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土

文摘   2024-07-24 07:40   天津  

作者:子贤

“他是我们同村的孩子,只不过比我大几岁。”开了腔的老沙缓缓地说道:“因为他在河里扎鱼的动作与课本插图里闰土在西瓜地里拿钢叉扎猹的样子十分相似,所以大伙儿都叫他闰土。
低头喝了口酒后,老沙接着说道:“闰土他爹手艺很好的,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木匠,打出的家具没有人不夸的。当时各家各户都流行自己打家具,所以那个时候闰土的爹很忙,而那个时期的闰土也是我印象里笑容最多的。”

“记忆中,闰土经常带领我们这帮小屁孩上山,不是采野果子就是掏鸟蛋,要不就是河里捞鱼。我们那后山雨后经常出现不知什么朝代的古墓,现在想想也不是什么大墓,就是当时普通人家的墓穴。我们这一帮人在闰土的带领下,闯过好几个墓穴,我感觉现在我这百无禁忌的贼大胆也是当初练出来的。”

“这美好的时光到了闰土上初中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了。他爸爸在一次抬木料的时候砸伤了双腿,家里为了给他爸治病花光了积蓄,最后也没有治好。而闰土也在勉强上完初中后就辍学了。”

讲完之后,老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们听,就是这首歌。我记得2017年我跟闰土见面的时候,他坐车里听着这首歌跟我说,他的爸爸没有什么散文诗只有一手的老茧。”

说到此,老沙一口干了手中的酒。

“闰土他爸就这样瘫在床上,两年后离开了人世。这个家只靠闰土妈妈一个人苦苦支撑,虽有娘家的支持,但是也过得异常艰苦。闰土作为家中的老大,就像那些电视剧中俗套的情节一样,读完初中就出门打工,以此来分担他母亲瘦弱肩膀上的重担。他先是去了县城做小饭馆里的服务员。貌似好多人从乡村来到城市,或者从国内去往国外,第一份工作都是在餐馆里,不是给人家洗盘子就是当服务员。对于没有文凭、无一技之长的闰土来说,他也不能免俗。毕竟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先活下来才是根本。

当时餐馆附近有一家BB机店。闰土最大的爱好除了攒钱给家里寄去,就是在休息的时候到店里看师傅修理BB机。这开店的师傅也不比闰土大几岁,看闰土对这行如此感兴趣也就由着他看。这维修的师傅并不怕闰土偷学他手艺,因为对于一个只上到初中的孩子来说,维修BB机实在是过于高深的东西。聊过天后,这师傅了解了闰土家的情况,对他满是同情。看闰土机灵聪明,没事就让他打个下手。闰土也很有眼力见,颇得这个师傅的欢心。于是闰土经常在上午、下午餐馆没客人的空闲以及自己公休的时候,来BB机店里帮忙。

他聪明,虽然没系统学过原理,但是一点就透,一说就懂。没过多长时间,他竟然能上手一些简单的维修工作了。维修师傅有一次语重心长地跟他说,让他辞了饭馆的工作来他店里干。现在人们都在用BB机,不愁没有钱赚,而且这也是门安家立命的手艺。闰土仔细琢磨了一下维修师傅的话,觉得在理,就辞去饭馆的工作正式来到BB机店。

心灵手巧的他一边干一边学,成长得很快,有些令维修师傅都束手无策的问题,到他手里都不成问题。他甚至能用回收来的数字机的零件攒出汉显机来。这一下就让维修师傅赚翻了天。

渐渐地,县城的小天地已经不能留住羽翼渐丰的闰土,他辞别了那个带他入行的维修师傅,作为报答,离开的时候他连最后的工资和应得的分成都没要。

阔别了家乡,闰土去了南方,一头扎进深圳的华强北。此时手机已经逐渐取代BB机,闰土站在时代的风口浪尖上,混得风生水起,挖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国内智能机普及后,这家伙觉得国内智能手机已经供大于求,赚不到钱了,于是又把目光投向了非洲。

他漂洋过海到了非洲后,发现这里简直就是智能手机的蓝海。当地人根本没用过智能手机。于是闰土潜下心来,摸清当地的需求。他发现这些黑哥们儿对复杂的应用、强劲的性能等没什么太大兴趣,咱们国内的手机做得再好、应用再多在当地也没有销路。没办法,当地基础设施落后,好多软件根本用不了。他们买手机首先看的就是喇叭够不够响、内存够不够大、电池经不经用,手机耐不耐操。当时国内现成的行货、走私过来的水货没有一个能同时满足这些要求的。于是闰土操持起了自己的老本行,拿件攒机子。其实这些功能要求不需要多么强大的硬件来支撑,甚至旧手机的件拆下来就能用上。这一下让闰土赚了个大发,以至于后来自己在非洲创立了品牌,还雇佣当地知名的歌星影星来为自己做广告,那手机店除了撒哈拉沙漠和交战区没有,几乎已经在非洲遍地开了花。

买卖做大了,闰土就让他媳妇、儿子去非洲帮他。他说,老婆孩子都出去了,母亲也已经去世,他还回不回来就不好说了,即使再回国就不知道什么年月了。”

说到这,老沙把手边的小盒子打开,我和小串儿看见里面是一块手表。

老沙接着说道:“闰土跟他媳妇反复交代一定要让我拿到这个东西。本来他打算有机会亲自交给我的,但是一拖再拖,他怕这次再不给我,等家人们都出国了,恐怕就再也没机会了。”

“这表有什么特殊意义吗?”孙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表仔细看了看,然后交给了老沙。

“当初我上大学的时候用自己赚的钱买了块表。买完后得知闰土要去南方闯荡,我就把表退了,把钱硬塞到他的手里。我还记得当时他死活不要,我就一直跟他说‘穷家富路’。后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又给我买了块更好的表。就是这块。”老沙一边说着,一边拿大拇指轻轻擦了下表蒙子。

“我还记得,是他要动身去南方的那天早晨。给完他钱,我们俩就像小时候一样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他跟我说他昨天晚上梦到他的爸爸和妈妈了。我问他,梦里你跟你爸妈说话了吗?他说,梦里他爸妈就冲他慈祥地笑,但他总感觉父亲的脸是模糊的,但那笑容又是这么的熟悉和温暖。他一时不知所措,喊了句‘叔叔好’。他妈笑着拍了他一下说,你这孩子怎么管你爸叫叔啊!他爸还是在一旁慈祥地笑着。他摸着后脑勺也跟着嘿嘿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他有十年没喊过爸爸了,都忘了怎么喊了。接着又讪讪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哭到醒,发现枕头都湿了。说完这些话,我们俩都沉默了,盯着潺潺的河水不出声。那河水跟小时候的一样,清清的,一刻不停歇地流着……”


围炉夜话
生活不易,来这歇歇。“正经”的不说,说的也不太“正经”。我姑且说着,您慢慢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