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洪武
“小武,去小卖铺打点酱油,这是钱和瓶子。”妈妈在厨房里喊我。
我的家乡在冰城哈尔滨南岗区,出家门不远就是个小卖铺。它位于两条街交汇处的土坡上。走上三级台阶,拨开如串串水滴穿成的帘子,一股酱油醋,合着酒和红肠的气味扑鼻而来。小卖铺正对着门的一面和左侧各摆放着一排原木色的货架,货架前方是通长的,和大人腰一样高的柜台。右侧是一扇大窗户,木制的刷着绿油。透过窗子,可以看到一条主街。窗台下放着一张四方桌,配着四个方凳。木地板上红漆已经有些褪色,走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如幼儿穿着的发音拖鞋。小卖铺中央是一个黑色炉子,一截儿发亮的烟囱沿着屋顶通向窗外。对着门的货架后面还有一扇小门,里面是个小仓库。
货架上的东西无非是些面包饼干、糖盐酱醋、烟酒熟食和学生用的文具等。空地上除了堆满了装着空汽水和啤酒瓶子的箱子,柜台前还放有几口大大小小的缸,里面装的是酱油、醋和白酒。顾客来买时售货员用一个舀子和漏斗,装入顾客带来的瓶子里。啤酒有散装和瓶装两种,散装的啤酒放在铝罐里,五角钱给放出一罐头瓶。
老徐正在柜台前喝酒。见我进门,笑着对我说,又来打酱油,家里吃啥好的。他是小卖铺的常客,个头儿不高,偏瘦,在附近菜站做会计。每天下班准时来小卖铺,放下肩上扛着一截儿短棍和棍上面挂着的兜子,要一罐头瓶子啤酒,慢慢地喝。喝完抹一下嘴,付钱,扛起包,悠闲地踱出门去。有时会向售货员要点小肚或是肠收口处溢出来的小肉球做下酒菜。这小球不大,买的人怕占分量都不要的。他拿起来,轻轻地咬掉一小点,细细咀嚼,慢慢品味,再呷一口啤酒,眯起眼来,很满足的样子。
我是不乐意去小卖铺的。一看到小卖铺里好吃的就馋。再有小卖铺门前也是小伙伴们常常聚集的地方。来的小伙伴常常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好吃的。小海妈妈是副食商店的售货员,手中常拿着半根红肠,边走边嚼;小庆爸爸在汽水厂上班,常常右手拿着块白面糖饼,左手拎着瓶格瓦斯。卖灯笼果、山里红、山丁子的小贩也不时来挣孩子们的钱。我家人口多,条件不是很好。没有能拿出手的东西,也没钱买零食,不好意思和伙伴们玩。
妈妈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摸着我头说,现在吃点苦不要紧,好好学习,将来会有出息,好吃的自然就有了。她千方百计给我增加美味。在附近的养鸡场弄来些人家不要的毛鸡蛋,所谓毛鸡蛋就是未孵出小鸡的蛋。放到灶台下的炭火渣中烧,啪的一声,毛鸡蛋裂开就熟了。我不敢吃,看着那混沌的样子有些害怕,她会把烤熟的小鸡腿和蛋黄拿给我吃,喷香的,味道还不错。妈妈小时候在农场生活,认识好多种野菜。她常领着我去采野菜,回来蘸酱吃或是包饺子,很好吃。
转眼又到了冬天。“小武,去小卖铺打点醋吧,今天我们吃饺子。”妈妈在喊我。我跺跺脚上的雪,掀开厚厚的棉门帘进来,小卖铺里一片暖意。炉台上坐着一个正烧着水的洋铁壶,呜呜地响的响。老徐在炉前烤着火,火光映红他的脸颊。
“听我孙子说,你又考了年级第一名,有出息呀!将来一定能考上好大学。不像我孙子,一天就知道吃。来,爷爷给你点好吃的。”
他正在炉子上烤着花生,花生发出吱吱的声响。一会儿翻个面,花生皮变得深红色就熟了,扒拉到一边。稍凉些,抓起来放到手心里,用手来回一搓,圆鼓鼓、白里透黄的花生就跳出来,把皮一吹,递给我。我谢过他,放在嘴里嚼着,喷香酥脆。
透过贴着窗花的绿色木窗看去。小卖铺外,已没有了往日的喧嚣,雪伴着寒风呼呼地吹,像是一定要把冬天这个白气球吹炸。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
“小武,去小卖铺打点醋,今天我们吃饺子。”妈妈又在喊我了。
“好嘞,这就去。”打开家门走出去,一阵凉风扑面而来。
我猛然间醒来,低头一看,被子已经掀开,身旁的妻子和孩子正在酣睡。原来是个梦。
我披上衣服起来,坐在窗前。窗外黑漆漆的一片。朦胧间,我忽然意识到,故乡的小卖铺不在了,妈妈也不在了,过去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身在异乡的我多想再去小卖铺打点酱油和醋,更想听的是妈妈的呼唤。
王洪武,20世纪70年代生人,高级建筑师,现就职于中国石化集团总部后勤服务中心,任工程管理专家。作品散见于《中国石化报》《黑龙江日报》《经济新闻导报》等报刊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