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寺. 书画僧】作者:鲍林/诵读:一缕阳光

文摘   文化   2024-10-14 08:00   贵州  


废寺. 书画僧


作者:鲍林/诵读:一缕阳光




一条有些破旧的水泥小路,路两旁没有行道树。在七月里接近中午的阳光照耀下,泛出炽热的灰色烟尘。我们像朝圣的信徒。顶着炎光,沐着热浪,急步奔向小路的深处……


据说深处有一座废寺(注)。也不是通常意义的寺庙。说它废,听说又进驻了和尚,而且也不是民间传统意义的和尚。究竟怎样?令人好奇得很!……



及使走到小路的尽头,面前没有寺观禅院。只看到几间农村民房成半围院状,院外有个建房用的石灰池。房屋看来是最近修葺过。有的柱石是古老的感觉,似有近百年;有的柱石椽皮青瓦却有换新。进得主屋,没有佛祖、菩萨、罗汉塑像。倒赫然主壁立有弘一(李叔同)法师的半身巨幅油画像,占了大半壁墙。室内杂物零落散乱,堆放着许多书,还有些香炉、烛台之类。


条凳上放着好些个青里泛红的“艳红”大桃,鲜嫩欲滴。一路赶来,暑热难当。真欲向主人购而啖之。怎奈不见一人,也不便自拿,只好自嚥馋涎。


我们在室内一边休息,一边谈论。为何不见一人,更不见僧人。十来分钟后,小二层楼板上发出几声移步的声音,随后又静寂了。揣想应该就是主人,是个僧人,是在打坐参禅?抑或在床上昏睡,只是下床喝点水吧!……


出得房间,仔细观察。只见这个狹小的园子,好似躺着的“U”字形。靠山的那边地势较高,登上不够规则的台阶,发现后面竟然沿着缓缓坡面,由廊、坎错落有致地连接十个左右仍是民房的院落。院落群主体大都勾通互联,只有少数院落相对独立,有山石砌垒围着,互相比邻。


房舍如农舍民房,却均经过修葺,清朗爽洁。有的院落还种了简单花树,配有民间老式石板金鱼缸。沿着青石台阶而上,两旁院内都种有芭蕉树,阔大翠绿的芭蕉叶杂以其他逾墙而出的花树,覆盖遮隐着青灰垒石围墙周遭之上。那种拙朴的山野之美透着杂揉古意人文的氛围,顿时浸入遊人的身心,倍感凉爽惬意。



主体建筑中间有段甬道,两边陈列挂满了油画。甬道是封闭的,没有开电灯,光线太暗,看不出所以然。后看了院中的海报,才略知一二。画展是名为“面目”的油画展。是个名叫释德勒的年轻法师举办的个展。


画者,三十余岁,西双版纳人,傣族。12岁于西双版纳总佛寺脱俗为僧,14岁就读于德灯上人创办的辽宁海城保安寺佛学院,并于2009年从德灯上人学习油画创作。


画者的师傅—德灯上人为“面目”画展,热情洋溢地写了序言。“序”中写道,面目即心,心即面目。即色即空即面目。面目即心之外相,心即面目之内化,即体、即相、即用。画展有阐释此禅意吗?


画者经过十余年的苦心孤诣,创作了百余幅作品。此画展为从中遴选的优秀者。在其师傅德灯上人创办的“零禅林”的鼎力支持下,成功地举办了此次画展。


在甬道口,光线稍好,记得有一幅画较清晰,感觉挺猙獰。好似《夜半歌声》电影中宋丹萍破相后的面目。联想其“跋”中提到的西画中的“表现主义”、“新表现主义。这一20世纪初以来欧美流行的艺术流派,其着重表现内心世界,忽视对像形式的摹写,往往扭曲和抽象化,尤其善于用来表达恐惧、惊疑的情感。此流派发端于绘画,后发展到音乐、电影、建筑、诗歌、小说、戏剧等领域,成为现代重要的艺术流派。


感觉释德勒和尚的作品似有此艺术倾向。谁知呢?昏暗逼仄的通道!只能是个迷……


释画家的“跋”,是篇立志奋发的宣言,也是其“面目”画展的宣示。他如是写道:“创作,是写在画布上的面目的面和体。面目,本来面目。如何一展面目?如何无遗一展?诚惶诚恐,诚恐诚惶……”


如何无遗一展地表现本来面目。是写实的具像?还是突出内心世界的夸张,甚而抽象表现。这“本来表现”,该怎样理解呢?这不仍然还是个謎吗?……


“跋”在罗列学习榜样中,又枚举了中国历史上五名国画家:范宽、巨然、髡(kun)残、石涛、八大山人。有趣的是,其中有四名均是僧人画家。

内中巨然是五代至北宋初年僧人。擅长山水画,其中三人均是明末清初画僧。山水、花鸟俱是宗师、领军级别人物。尤以朱耷(da),号八大山人,对后世影响为最。



八大山人为朱元章第十七子朱权的九世孙。明亡后削发为僧。其画作象征意味很强。看他的作品,扑面而来的是遗世之悲,愤世之慨。他画山水,常常残山剩水,天寒地荒;他画树木,往往枝枯干(去声)秃,东歪西斜。他画鱼鸟,那些鱼着人眼,眼珠上翻,“白眼向天,冷眼观世”的神情。画鸟立者,总是“金鸡独立”,一副遗世独立,决不同流合污的表意。而他笔下的荷离根飘零,身世孤凄。


八大山人画作中的象征意义,突出表现了其内心世界,是在绘画艺术中的外化。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似乎与西洋画中的“表现主义(包括新表现主义)”,有相通之处。当然,八大山人画作的象征意义是具象的,并仍然离不开中国文化的含蓄,表现手法是隐喻的……


由此,我又想到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僧人书法家。如陈--隋年间的智永和尚,即王羲之的七世孙,用废的笔头装满五大竹簏,埋在地下,人称其处为“退笔冢”。更有唐代被颜真卿为其作《怀素上人草书歌》的草圣怀素大法师。


还有北宋年间,博通内外,工书能诗,尤善雄辩的高僧佛印,常与大文豪苏东坡同遊名胜,和应诗词,巧对楹联,及互开赋有禅意的玩笑斗趣。成为流传后世,雅俗共赏的韵事佳话……


前文说到,“废寺”前殿小屋中立着的大幅弘一大师的油画像。这显然也是释德勒画僧的偶像标杆。近现代还有“风流书画才子”型的苏舜卿法师。


凡此种种书画高僧,均是具有宗师及时代影响力的人物。而名气较次,或不甚出名的,但书画修养也很高的文化高僧,则不胜枚举,灿若星河。


这是儒、墨、道、释互相渗透,互融互化的中国传统文化很突出的特点表现。


僧侣中有此无比丰厚的书画传统,这是“废寺”画僧释德勒的幸运。他学的是西方油画,其技法及文化背景是完全不同的。但虔心向往,刻苦精研,则皆为修成正果的不二法门。


在文化僧侣中研习西画,似有另辟蹊径的特色。值得文化界乃至佛教界学人关注。


在这片房舍的最后面有块约三百平方的一块台地。靠山的那面,贴着缓坡的山体,青石垒成一面约10米长,4米高的墙。墙上预设大小形状不一的几十孔佛龛,但都还未放置佛像。而在房舍这边,则新修了一幢有大统间的禅房。全木地板,抬高于外面约1.5米。禅室对着佛龛壁及前面的空地,用玻璃窗及玻璃墙面与其他禅室相隔离。


这是一个便于席地而坐的汉唐式的传统佛堂。但似乎又很现代,于今看起来似也有几分像日式的榻榻米。天气晴朗时的佛事,信众盛多,也可在室外平台上坐听朗诵佛经。而另外较小的禅室,则三面墙的书架上放满了各种图书。


好个小巧玪珑的寺院。没有观音阁,没有普贤文殊和地藏,也没有八大金刚十八罗汉,更没有如来大雄宝殿。但依然充满了梵音禅韵……


像个依山而建的小山寨。晚霞中,没有牧归的牛羊,也没有犁田回寨的农人和大水牛。有的是阔大的芭蕉叶,微风起时,拂动着逾墙而出的三角梅和夹竹桃。房舍、梯坎、庭院、廊道、花树,还有即将回程的我们,都被霞光晕染成了铁锈红,竟好似有了醉酒的酡颜,一个美好的,赋有禅意的宁静小山寨。但它又像一个不太张扬的文化沙龙,时而举办着西洋油画展览。寺里的大和尚还在刻苦地研习着油画,锲而不舍地舞动着他的五彩画笔……



废寺,其实不废。复兴中融合着中西文化。


可它还没有正式起名呢!会叫“跋”中提到的“白岛零禅林”吗?……


姑且叫它“白岛零禅林”的曾经的废寺,在我脑海里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如梦似幻的谜一样的未知……



注:“废寺”位于贵阳乌当区“龙湖花海”景区侧。





作者:鲍林/诵读:一缕阳光/审核:傅合连(副主编)/统筹:追忆(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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