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紫式部到韩江,“不被看见”的亚洲女作家

学术   2024-11-14 08:05   广东  

人文学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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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度诺贝尔文学奖花落韩国作家韩江,这是自1901年以来第18位获奖的女性,韩江也成为首位获奖的亚洲女性。在我们为韩江欣喜的同时,也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在诺贝尔文学奖正式执行的一百多年后,我们才迎来了第一位亚洲女性获奖者。这一场世界文学领域内持续的“视而不见”,似乎正是因为“她们”既是“亚洲”,也是“女性”。


《〈日本文学史序说〉讲演录》

[日]加藤周一 著  邱雅芬 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24年8月

诺贝尔文学奖只是这一现象的微小缩影,实际上,即使是《源氏物语》这样公认的由亚洲女性写作的经典,在世界范围内的接受上也并没有取得其应得的地位。而与这一接受状况形成呼应的,是在其作者紫式部生活的时代,这些有才华的女官还被称作“某某的女儿”,姓名不详。正如日本著名思想家、文学家加藤周一在其代表作《〈日本文学史序说〉讲演录》中所说,“她们正式的地位那么低,可是,脑子那么聪明”。借此,他谈论了平安时代的女性处境与女性写作,以及由此产生的独特的文学风貌。

女性开始书写的理由


大河剧《致光之君》中的紫式部,身为女官、女作家却首先是“某某的女儿”


这么一来,自然出现了为什么女性开始书写这个问题。当时,地方行政机关好像没有一个女性,女性虽然会参与宫廷中的日常仪式,但没有进入权力机构中枢。可是,整个机构变得庞大了,在宫廷工作的女性人数也随之增加,但她们在权力机构的外面,女性没有参与权力的可能性。宫廷中有脑子好用的人,也有温和的人吧,男女天生的能力相同,可是,菅原道真那样的男性可以不断走向成功,女性则没有这种可能。于是,她们的心中萌生出作为自我表现的文学,我认为这是最大的理由。

其证据是,紫式部和清少纳言一样,也都有一点地位,但即便到平安时代末期,还被叫作“某某的女儿”,姓名不详。她们正式的地位那么低,可是,脑子那么聪明,紫式部和清少纳言都能读汉文,但她们还隐藏了一点。即便是男性,有一些家伙也只是假装会读,实际上并不会(笑)。即便是藤原道长的汉文也有一些错误,并非所有人都像菅原道真那样,能写出一手漂亮的汉文。

因此,能读汉文的女性分为两种。一种是会表现出来,自认倒霉;把流畅读写汉文的能力明确地表现出来,当然会有压力。那是清少纳言的做法,紫式部隐藏了起来,她把这些写进了《紫式部日记》,但也有人向她学习汉文。实际上她也在宫廷中教了汉文,但这么一来,不够圆滑,只是能读已经很奇怪,更何况教,实在不妙,所以她隐藏了起来,撒谎说在教假名,实际上在教汉文。但这竟然需要隐藏,说明汉文是男性的事,假名书写才是女性的。

就这样,女性进入了文坛,所以出现了用假名书写的物语。紫式部也会汉文,但因为是女性,所以选择了用假名书写的物语。《源氏物语》对人的状态进行了非常敏锐的分析,虽然只涉及了一个方面。清少纳言的《枕草子》也像17 世纪法国的道学家似的,非常敏锐,对人性的理解深刻而敏锐,表达方式非常巧妙。

内部与外部——观察者的位置


大河剧《致光之君》中的清少纳言与紫式部


为什么会这样呢?在刚才所说的社会状况下,有野心、有能力的人会感到强烈的沮丧,因为绝对没有可能接近权力,于是,作为能力的发泄口,自我表达的方法只有文学了。可是,她们和外部的人不同,因为是宫廷内部的人,也就是身处内部、对内部情况非常了解、每天观察着权力斗争的人们。她们属于社会边缘的存在,用英语说是peripheral existence 或marginal existence。这是最好的位置,如果是外部,就不太了解内部情况,如果是真正的内部,位于正中,则忙于权力斗争,不能随意观察。而位于边缘的人不能参与权力斗争,但作为观察者非常敏锐,其结果就是《源氏物语》,就是《枕草子》。


这种事或许到处都可能发生,另外一个例子是17 世纪的法国宫廷,大贵族都在进行权力斗争,也有太阳王路易十四和大贵族之间的对立,复杂的政治斗争不断。作家莫里哀或拉辛不是大贵族,从和权力的关系而言,他们属于边缘的存在,但可以进入宫廷,由此成为纯粹的观察者。文学作品出自边缘的人们,而非大贵族,这种事和日本有点相似。17 世纪的法国宫廷非常封闭,所以这些人虽然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但非常了解宫廷内部的事情。


《追忆似水年华》的作者普鲁斯特


在20 世纪初的巴黎,社会地位高的人们进入的沙龙,下层贵族或身为贵族亲戚的人们属于边缘的存在。据说在某个沙龙,马塞尔·普鲁斯特一个人站在房间的角落,普鲁斯特的地位不高,所以没有人理他,他不张扬,所以不引人注目。这时,有人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然后,普鲁斯特只回答了一句:“我在这里观察。”用法语说是J’observe。最适合观察的位置不是沙龙正中的桌子,而是角落的;如果在门外,则不知道里面在干什么,中间的桌子则太忙。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美国的大学也一样。虽然是在美国社会内部,但由于人种偏见,犹太人难以获得较高的社会地位,在世界大战刚刚结束的美国,犹太人很难成为大学教授。60 年代以后,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犹太人位于美国社会的边缘,说他们操纵着美国经济的这种说法完全是误解。美国资本主义的中心不是犹太人,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受教育程度很高,非常优秀,但不能进入美国政治、经济的中心。于是,他们成为纯粹的观察者,在边缘的意义上,沙龙中的普鲁斯特和美国的犹太人社会学家是一样的。以大卫·理斯曼为首,美国社会学家中犹太人很多。在我看来,紫式部和理斯曼是一样的(笑)。位于边缘,且具有特别才华的人,他们或写作《源氏物语》,或写作《孤独的人群》,后者是理斯曼的天才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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