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带着毫无特点的微笑,听着博士轮椅上的扩音器中发出呆板的电子声音:‘宇宙的目的是什么?’”
排险者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用海德格尔的话说,我是被抛入这个世界的。也许是一个无聊的晚上,我在想我完成了我的学业之后要干些什么,要去工作,工作完了退休,也许也在退休完了的一个无聊的晚上,我将迎接我的死亡。
所以死了之后,如果没有记忆,没有所谓的灵魂,我这辈子有什么意义呢?我所谓的意义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是一个可怕的起点,震耳欲聋的叩问让我忘记了在这之前我是怎样全心全意地生活的。我再也不能踏踏实实地去安排我的人生,在每一个行动前都要被质问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不信宗教的那套逃避的法则,那么这不可避免要陷入虚无主义的“陷阱”了,可这还没完,我的大脑还在狂想之夜起舞。
如果说到死亡,那我们也许要从诞生想起。诞生,并非指肉体的塑造,而是作为“我”意识的形成,它的诞生是一个确凿的问句,“我是谁?为什么我会意识到我?别人也会有这样的意识吗?”
怀疑主义在我的心里回响,我怀疑身边的人是否具有自由意志,答案只有两种,有或者没有。
如果所有人都被赋予自由意志,当然我用“赋予”就已经表明了作为意识的载体我们不可能是自己的缔造者,那么是谁赋予的?是谁把我们抛入了这个世界?那么同时可以问,是谁构造了这个世界,这个宇宙,换句话,普适规律和物质的根本在哪里?人们用上帝来回答,可是上帝的本质是什么,经院哲学辩论了几百年也没逃脱逻辑上的漏洞,更别提物质上的探究是对神学的一个毁灭性打击,所以在科学的基础上建立一个新的神学是如此的荒谬。
可是如果没有呢,我要怎么证明我不是一个“缸中之脑”?一定也有人想过这个问题,笛卡尔问过,《楚门的世界》导演应该也想过。可即使我们用最坏的打算来看,我们生活在一个刻意而非自然的世界里,那么也一定有主体去构造它,就像楚门之外也有一个看他的世界,而那个世界呢?也会有人这么想吗?那这世界无非成了一个无限的套娃,一直问下去也没人能给出答案。
所以两种答案都要回到之前的问题上,我的生命有什么意义?再进一步去问,无论怎样我诞生的意识有什么意义?我所认识到的,所相处的,所深信不疑的世界有什么意义?
所以,“宇宙的目的是什么?”
世界上没有一个哲学家能给出答案,没有人能理解宇宙大爆炸之前的概念。偏偏这样一个无解的问题砸中了我的头,用冰冷的海洋包裹炽热的陨石。
我彻夜彻夜地去思考这些问题,当然是蚍蜉撼树,一个灵魂在妄想解开千百年来纵横于规则间的谜题。天空成为我眼睛的常驻者,在一个视野开阔的地带,我才明白所谓的“天似穹庐”。在所有目及之处,天地严丝合缝,中间高高隆起,留出了足够的空气给我感到窒息。我盯着它越久,就越觉得生命不可承受的重量,一双无形的手在按压天空,笼罩着我,或是我们。
我明白我不可能光靠自己的力量走出这个深坑,哲学是前人留在此处的尸骸。我开始翻看千百年前的思想,佛教说万物的本质是空,庄子说万物是我,用唯心的港湾暂时躲避风浪;斯宾诺莎止步于实体,莱布尼茨直接从物质飞跃到了精神,牛顿身后的世界想用机械论统治一切可到底也没人问规律背后的为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在这条路上走着,可是我们都忘了这根本不是一条路,这是一整个辽阔无际的平原。我们从随机的起点降落,朝不同的方向寻找自己以为的终点。有人累了就在原地扎营,回归没有颠簸之苦的生活;有人始终在这个平原上走着,坚信地平线就是真理的家园。我漫无目的地游荡,又焦急地想找到一条鲜活的身影而非代表着停止和谬误的尸骨。
于是我曾经对我的生命有过诸多设想。我建立了自己的神学,有一个“主”的存在,暂且不探究主是怎么来的,而我恰好是主赋予了觉悟的存在。我像一场戏剧的公敌,在现实的起舞和抽象的怀疑中与两个世界对抗。我又想象我们是被科技投放的意识,周围皆是设定的投射,而那个集中所有人数据的地方,连结两个世界的端口,叫月亮。
总之,我也想到了,科幻,想象,浪漫和疯狂是如何从哲学中诞生,那个未知的答案是一切事物的源头。就这样我暂且用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安慰自己,我所建立在怀疑上的思考暂且保证了我主体的存在,至于存在的意义,我将希望寄托在那个尚未找到的鲜活的生命。我用文字写下夸父的追逐,即使意识土崩瓦解,肉体回归世界,但凡有一个同样在痛苦的哲学之海中漫游的灵魂知晓有同伴的存在,那么这就是意义。
所以宇宙是一场巨大的平原,当历史上的第一个人类开始仰望星空时,我们就开始了这场彻长的原野追逐。我们用一种叫哲学的东西命名我们走过的路,无数先哲在时间的裹挟里风干,历史强硬地暂停了他们的信仰。可是还有无数的人掉落在这里,当其中一个人开始像第一个人开始仰望星空时,他们会发现那些早已有尸骨朝着地平线的方向匍匐着,标出哲学的路,那是先哲们倒下前的奋力一指。于是,我们得以沿着他们的叩问,他们的思考继续去怀疑这个世界,即使过程孤独而痛苦,即使我们所拥有的永远只有身后一个个倒下的身影,哲学得以继续,意义得以继续。
所以能救赎我们的只有未来,叩问本身就是答案。
当一个灵魂站在这无尽的原野上,能够以完全的理解问出“宇宙的目的是什么”,它就是所有生命最沉重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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