人不备，从箩口溜出逃掉的。但当咱们放进去的数量多了，你就不用当心。因为毛蟹们会在里面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互相拖拽拉踩，最终没有一只能够顺利逃走。”好一个经验之谈！朱大叔白天在耕田里辛勤地劳动，一年四季，勤勤恳恳；晚上一有空闲，就常常带着钓具，来到这母亲河边钓鱼钓蟹，给家庭增加一些经济收入。世上劳动最光荣。在这个并非尽善尽美的世界上，唯有像大叔这般勤奋的人会得到应得的报偿，而懒惰，游手好闲，只能招来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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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那碎石铺就的路面，响着我俩“劈啪、劈啪”拖鞋着地的清响。回到家后，朱大叔笑盈盈地赠给了我两只毛蟹，每只足有四两重，作为对我的报偿。我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入配有盖子的大木盒子里。东方的朝阳慢慢的爬起，蓝黑色的天幕渐渐的被金色照亮。
兰溪水哗啦啦奔流向东，向初升的朝阳鞠躬唱歌，宛如靓丽的宫女们参见皇上：“欢迎您啊，亲爱的世界的君王！”早饭后，我把装着毛蟹的大木盒子，捧到了自家大门斜前方的桂花树下坐着玩赏。邻居小玩伴啊胖发、愣头青、“鱼和顶”妹丕闻讯，一蹦一跳地赶了过来，全都聚坐在了桂花树下。愣头青手持两米长的竹竿子。那竹竿子顶端插有一个用铁线拗成的脸盆口大的圆圈圈。圆圈圈上面抹有蜘蛛网用来捕蝉。他把竹竿小心翼翼地靠在桂花树干，生怕弄坏了蜘蛛网。继而他转过头来问：“妹丕，蝉盒呢？”“在这哪。”“鱼和顶”妹丕应答一声，把一个长10厘米、宽7厘米、高5厘米的檀木盒子，当着大家的面打开盖子，盒里装着刚刚从柳树上捕获而来的两只蝉儿。“妹丕，先把你的盒盖盖上吧，大家一起来玩这个。待这个游戏完毕，再进行下一个节目——逗蝉。”说罢，我把自己的木盒盖打开，并排放在了蝉盒的旁边。“哇呀，大螃蟹！”玩伴们惊讶得喊出了声来。但见那只青色蟹壳的毛蟹静静地候在盒中，瞪着眼，嘴里不停地吐缩着清清的小泡沫；那只颜色较浅的毛蟹呢，则呆在了一旁，悠哉悠哉的用双螯往嘴里送着喂料哩。阿胖发见状，嘻嘻笑着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青壳蟹的左眼珠。那左眼珠突然一缩，缩进了眼眶里。继而又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右眼珠，右眼珠是缩进去了，左眼珠又伸出来了。哎啊，好玩得不得了！啊胖发的手指继而像变戏法似的，动作快快的，左眼点一下右眼伸出，右眼点一下左眼伸出，如是者再三。惹得小玩伴们“哈哈哈！”笑个不停，笑得肚子根差点儿生疼啦！啊胖发趁机吐了吐自己的舌头，扮了个鬼脸，笑嘻嘻地又用两个手指头按住青壳毛蟹的背脊。那毛蟹受不住压，八个跪爪在盒底“唰啦啦、唰啦啦！”抓个不停，于是马上响起像骏马奔跑似的有节奏的蹄声，好听得很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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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松开手指的瞬间，那毛蟹恼羞成怒，竖起双螯，瞪着凶巴巴的双眼，恶狠狠地举起两螯（蟹的两个大钳），一伸、一伸地上下升降，像是在抗议。随即，“夸夸夸夸！”地驱动八个跪爪，慌忙横着跑路，意欲逃走。惹得小玩伴们又哄堂大笑了起来。一旁的愣头青顿感手痒痒，咧开缺了一个大门牙的嘴巴“嘿嘿”笑着也来露一手。他叉开右手五指，笼住了那青壳毛蟹的外壳。谁料想，它是角斗士，狭路相逢敢亮剑，燕赵之士雄风起，倏地举起大螯，钳住了愣头青右手的中指头。愣头青疼得杀猪般地嚎叫一声——妈呀！赶紧举起来甩了甩。可任凭他怎么甩也甩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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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际，愣头青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小玩伴们顿时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鱼和顶”妹丕见状，心里“咯咚！”一声：不好，我得救一救愣头青！她迅速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牙签，朝着那毛蟹的小嘴巴轻轻的一扎。那毛蟹被扎疼了，松开了大螯，“嗒啦！”一声仰面掉到了地上，八个脚爪朝着空中乱抓乱扑腾了几下，然后用力一翻，又翻转过身来，“哒哒哒哒！”驱动跪爪逃开了。我一看，赶紧伸出手来逮住，把它重又放入大盒子里，并关好盒盖。我问：“愣头青哥，手指还疼吗？”“疼着哪，现在还像锥子扎一样的疼。不过不要紧。”说罢，愣头青把红红肿肿的指头伸给大家看。小玩伴们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啊胖发关切地又问：“愣头青弟弟，还疼吗？”“没有了，一点疼也没有。”愣头青重又笑嘻嘻地应答道。“那你刚才还疼得杀猪般地嚎叫着，你是怕疼。”啊胖发微笑地揶揄说。“我很勇敢，你看，棒棒哒！”愣头青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回答。“哈哈哈哈哈！”小玩伴们全都开心地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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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的时光一晃就过去了，真是弹指一挥间啊。昔日那“逗蟹”、“逗蝉”、“跳跳绳”、“过家家”等等的游戏，是那么充溢着童真童趣。随着我们的慢慢成长，长大成人后，它们，自然就成为了陈年旧事。然而那一段当年的立秋晚上看捕蟹、第二天早上的逗蟹记忆，却依然清晰如昨。
（杨永生）
作者简介：杨永生，爱好文学创作，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集《丹凤朝阳》，荣获多次国家级、省级散文奖。近三年来在省级、市级网络平台发表文学作品50多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