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金时个展海报 2024.10.12-31
《弥天之数》126x197cm 纸本水墨 2023
何金时的水墨美学
文/陈 艳
何金时 的纸本水墨画，不是现实世界的物象再现，也不是情感宣泄的大表现；不是具象绘画，也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抽象绘画。它们是一种模糊混沌的意象，却又在一种理性秩序之下，象是在揭示一个冥冥的玄虚世界、或一个被隐藏的暧昧世界、又或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平行世界……。这个说不清、道不明、似可知、又未知的神秘世界，深深吸引着我们去探究何金时的水墨美学。
《炼意》290x65cm 纸本水墨 2022
作为一个当代艺术家，何金时尽管早年从事中国传统国画艺术创作，但他一直在尝试各种当代水墨的实验，解决“当下”的问题：首先，每一个艺术家其内心深处都有迫切想表达的东西，这是艺术家的个体性；其次，每一个艺术家都是特定时代的人，总是不得不去表达他所处的时代处境，这是艺术家的社会性；再者，每一个艺术家作为艺术的创作者，必须在艺术上传承、发展、创造、革新，这是艺术的使命。
《平行世界》138x68cm 纸本水墨 2022
个体的生命意象，是何金时作为一个当代艺术家的状态。他的生命状态，也是其生存状态的一个折射，是当下社会处境的一个艺术现实。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他个体状态的内心现实，也是一个集体的状态现实，即是当下一群艺术家的状态现实，是一个艺术家群体的创作状态、生存状态和生命状态。
艺术家的生命意象或状态意象，是当代的观念语境。水墨的抽象语言，是这个语境的最佳表达方式。色彩表现尽量在理性控制的范围之内，以避免情绪的过度渲染。点、线、形状、图案、纹理、肌理等元素构成画面的基本形式，几何图形、数字编码、直线等符号辅助建立一种稳定的秩序感，从而构建出一种水墨视觉模式，艺术家更深层次的经验和情感，也都将透过这种视觉模式的形式语言呈现。
形式与主体精神
何金时的水墨作品，多以抽象意味的形式出现，但他并非是专注于“艺术形式”的研究，他的形式探索只是为了更好地表达主体精神。形式，只是主体精神的载体。抽象意味的形式画面，整体上其实是一个精神的实体。因此，形式整体的和谐，就必须依赖艺术家灵魂中与之对应的震动。
何金时深深知道，艺术的精神价值，是一幅作品的灵魂。而一幅画作的灵魂，又与艺术家的灵魂紧密相连。每当艺术家的灵魂得到充实和增长，其艺术的力量也会增强。对自身灵魂的探索，一直是何金时孜孜以求的目标，这样其水墨作品中的形式才能有所依托，而非空有其表。
《本元》68x136cm 纸本水墨 2024
何金时认为，艺术家对万事万物的理解，不应再是通过叙述和解读来构建客观世界，而应基于它们的本质。内在的主体精神，正是这个本质的核心。画家必须从真实的切身体验中有感而发，作画的目的并非是时时对形式的驾驭，而是使形式与其内在主体精神相适应，以更好地呈现“世界如我所是”。因此，在他的水墨实验中，艺术是一个自我显现的过程，是艺术家存在本身的直接经验。
尽管艺术的初衷是出于对灵魂的深度触碰，但何金时对作品画面情绪的外泄，是有意识地控制。一方面内在的主体精神表达是感性和表现的，另一方面外在形式的表现则是理性和收敛的，内在是生机的，外在是和谐的，内在是冲突的，外在是有序的，内在是动态的，外在是静态的，内外必须一致却又总在一种无法如愿的紧张状态。就如塞尚寻找一种客观世界（大自然）的稳定秩序那样，何金时是试图在找一种主观世界（个体主体）的稳定秩序，而这正是他实验水墨的形式美学。
《共振》206x141cm 纸本水墨 2022
生命意象与意度空间
何金时用水墨实验的视觉形式语言，是一套以水墨意象和抽象符号来诠释内在生命状态的系统。生命意象，源于中国传统绘画的意象美学。石涛的《一画论》运用《易经》的三个思维层次：简易、变易、不易之易，来揭示意象生成的规律和哲理。简易，就是把万物化为一，如中国太极图，是万物归一后的极致简括的图像，其中蕴藏着生命的秘密。何金时用“点”来完成的水墨作品，也是基于这个理念。点，作为万物归一后的抽象形式，是一个符号，也是一个面，一个空间。他用无数的点构建一幅画面，形成一个无限的宇宙空间。这就是变易，即从简化了的“一”中生发变化，“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道德经》）；不易之易，是指万物都是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何金时就是这样以生命的内在规律来生发塑造万物之象，灵活的水墨材质联系着流动的生命，展现着生命的意象。
何金时的水墨美学还包括传统绘画的空间意识。在他的实验水墨中，点、线、黑、白是基本的空间元素，既有空间的形态，又有艺术家在创作时情绪变化的时间动态，既是空间的，也是时间的，既是静态的，也是动态的。虽是平面上的二度空间，却包含着画家对宇宙的总体理解，这种理解不是用尺来量，而是用“意”去度。水墨的意象不能用比例和尺寸衡量，也不处于有限的时空关系之中。但何金时非常擅长意度一种宇宙感，从而创造出一种超验的意境空间，这种意境空间超越时空，在时空之外，只能称之为意度空间，或也可称为意象空间。
《芳意》98x147cm 纸本水墨 2024
平面深度与内在性
很显然，意度空间营造的是另一个维度的世界，因此何金时水墨作品的空间只能是平面二维的，这是要与现实世界的三度空间有刻意的区分，所以这里所说的平面深度，并非指写实绘画用透视法营造的画面深度空间，而是指平面的视觉深度。视觉深度，指向画面的内在性，即在形式表层下的生命深度。视觉深度，不但等同于解释深度，并且和情绪深度连结。
观其所感，是何金时提供给观者的视觉经验。点状的、线性的、团块的、动态的视觉呈现，不断地让人感受到平面之下“无尽的内在翻滚”。这种将形式的外在层面导向内在生命深度理解的意图，使得艺术研究更具有内省性，这是由外在转向内在的认知与理解行为，这个取向以生命的每一个外在意象为基础，并以此出发让人来进一步了解意象深层的智性内容。
平面深度的内核让人动容，仅视觉感官远不能触及，只能以内在体验来达到。艺术的经验、体验、感知与感悟，是整体由外而内、再由内而外相互穿透的过程。平面的深度，就是进入到那感官所无法探知的层次，这个层次既影响画面的形式构成，又需要透过外在视觉形式来予以表达。
身体克制与艺术自由
奥古斯丁说，欲望的身体无法通达上帝之城。人若想获得灵魂的超验体验，就得克服自己的身体。情动、意动、欲动、冲动、激动的身体，会使情绪恣意张扬而失序。何金时的主动理性有意克制了身体，旨在将身体的沸腾能量收敛在一定的美学秩序范围。作画的行为过程，也是他自身内在力与力的冲突。如他水墨作品中每一个形状饱满、稳定的点，都是他的身体灌注全力且多次灌注全力的结果。每一个圆点形成的瞬间，就是身体投入和发力的瞬间，生命的能量就是由这样无数的瞬间展现在画面上。无数的圆点个体相互重叠、挤压，彼此之间又有区隔，在整体视觉上制造一种紧实而窒息的氛围。
圆点是抽象的符号，也是主体精神的表达。重复的圆点，是艺术家身体的呼吸，是个人内心深处的孤独和压力，同时它们也是积极和强大的，无数圆点重复的共振，象山谷的回音和回响，是生命挑战自我而对抗的编码。正是在克制与较量中，何金时实现了艺术的自由。
何金时的实验水墨，是进入人类生命智性深层的艺术，是艺术家克己修行的印迹。在每一幅作品前，观者值得花上10分，20分钟，30分钟…，去停留，去观察，去感知，去冥想，去体悟……。
（本文作者陈艳，策展人，艺术学博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