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快乐奏响 春天的花
魔力三分钟
刘霁爽
《少年文艺》2025年第1期
愿籽突然感觉耳朵堵得慌，这才发现车已经进山了。
群山如层叠的绿色屏风，道路在其间蜿蜒穿行。一路都是上坡，所以车开得并不快，可以尽情欣赏风景。初夏山坡满眼的绿色，在透亮的蓝天中，令人赏心悦目。但愿籽此时无暇欣赏。
前两天，爸爸接到一个电话，马上很客气地说着“老师您好”，进了卧室，还关上了门。会不会是葛老师？完了，葛老师准是把期中考的事告诉了爸爸，也许更糟糕……
爸爸超车时按了一下喇叭，把愿籽从回忆中拽了出来。没有音乐，没有交谈，父女间的沉默正一点一点地把车厢里的空气榨干，愿籽把车窗打开一道缝，深深吸了一口气。
回忆再次涌入脑海。
那天课间，愿籽望着肖夏的背影出神，浑然不觉葛老师正朝她的座位走来。肖夏在擦黑板，高举着的手臂在黑色的背景里划出一道道流畅的弧线。当他放下板擦，甩了甩头发，潇洒地转过身来，目光正好和愿籽撞上。愿籽慌忙低下头，就在这时，葛老师用手指轻敲课桌，让愿籽到办公室来一趟。
愿籽涨红了脸，感觉暴露了心底的秘密。
一路上，愿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预感这次期中考试考得不好，尤其是葛老师教的数学，自己还是数学课代表。
葛老师拿出考试卷子，嘱咐愿籽发给大家，原来只是常规操作，没什么特别的事儿，愿籽刚舒了一口气，只见葛老师的手指在最上面的卷子上点了点。
是愿籽的卷子，73分，愿籽一颗心像冰的铁，沉沉往下坠。
葛老师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事后回想起来，愿籽很感激。她把这无言看作一种信任，信任她能独自克服这个困境，困境只是暂时的，一切还在愿籽掌控之中。
可怎么也没想到，葛老师竟然直接联系了家长。
幸好妈妈出差了，这件事落在了爸爸头上。也可能葛老师先联系了妈妈，妈妈工作太忙无暇顾及，或者气得不想理她，等回家再和她算账……接下来的日子，愿籽在脑海中分析推演各种可能。周三周四都平静地过去了，周五吃晚饭的时候，爸爸说，明天带她去官厅水库玩，还会在民宿里住一晚。
又应验了，愿籽长出了一口气。她总结了一个101定律，即使自己想象了100种可能发生的情形，最后发生的总是第101种。
愿籽继续在脑海中推演：爸爸一定和妈妈商量过了，趁着妈妈不在家，他先创造一个轻松愉快的氛围，以游玩为名，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深入，从数学考试说起，再说到早恋对学习的毁灭性影响——如果葛老师除了期中考试还对爸爸说了别的什么，以及如何快速有效地解决问题，为了迎接不远的中考，还有未来的高考。
一枚煞费苦心的糖衣炮弹。
车驶入隧道。
四周一片漆黑，看不到出口的光亮。
愿籽掏出手机，班级群里一片寂静，昨晚语文老师发的阅读书目，孤零零地挂在那儿，无人回复，周末嘛，周一还隔着两座山那么远的距离。
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发现肖夏又换了新头像，这次是自拍的地上的影子。就算影子她也能认出他。愿籽不明白这算什么，一想到他，心里会有一种毛绒绒的感觉，好像心中新长出了很多纤细的触角，又好像多了很多新鲜的伤口，就算最轻柔的微风也能掀起一阵波涛，她比以前更有所感：喜悦，失落，期待，清甜，迷茫，痛苦……黑暗的隧道变成了缤纷的万花筒，她注目其中，体味着自己丝丝缕缕不断变换的心境。
但现在必须心无旁骛，只有向前，向前，学习，学习。
等中考完，高考完，就会豁然开朗是吗？
愿籽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饿了？一会儿下了高速就找地方吃饭。”
爸爸终于说话了。
没想到这么好吃。
路边一家不起眼的农家乐，让愿籽心满意足。普通的摊鸡蛋、小河虾、土豆炖茄子，也没有特殊的调味，但就是比家里做的饭菜香，妈妈管这叫“有锅气”。
等爸爸结账的时候，愿籽先一步走出餐厅。
隔壁院子在路边竖着一个大牌子，写着“富强园艺”，愿籽走近张望。
有什么东西在动，愿籽吓了一大跳。定神一看，是一只脏兮兮的灰狗，被铁栏杆圈在广告牌下面一块狭小逼仄的地方，因为土坡、灌木的遮掩，不容易发现。这里紧挨着国道，很多运货的大卡车不时卷起阵阵尘土，发出巨大的噪音，暴土狼烟的，让人一刻也不想多待。而灰狗要白天黑夜待在这里，从它身边满是脏污的饭盆水盆就能看出来。灰狗应该在有人靠近的时候吠叫，但愿籽站了这么久，它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爸爸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愿籽身边。
“爸，你看它太可怜了。”愿籽指着灰狗。
“这儿不像城里，城里的狗是宠物，村子里的狗都要干活的，养它就为了看门。”
“那也不用锁在离公路这么近，还这么小的地方。”愿籽愤愤地说。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爸爸说，“上车吧。”
愿籽心中不安。
“爸，咱们把它带走行吗？”
“带走？你养它？”
愿籽被爸爸将了一军。养狗是件复杂的事儿，愿籽和爸妈都没这个精力，再说，妈妈根本不喜欢猫狗。
“买了把它放走呢？”
“那就成了野狗，好歹现在有个家。”
“可是它真的太可怜了。”
愿籽想做点什么，又觉得自己无能为力。离开之前，她使劲看着灰狗，希望这样的注目可以让灰狗感到一丝安慰，起码让它知道有人看到、同情它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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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李雅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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